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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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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元羲之后间隔很长时间还找过他两次,但每次的状态都可以用半死不活来形容。争执起来玻璃碴子划破手指,邹元羲就掐着他的脖子,把流着血的大拇指摁进舌头里,浓稠的血腥洇进嗓眼,喉咙咕噜咕噜响,他人也吱呀吱呀响摇摇欲坠。
展禹宁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双眼失焦,半晌后抓着床沿吐得一塌糊涂。邹元羲睥睨着,装模作样地啧声直叹,叮咚往男孩的账户转了笔钱,叫他去看心理医生。
邹元羲做尽了人文关怀,穿好衣服,又是衣冠楚齐地潇洒离去。展禹宁拿了钱,出门打车回去,司机问他:去哪?
他心里想的是学校,报出来却是医院。
他想去洗胃。
付今树对情绪的洞察一流,在第三次展禹宁逃了早八时终于忍不住,凑在他的床帘旁问:“你今天早八也不去?”
回应他的是静谧的呼吸声。
付今树上完回来看到展禹宁才刚刚从楼梯上爬下来,那厮扭头笑嘻嘻地对他说好饿啊。付妈妈恨铁不成钢,像养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默契地丢给他一桶泡面,同时痛骂展禹宁,说他这个人是什么毛病,人家都是一到期末堂堂满勤,怎么就他一期末就逃课颓废。
展禹宁吸着六块一碗的粉面菜蛋,塞满着苦笑了一下,说我把钱转给你。
他吃完又躺回床上去了,生物钟颠倒净过美国时间,睡前刷刷手机,杨一鸣又找他,给他发了一张篮球场,问他打不打球。
展禹宁说:不打。
杨一鸣说:哦。
展禹宁一睡就是下午四点,醒来昏得要命,杨一鸣又给他发消息,是夕阳下的篮球场:打不打?
展禹宁想有病:不打。
杨一鸣:哦。
杨一鸣跟打卡似的一连问了五天,到了周六他的话终于不客气了起来:给你脸了,滚出来打球。
展禹宁:...
展禹宁:哦,来了。
弱不禁风的小鸡仔展禹宁在五月底的天还穿着长袖,啃哧啃哧地骑着小电瓶赶去杨一鸣的学校,杨一鸣乍一看还没认出来他,照头就是猛地一拍:“哟,你现在怎么弱成这样了。”
展禹宁掀眼皮看他,张口就是习惯性地大放厥词:“打三个你没问题。”
杨一鸣搭着他的肩:“行啊,来打我。”
展禹宁传球,假动作,起跳,球没中,他到是裤擦一声扭伤了,遗憾退场。杨一鸣的同伴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动作太急蹭到他还是这小子纯属碰瓷。展禹宁毫无颜面,骂骂咧咧地坐在地上,杨一鸣打了个招呼,也下场来陪他:“你现在是真的虚啊。”
“没拉伸开。”
杨一鸣嗤笑一声:“得了吧,你现在估计连纪少慈都打不过。”
他说的是之前运动会搞的班级篮球赛,一个文科班就那么多男生,纪少慈身高太高了,被迫拉过去打球。他打不起来,倒是能接到展禹宁传过来的球,可接到了也没用,传不准也投不中。展禹宁事后骂他跟木头似的,纪少慈一面道歉一面弯下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哄:你别生我气啦好不好,你教我,下次我就会了。
可惜到现在一直没教会。
这一年太漫长,漫长到杨一鸣说起高中他都有些恍惚,过去与现在在他面前划下一道清晰的间隔线,而不是年岁增长式的段段相连。纪少慈总是在各种地方,被各种人不经意间提起,而那些人认识的展禹宁,无一例外都与纪少慈认识的展禹宁不同,可是展禹宁已经不能将纪少慈眼里的展禹宁给原原本本找回来了。
展禹宁落寞似的笑了下:“你每次把我叫出来都要提小纪啊。”
杨一鸣反问他说:“怎么了,我不能提?”
展禹宁沉默半刻,说:“没有。”
“你和我就别装蒜了吧,我问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出问题了。”
展禹宁的回答和纪少慈一样,都是“没有”,只是展禹宁的停顿更长。
“老展啊。”杨一鸣叹口气:“实话告诉你,是纪少慈开学的时候打电话拜托我,让我多找找你。”
展禹宁猛然抬头看他。
杨一鸣忽视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说实话,我一开始听到这个要求还觉得挺莫名其妙的,毕竟高中的时候是我和你更熟一点,我和纪少慈...说不上很熟,就算在因为你吧。结果却是他返过头来找我,要求我和你保持连络...我说不清楚,就觉得有点膈应。”
“但是啊就当他说这件事后,我突然发现啊,咱俩上大学之后还真就没怎么联系了。”杨一鸣啧一声:“听起来有点矫情啊,老展,我原来是真以为咱俩关系是最铁的,现在我到是不敢往这层想了,就仔细想,我好像也没从你嘴里听到之前有什么朋友,你就给我感觉是那种...你和谁关系都能很好,但换个地方也能另一波人关系也很好,因为对你来说每个人都一样。所以你和我说你和纪少慈分了,有问题什么的我也现在也能理解了,就像更新迭代一样嘛,我们都是被你潜意识迭代下来的。”
展禹宁怔怔地看着他把话说完。
“我没指责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嘛。”杨一鸣咧嘴一笑:“但我就是想告诉你一点,就算你是这么想的,那也只是你的想法。我和纪少慈都不是这样想的,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是很乐意你能来找我们的。”
存在决定认知,可是不是我们仍然需要从他人的认知碎片来构筑自我,展禹宁这段时间接触到的负面砂砾堆积如山倒将他整个吞没,模糊到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赝品。
气氛过于沉重,于是展禹宁说:
“这话你自己想的?”
“嘶,你什么意思啊。”杨一鸣亲切地伺候了他一巴掌,翻了个白眼:“纪少慈上次讲电话和我提了一嘴。”
“我听着也像他的语气。”
“是是是。”杨一鸣再翻人差一点就要过去了:“但我觉得他人挺没...安全感的,能这么说吧,从他嘴里听说的,我差点就以为你马上不在地球待了。”
展禹宁一哂:“那我能去哪。”
“爱死哪死哪。”杨一鸣忽然勒住他的脖子往下摁道:“不过我警告你啊,你可别劈腿,不然就是纪少慈心软原谅你,我都要劝分。”
“突然你说什么东西...”展禹宁掰着他的手臂:“怎么搞得像小纪是你儿子啊。”
“是啊,女婿。”杨一鸣口气深沉,拍拍他的脸:“猪拱白菜知道不?小纪配你八个还带拐弯的,他马上高考也就考完了,处对象就好好处,知道不。”
“诶唏,滚滚滚,知道知道知道。”
他的心从翻涌到平静又惴惴不安地流着愧疚,骑着小电瓶回去的路上他将速度转到最大,晚风呼呼往脸上吹,街景飞速倒退,他看着可视的目的地,几近是自我催眠着告诉自己道:当这一年不存在好了。
他在手机里设置好高考的倒计时,还有十二天。这十二天后,当他和纪少慈,重新来过。
他盘算的很好,十二天里邹元羲估摸这还会再找他,他们都已经这样了,下次就是最后一次,结算清楚就不再有关系了。可展禹宁等来等去,邹元羲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展禹宁等不下去,给邹元羲发消息,可消息通通石沉大海。
他不安起来。
展禹宁开始在海量的信息流去搜寻,试遍各种联系途径,是去他想到的任何可能的地方蹲点,甚至加上了一开始和他聊天的社畜,向他打听小邹总,可邹元羲这个人就是杳如黄鹤,苦寻无果。
两眼一抹黑的事情,展禹宁没办法说放弃,他咬着牙,没课的时候就去蹲点。等待总是百无聊赖,展禹宁刷着手机,实在是无聊,他打开了许久没看的twitter,主页跳出的关注消息基本被叶奉思刷屏。展禹宁随意地翻着,直到他看到叶奉思发的门槛福利截图,那是一个面部打了码的,被捆绑着的人,画质模糊,截取的画面残缺,但能勉强看出身形——
展禹宁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
周一下午的学生活动中心照例是由主任开部长例会的,这种周检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总结周工作报告,再响应一些学校政策布置后面要开办的活动。叶奉思从组长做到部长再做到主任,对这种工作已经是习以为常。这天例会结束后,人还没散却,活动室的玻璃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叶奉思整理着交上来的报告,都没顾得上抬头看。他听见志服部长问:\"展禹宁?你来干什么?\"
叶奉思抬头看到展禹宁,他就像带着一股怨,满眼阴鸷,看着叶奉思的目光仿佛下了一把大火,能将他烧穿。叶奉思的疑问还没说出口,后者就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到他面前,突然高高举起了拳头——
叶奉思手里捏着的报告唰啦一声撒了满地,眨眼的瞬间他竟就飞到了身后的墙上,感官一点点恢复,抽痛间他感到面部整块断裂般的疼痛,液体流出鼻孔,血腥味充斥了喉腔。
\"展禹宁!你干什么?\"
在部长的惊呼声中,展禹宁面无表情地用力地挥下了第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