《难追》风檐夜雨声

53、03

　　许嘉望一直觉得，无论外界怎么变，除非到了年审季，审计组都是岁月静好。这种静好在纪少慈来的前几天也一直保持，可直到李承哲外勤回来后，气氛突然微妙了起来。
　　现在不是忙季，李承哲手头上没什么项目，可以腾出不少时间来教小朋友做事，而且往年他也带过应届，按理来说应是游刃有余。公司集团下设酒店地产，日常审核OA就带着小朋友去检查检查采购、定价、库存什么的，多跑跑马上就能熟起来。
　　但李承哲和纪少慈怎么着都看不出来和睦。
　　许嘉望注意到，纪少慈偶尔会下意识往李承哲的方向看，虽然借着他的视线，只看得李承哲那颗郁郁的葱头，或者一个伏案写报告的背影。但当有李承哲在的场合，纪少慈又会有意无意地回避。而对着纪少慈，许嘉望竟从李承哲身上看出了一丝紧张感，明明李承哲是在好好说，纪少慈也在用心记，但怎么着都感觉李承哲莫名矮了纪少慈一头，好像补偿性的讨好。
　　一进一退间，突然就品出了那么一丝他逃他追的味道。
　　许嘉望嘴角抽搐，他疑心是纪少慈的问题，毕竟李承哲这家伙最擅长看人下菜碟。想起陈至之前曾笃定地论断过纪少慈不好相处，许嘉望特地在吃午饭的时候问陈至：
　　“你之前说实习生不好相处，现在还聊不上吗？”
　　陈至一脸讶然：“是吗？小朋友很好说话啊。”
　　许嘉望：“...”
　　怎么临阵倒戈？是谁之前说实习生难处来着！
　　陈至继续刷着手机，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和他说：“哦对，我听采购说，新打印机报下来了。”
　　“真的假的？”许嘉望还记着前几天的扯皮，心想奇了怪了：“你去说的？”
　　陈至说：“不啊，不是你让小朋友去说的吗？”
　　许嘉望：......
　　他觉得吧，许嘉望毫不犹豫地叛了变：交流不畅，应该都是李承哲的问题，一个前辈怎么能不起表率作用呢？
　　自助食堂内，李承哲也心力交瘁，从来没觉得管理审核这么难做过，朋友圈刷了一会，没忍住龇牙咧嘴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不小心得罪了实习生应该怎么办？
　　大概是公休时间，李承哲很快就得到大学时挚友的一条评论：
　　你不是正式职员吗？
　　李承哲回复道：是啊
　　朋友就差没把问号甩他脸上：那你能得罪什么实习生？不应该是实习生得罪你吗？
　　李承哲：...
　　是哦！
　　李承哲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在茶水间，自己慢慢抬起头看到纪少慈的情景，还是弱气地打：...但是上一次和同事在茶水间聊天，有点不好的话被他听到了。
　　朋友无语：那也应该是他担心是不是自己得罪老员工了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关系？
　　李承哲幡然醒悟：对哦。
　　他捏着筷子，炫完最后一口，想了又想，最后忍不住小窗好友问：那你觉得我还能不能去主动追他？
　　好友回复了他六点，问：哪个？朋友圈那个？你不是说你算出来的正缘是那个很合拍的学弟吗？不信你那个狗命了？
　　李承哲：可他是我的理想型
　　好友说：都快奔三了，你要喜欢就主动一点。。。
　　李承哲说：可不是正缘是不会有结果的
　　好友说：那你就熬你那个学弟分手。。。
　　李承哲说：可他真的是我的理想型，和他待在一起我人都有点不正常
　　好友说：那你追。。。。
　　李承哲真诚地追问：可明知道他不是正缘我还追，这样是不是有点三心二意啊
　　好友：呵呵。。。你去死吧
　　李承哲又说：唉，其实我也主动过了。
　　他把自己在快餐店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朋友这次回复了他十八个点，安慰道：歇菜吧老b，谁也别追了，别到时候人家告你职场骚扰。
　　李承哲：真的没有补救方法吗？
　　朋友：有啊，你下辈子注意一点。
　　李承哲：...
　　他回去的时候纪少慈正一个人在工作间，还在看凭证。纪少慈看着稳重，李承哲想着小朋友之前在事务所待过应该差不多，日常流程差不多上手后给他分了个费用审计的项目。他简单交代了下，小朋友也没追问，闷头就干了起来。
　　李承哲看不过去，非常想和他传授职场摸鱼大全，首先准则第一条就是拿公司的钱绝不在休息时间工作，他甚至想慷慨地发表一番自由宣言：资本家天然就是无产阶级的敌人，不要自己沦为资本家待宰的羔羊，要勇于反抗，从意识的高度重视起来！
　　最后话到嘴边，成为一句：“咳，小纪，吃饭了没有？”
　　问问吃饭总不能就是职场骚扰了吧！
　　纪少慈看起来是懒得搭理他，只是碍于上下级面子，才抬起头丢给他一个敷衍的眼神：“吃过了。”
　　李承哲凑过去再接再厉，春风化雨般关切问：“项目做得顺利吗？”
　　纪少慈的镜片一闪，遮住了李承哲的目光：
　　“顺利。”
　　自从上次茶水间，李承哲觉得纪少慈对自己的态度总是淡漠，其次就是回避。属实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没什么提的必要，李承哲也是打哈哈糊弄过去，想必纪少慈不会因为什么所谓上级说了坏话而避开他。
　　李承哲思来想去，终于得出结论：可能纪少慈是真的害怕自己对他进行职场骚扰吧！
　　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纪少慈心里是什么形象，李承哲心里暗自掩面流泪，极力挽回：“听你之前在事务所实习过，做过什么项目吗？”
　　“跟过一个发债项目。”纪少慈说：“其他都是一些基础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所里不太让实习生跟？”
　　“工作没做好，得罪外勤主管了。”
　　也不是工作没做好，好像只是单纯看不惯他。纪少慈换上他惯用的笑，话锋一转：“还是组里的前辈亲切。”
　　听起来有点绿茶，但李承哲心疼蹭地上了一个度，护犊心切地想：那小冰块还和他说顺利，一定是之前被上级针对了留下心理阴影了，害怕他搭讪不成，恼羞成怒要伺机报复吧，特地和他保持距离，有问题都不敢问他吧。
　　他就说冰山美人背地里都是黏人精的人设吧！那算什么冰山，最多就是小冰块，还是脆弱的小冰块。遇见我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李承哲在心里大声喊：以后你在我这里，就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纪少慈不知道短短几秒钟李承哲心里经过了怎样的百转千回，只见他泪光一闪，眼中迸出慈爱的光芒，怜爱又温柔地和他说：“等你手头这个结束了，下个项目带你做经济责任审计，我从勾稽关系那里给你从头讲。”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起来坚定得像发了什么毒誓。
　　“......”纪少慈客气地道谢：“谢谢前辈。”
　　许嘉望这时也回来了，经过一个午饭的思考，他觉得势必要和李承哲就关于纪少慈的问题好好谈谈。他故意板着脸，径直走到李承哲身边，搭着李承哲的肩将他拐出去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李承哲：？？？你干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突破口和小冰块聊起来。
　　随着他们的身影一点点走远，纪少慈的眼神也一点点暗下去。
　　在纪少慈看来，许嘉望带着那种老朋友之间才有的那种调侃，一把和李承哲勾肩搭背勾出去了。
　　关系真好。
　　陈至看了眼纪少慈，在旁边闷了一口茶说：“我们组比较年轻，这两个人就这样，看起来没个正形。”
　　“之前还在担心。”纪少慈别开眼，笑道：“幸好总监和经理都很照顾我，没什么架子。”
　　瞎吹。
　　陈至嗐了一声，盘问了他会手头上的工作，讲着讲着水就喝完了，他拿给纪少慈说：“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好的。”
　　茶水间门虚掩着，纪少慈从门缝里只窥见两个人影，他知道李承哲和许嘉望之前进去了。无意偷听，更何况前车之鉴在前，可叫他来的是陈至。
　　对话一个字不漏地飘进他的耳朵。
　　纪少慈握着水杯的手慢慢收紧。
　　他从以前就最不喜欢的夏天，夏天总是伴随头重脚轻的感觉，被热风和烈□□得无处遁形，理智随着汗水蒸发，变得轻率又冲动。他在夏天做过很多冲动的决定，比如咬着冰块对展禹宁一见钟情。
　　在那之前他本来以为自己也是不信这套的，不过自我认知和实际行动总有偏差。
　　纪少慈的十八岁，十九岁，直到二十岁，那样无数人赋予特殊意义的几年，他的每一岁每一步都有展禹宁的痕迹，自以为的每一点意趣都是由展禹宁拼凑来的。这样的后果就是，纪少慈在重复的情景和时间里，经常能窥见展禹宁的影子。
　　纪少慈觉得，放到现在，自己不至于耿耿于怀，怪只怪年轻时自己确实有点拧巴，非要幼稚地当一辈子记这么深刻。
　　这些影子仅仅存活于他的无意识联想之中，但这种下意识他偏偏最没办法控制，哪怕随着时间的冲减频率会越来越低，却仍会在无法预知的瞬间突然想起——好像路上走好好的，被高空抛物砸中的意外。
　　在多年以后，在每年都会重来的夏天，这个砸下来的意外成为李承哲的样子。
　　然后，飞扬的声音在对话里响起，类似的戏码又上演了。
　　纪少慈在门口静默片刻，最后敲了敲门，示意自己需要进去接水。李承哲的肩膀一抖，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冲他笑了一下。
　　好吧，既然你说了一见钟情。纪少慈回敬给他一个笑。
　　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