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29、88

　　付今树说的联谊活动是歌会，不过它还有另一个称呼，露天蹦土迪。
　　摇摇欲坠的落日还没落下，展禹宁趁着最后一分余晖赶到北体育场，仔细看清了活动，拔腿就想走。
　　碍于付今树已经交代过，展禹宁稳妥起见还是拿了手机给他发语音：你说的学姐在哪？操场上乌泱泱一片，找不着人，能直接走不？
　　语音刚发出去，身后就有人喊他：
　　“唉，同学，你说的学姐是不是孔逾静？”
　　那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明明天气不算凉快，却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布料紧贴胸口，因为汗水的浸透露出皮肤的颜色。
　　挺装的，但是长得还算不错，看着和纪少慈像是一个类型的。
　　像男孩子会下意识对美女态度好些，展禹宁也会接受看顺眼男孩的装逼。
　　他点头说：“对。”
　　“是这样的同学，我们现在主持活动的人不够，学姐之前有没有和你交代工作分配？”
　　展禹宁愣了一下，付今树的消息也发了过来，他说：学姐好像有事情找他们帮忙，先别走。
　　展禹宁突然明白了，他就说到场这么多学生，也没看着要一一登记，原来是诓他们来帮忙的。
　　怪不得付今树那个老六今天下午没来。
　　见展禹宁一时间没应答，男生再次礼貌问道：“同学？”
　　“没有，我都没见到学姐人。”展禹宁把手机塞进裤兜，半是认命半是无奈道：“现在要我做点什么，学长？”
　　片刻后，操场正中央站着一个举着牌子的男孩，牌子上面写：来给你的怨种朋友整一个吧。
　　学长说：“你要喊两声啊，要招揽啊。”
　　展禹宁气若游丝：“写一个拿一个，来给你的朋友整一个吧。”
　　“你大声点。”学长说：“那边的音乐声挺大的，这样喊听不见的。”
　　“...”展禹宁喊：“想脱单吗！来给你的怨种朋友整一个吧。”
　　展禹宁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怨种。
　　过路牵着朋友的女孩问：“请问这个是什么呀？”
　　“嘶。”展禹宁牙疼般地解释：“拉郎配，选个便签写你的微信号，再从盒子里随即抽一个，彩色便签是女生，白色是男生。”
　　女孩子问朋友：“要不要写一个？”
　　或许是刚刚跳完的性质还在，女孩子还带着兴奋说：“写写写，写五个，都来加我。”
　　有人开始写了，好奇围上来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展禹宁渐渐被受到音乐和夜晚鼓噪的男女包围，这样浓烈的青春气息缓解了不适应和尴尬，他也仔细打量起远处跳动的闪光灯起来。鼓点和beat合上心弦，或许是等待实在无聊，展禹宁也不自觉地和着flow低哼。
　　有女孩子拿着便签条却没扔进盒子，她的眼里写着犹豫，还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却鼓起勇气问展禹宁：“那你是单身吗？”
　　她的声音太小，其实展禹宁没听清，只好暧昧地笑了下。
　　女孩把便签塞进他领口的口袋，跑得飞快。
　　“wow。”学长在旁边打趣道：“被要微信了。”
　　“他的微信也能要吗？”女孩子问：“那我也能加吗？”
　　第一个还有几分真心，到后面就成了受到鼓动的跟风。展禹宁从第一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干脆就顺势而为道：“哦...当然可以了，交个朋友嘛。”
　　十来个验证通过时，展禹宁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好像他本就该这样——这样受欢迎，这样热闹。
　　好像这才是他。
　　和纪少慈在一起待久了，就好像自己也被他驯服了，他渐渐地找到点自由和生气。
　　他和Epiphany已经在vx上加上了好友，他和他说：今天学校在办活动，还挺热闹的。
　　Epiphany没能做到晚上那样秒回，展禹宁等了几秒就合上了手机。
　　学长也看了眼消息说：“差不多了，一会找人接替你，你想去那边玩玩吗？”
　　闪烁的光点跃动在他眼瞳中，展禹宁方才看了半天终归有点好奇：“行啊，去看看。”
　　此刻音乐刚刚开始，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外边，那里停满了三三两两跃跃欲试却又没能围上去的学生，忽而人群里传出声音：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原本还在私语聊天瞬间解放，解放语言肢体和那些不必要的矜持，集体的合拍远比想象的更有渲染力，水滴进沸腾的油锅，每一句Lyrics都像带着暗示，极具蛊惑力地诱使冲破紧裹的束缚。
　　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外圈的人举起手又放下。
　　学长问他：“要不要去玩？”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从众心理，展禹宁看了一圈外围，也有点犹豫。
　　学长笑了下，忽而抓住他的手腕挤进人群，音响沉闷的声音好似捎带夏日海浪的拍打涌入耳畔，催促着他也跃动起来——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你把手举起来试试？”学长对他说：“跳起来吧。”
　　可是单手总还是缺少点什么。
　　“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学长当着展禹宁的面重复了他说的动作，星星点点闪烁在夜幕之下，几刻前，这些光点也曾跃动在他的眼底。
　　现在它们被紧握在手中。
　　展禹宁决定去捕捉这一刻的快乐。

　　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黄昏夕阳还有愿望没实现

　　把胆怯，迟疑，烦恼，一股脑地丢进人群丢进节奏丢进音乐，竭尽全力地享受每一刻。
　　高高举起的手臂，闪光灯投照出的光环映在身旁男孩的发顶，面庞和笑容随着节奏忽明忽暗，好像有种悸动的力量，这种氛围就是浑然天成的罗曼蒂克，展禹宁明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并不妨碍他觉得此刻动人又鲜活。

　　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向着海平线
　　余晖消逝之前都不算终点
　　曾经的关于以后的幻想已经太遥远
　　被我们丢在身后的时间
　　怎么再见

　　音乐太大声，要说话就不得不靠近：
　　“你会唱？”
　　“会啊，我还挺喜欢这个乐队的。”
　　“那你去过音乐节吗？”
　　展禹宁摇头说：“才毕业，没机会去。”
　　“哈哈，音乐节的气氛比这还好。”学长说：“现场的感觉很难去形容，就好像有一种魔力，所有的情绪都被提炼成热忱和不假思索的快乐，理智啊什么的都丢掉了，不自觉地就会跟着音乐傻乐起来。”
　　展禹宁说：“差不多能感受到一点。”
　　“所以啊。”学长偏过头来看他说：“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
　　怎么会有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发出邀请？展禹宁看着夜幕下面前男孩的明澈的眼，一时间有点产生错觉，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样子太专注太诚恳，就好像只能看见他一个人了。
　　好像纪少慈看着他的眼睛。
　　展禹宁笑了一下：“行，有机会再说。”
　　学长顺势问：“那加个联系方式？”
　　展禹宁打开手机调二维码。
　　“刚才加你的女生很多。”学长说：“你还挺受女性欢迎的，现在还是单身？”
　　展禹宁脑子里转了一圈，说：“算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学长了然：“还在暧昧期？”
　　这种情景下大概都不擅长说真话，展禹宁低垂着眼调开二维码：
　　“有个追我的男高中生。”
　　“男高中生啊。”学长意有所指地说：“我也喜欢年级小的。”
　　他低头去扫码，不知道是不是展禹宁的错觉，他离自己特别近，近到有些额头相抵的意味，皴擦而过转瞬一个狡黠的笑，学长说：好...了？
　　他的声音变了调，展禹宁问：“怎么，没扫上吗？”
　　“不是。”学长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他：“展禹宁。”
　　“呃？”展禹宁一个激灵，先是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他还从未告诉过对面自己的名字。只见学长拿着手机对着他晃了晃，手机屏幕里赫然是他与Epiphany的聊天页面。
　　展禹宁眼瞳张大。
　　叶奉思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这也太巧合了吧？”
　　几万人的学校，地标上那么多人，随手点了一个，怎么就匹配到叶奉思了呢？
　　“好...好巧。”
　　展禹宁想起付今树的某个网恋对象，那时通知书都还没拿到，最后却成了校友。巧合就那么些，这都让他遇到了。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再一品，突然戳破的性取向和这几夜的聊天却悄悄地让他们中间的气氛变了味。叶奉思摸着脖子有些懊恼的样子，音乐也暂时停了下来，围在中间的主理人示意内圈的人坐下，拿着话筒问：“有没有人想要上来表演节目的？”
　　人群里一时间没人应答，叶奉思靠近他：“你听不听周杰伦？”
　　“听。”
　　“孔逾静。”叶奉思忽然朝着内圈开口喊，他拉过展禹宁的手腕，走到圈内，对着拿话筒的女孩子说：“我先给大家开个头吧。”
　　“怎么才来？”孔逾静埋怨了他一眼。
　　叶奉思示意他身旁的展禹宁：“你叫了志愿者又不给人安排工作，不是在处理这事吗。”
　　“就你有理由，唱什么？”
　　叶奉思熟稔地说：“老样子。”
　　孔逾静把话筒递给叶奉思，叶奉思完全不怯场，前奏开场，他拿着话筒侃侃而谈：“大家好，我是自动化的叶奉思，先抛砖引玉给大家唱一首，感谢大家对我们活动的参与，希望今晚你们都能玩的开心。”
　　捧场的低低起哄，掌声如潮。
　　先前并不觉得叶奉思的声音有多特别，不知道是唱起歌的缘故还是音响嘈杂的音质，忽而叫他不同了起来，叶奉思揽着他的肩，忽而叫展禹宁有些紧绷：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个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展禹宁有段时间没听，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哪一首。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略微无所适从地，把视线放在了叶奉思身上。叶奉思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无奈会错了意。他放在展禹宁肩上的手掐了几把，转目抬眼间将麦克风面对着递到他嘴边，四目相对间，叶奉思接着小声起唱道：雨下整夜...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台下的星火为台上的人晃动，这种氛围下三分情都唱出了十二分的意，叶奉思看着他弯了眼角。下一刻，叶奉思忽而放开他，视线牵动间，叶奉思将话筒递向人群却微偏过头看他，人群替他唱：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他背影的轮廓让展禹宁想起秋老虎的天，午睡后热得迷迷糊糊，纪少慈摇完他起床后转过身去，去客厅的茶几上为他倒了一杯水。
　　玻璃杯递到他面前，麦克风也递回到他面前，人是天壤之别。
　　展禹宁眼睛微眯，看着面前长他两岁的男人，回溯到加他的那天晚上，男人问：“本校的？”
　　“本校。”
　　“几几级？
　　“新生。”
　　“小我两级啊，有没有照片？”
　　“没有。不喜欢拍。”
　　展禹宁确实没有，没这个习惯。
　　对面又问：“不是排骨或者肥猪吧。”
　　“...不是，之前打乒乓球的。”
　　“想找个体力好的固炮，加个vx吧。”
　　真是道貌岸然。
　　叶奉思唱完歌和他下台，问他不说话在想什么，展禹宁笑了一声说：
　　“你和网上一点都不一样啊。”
　　叶奉思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云淡风轻地自如问道：“我今晚唱的怎么样？”
　　“不错。”
　　“不浪漫吗？”
　　“浪漫。”展禹宁说：“但我对浪漫过敏。”
　　叶奉思低低地笑了一会，无奈道：“你还挺难啃，不过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
　　展禹宁嗤笑一声。
　　“真不考虑？”叶奉思的手在展禹宁的腹肌上游走：“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喊我学长的，要是能换一个地方就好了。”
　　展禹宁故意很恶劣地说：“倒贴的我看不上。”
　　叶奉思摸到他小腹的手悻悻地落下，自如地耸肩道：“真无情，是为了那个暧昧对象守身如玉吗。”
　　展禹宁倒有点后悔半小时前趁着形式撒过的谎了：“没，只是单纯看不上你。”
　　“那真可惜，还想和你试试。”叶奉思神色略带嘲讽：“不过你没那么专一也好，专一就不会去注册约/炮软件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