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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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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元羲非常喜欢欣赏把别人逼入困境垂死挣扎的惨状,这种居高临上的自如感和控制感能很好地取悦他,只是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被逼急了咬人的兔子,企图以自杀式的袭击来报复他。
奢华的宴厅里,邹元羲拿着手机的眼底晦暗不明,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恻的冷笑,对着电话吩咐道:“行,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那小报社一直得寸进尺,早看着就不顺眼了,后面想办法收拾掉。”
“哦,他啊,我亲自处理。”
邹元羲挂掉电话,又换上了一副和善温润的精致皮囊。身边的人问:“怎么了小邹总,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邹元羲笑道:“一点小麻烦而已。”
只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人物上演的一出……以卵击石的戏码罢了。
实在是勇气可嘉,那为了奖励,就先给他送个…微不足道的小礼物吧。
小学门口,展婉宁低着头慢慢走出校园,与周围奔跑着打打闹闹的男孩女孩相比,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接送的家长伫立在等待区,一面还在和旁边某某家长,一面又扭着脖子抻长了往里看。展婉宁默默绕过这些期盼的长颈鹿,一直盯着自己鞋尖,闷着头往前走。
她忽而撞上了一个人。
展婉宁很小幅度地抬了下头,飞速道:“对不起。”
一双漂亮钧长的手宽慰似的拍在她的肩膀上,满含笑意道:
“没关系,下次走路的时候要抬起头哦。”
展婉宁不由得抬起了头,一眨不眨地面前的男人,试探着喊:“小纪哥哥?”
“是我。”纪少慈蹲下身子,同她平视道:“好久不见啦。”
自打他和展禹宁的关系被撞破后,纪少慈便没再看过这个妹妹。纪少慈今天来时还在犹豫,展婉宁是否还会记得他。
没想到真的记得。
展婉宁在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忽而一头扎进纪少慈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是哥哥叫你来接我回家的吗?”
她的怀抱太紧,差点叫纪少慈没稳住身形。这样过激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被抛弃的小动物。
女孩还在他耳边啜泣道:“我想回家,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
纪少慈一怔,拍着女孩的背道:“你平时不回家吗?”
“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展婉宁哭得一抽一抽的:“妈妈生了很重的病,他们就把我送到别人家了,我想爸爸、想哥哥...”
“我想妈妈...”
——很重的病。
纪少慈的眼神暗了下去。
“能和哥哥说说吗?”
他问。
...
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晚风吹进后座,哭累的女孩坐在纪少慈怀里,她是这样信任这个哥哥,安然地靠在他一侧的臂弯里熟睡。
纪少慈空出另一只手,转过头去举着手机看。穿过漆黑的隧道,他漆黑的眼球像是能吸光,屏幕的荧光投在他毫无神采的脸上,那双眼睛还是死一般沉寂。
他面无表情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个,拒绝了三次才同意的联系人,给他发的消息。
视频熄灭了声音,但纪少慈似乎能想象到视频里男人的声音。
他化成灰纪少慈都认得。
因为男人也在他的身下这样喘过。
臂弯里的女孩动了一下,纪少慈迅速摁灭手机。
女孩没醒。
穿过隧道,昏黄路灯和轻盈夜色跃入眼底,在明暗交替间给纪少慈的脸镀上一层阴翳。
他目无表情地呆坐了一会,麻木般重复着呼吸,像是良久后才延迟感受到呼啸而来的疼痛,他慢慢地,将脸枕进肘间,轻轻颤抖起来。
罅隙中露出那双留着泪、充血的双眼:
黑色的屏幕遮住了绿底黑字的几段话:
“他求着要做我的狗。”
“不过我现在玩腻了,就还给你了。”
“哦,对了,顺便给你拍了一小段视频,虽然我觉得你也不想要一条不太忠诚的狗,但是他现在被管教得很听话。”
那曾是他的宝贝。
——“十万买了他快一年,他还挺便宜的。”
...但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展禹宁。这三个字居然能让他如鲠在喉,压抑在胸口的无名火无路发泄,反复撕扯的情绪让他几近是走火入魔,恨不得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这一切都对我只字未提?这就是你三缄其口找理由摆脱我的原因吗?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宁愿做到这一步也不愿意和我说一句?!
为什么啊?和我坦诚就这么难吗?
眼泪在发热的面庞上很快就被蒸发,飞速掠过的街景因为遇到红灯而暂停,遇上最长只显示九十九秒漫长的倒计时。停摆的等待间空气凝滞留,纪少慈少有得不耐烦起来,只想有狂风灌进车厢纾解窒息。远处横向川流不息的车流与行人依旧热闹,红黄的灯火闪烁成一个模糊光斑,恍惚而不真实。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纪少慈怔怔地看着亮起来的界面,下意识地默念三遍,确认是否和展禹宁的号码对上,念到他万念俱灰,突然想起去年暮秋深夜的二十三个未接电话。
展禹宁从来不说...是吗?
如果是他自己亲手错过了呢?
这个可能性一出彻底摧毁了先前所有的愤怒,展禹宁开玩笑说的校园贷和挂电话前飞快说的“想你”一齐清晰地撞在他的眼前,撞得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其实我也想你了。”
他不可竭止地战栗起来。
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他的爱人向他打来了二十三个绝望的求助电话,他却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他甚至、事后假惺惺地每天带着手机,美其名曰不再错过他的消息自我感动。
原来他早就再也接不到他的电话了。
铺天盖地的绝望灌进他的鼻腔,后知后觉地闷死了纪少慈,如同当时打不通的无助一点一点闷展禹宁。
而那个时候他还在想着纪少慈。
纪少慈此时连超过九十九秒的红灯都等得不耐烦,展禹宁又等了多少个九十九秒?就这样,他还在电话里大言不惭地说着:“比你以为的要爱你。”
都是他亲手错过的。
他给展禹宁的,不过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错位的爱。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展禹宁?
绿灯亮了,车径直穿越十字路口,沉默地一路向前,没有回头。
车水马龙背后,一片寂静的小区趴满葳蕤的爬山虎,寂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与此同时,不知名的网络群聊里,一条视频被转来转去:
“哎我去,这个刺激,看过没?(/色)”
“昨天就看过了,怎么都在转这个?”
“哎呦,有点刺激哦(/色)”
“啊?这是我今天刚买的啊,看了一圈这个长的真不错啊,他还有没有拍过别的/偷笑/偷笑)”
“母鸡啊。”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个大学生吧,缺钱,在外面做,给钱就能约。”
“他账号多少?”
……
展禹宁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失神地看着翻着一条又一条的未读消息。
已经两个时候没有换过地方了,以至于展禹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了好一阵。
邹元羲和他说:“他已经将一些有趣的东西发给了他的男朋友。”
到现在的每一步都出他意料,每一步却都像是咎由自取。
展禹宁想:什么正常?他连普通都做不到了。
以为的能做到的皆大欢喜的结局,以为的瞒天过海,滴水不漏的理由,他一样都没办到。
展禹宁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手机里的盛情邀约又叮咚一声冒了出来,照进这个漆黑的无底洞。
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凄怆的笑容。
展禹宁打下了两个字。
如果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就能活得更轻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