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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2-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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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二十多天过得太快了,一溜烟就过去了,展禹宁那天起了个大早,把门口红色的磁吸倒计时换成1。
今天他们就要打包东西离开学校了。
明天去看考场、后天高考、两天后的这个时候,他就考完了。
这次高考考场的分配不再那么巧合,纪少慈和展禹宁分别分到了距离家近的考点。学校预计是上午上完放课,班长统一调集全班同学,给上午上课的每一位老师都写了一张便签。藏在推拉黑板的后,预备给老师一个惊喜。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李博涛已经在外面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笑脸进来,就被学生起哄着拉开黑板。哪怕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拉开黑板,全班五十多人的悄悄话汇聚成的盛大私语,还是让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李博涛捻起一张便签,是他熟悉的字体,不觉间念出来,上面写着:“老李头有钱,有颜,有学历,这些太多了,随便给我一个就行。最好是第三个就行,如果不行,第一个我也能接受。但如果这些都不能给我,就希望,不要像李老板一样需要秃头吧!这谁写的?啊?”
全班哄堂大笑。
李博涛一哂,望向那个笑得最欢的展禹宁:“这是展禹宁写的吧,没写名字我都知道是他。”
展禹宁为难道:“老师,这都三年了,你认不出来多伤我心啊。”
李博涛笑了:“对,三年,所以我昨晚卜了一卦,这第一项和第三项你都会有,至于第二项嘛,我看你已经有了,是吧?”
展禹宁起哄道:“谢谢李老板,李老板大气!”
下面女同学又起哄道:“李老板偏心啊!我也要祝福。”
她的声音太突出了,以至于全班霎时间鸦雀无声。
李博涛摸了摸头顶疏朗的秀发:“好,下课后我用三节课时间给大家每人都写一张明信片。”
这次他获得了全班的欢呼。
下课李博涛的奋笔疾书又引起了其他班同学的起哄,导致一个办公室的班主任都笔尖起飞。
李博涛,以一己之力卷死其他班班主任,从头贯彻到位。
最后的四节课,告别了,但好像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又仪式感,四节课甚至不够全科老师都出个面,这些老师还会有很多届高考生,他们生命里还会有很多老师,但是相处的这些时日,将成为平凡岁月里再也不能重回,最熠熠生辉的一段时光。
红毯从早上就开始铺,但是展禹宁他们在二楼未曾发现,等到收拾了书包走出去,才发现红色地毯从出口一直铺到校门。
如果可以,学校或许会一直铺到他们每个人都走上康庄大道。
曾没收过展禹宁手机的级部主任,此时正在广播里讲话: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我是本届高三的级部主任。今天,就是我们在校园里的最后一天了。”
他们班级靠末,大概是最后一个走红毯的。曾经他们也都抱怨过,校运会的时候别的班的入场表演一个都看不到。现在一个个小萝卜都齐齐挨在栏杆边,都一致认为,做最后一个离开校园的班级,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杨一鸣和展禹宁收拾得快,看着鱼贯而出的校友,疏懒地聊天:“诶,你们有没有聊过考什么大学。”
展禹宁回看了一眼还在教室里断舍离的纪少慈,摆摆手:“你看我和他是一个水平的吗?”
“他会不会为了你故意降分啊?”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重要。”展禹宁嗤笑道:“他心里扪清,又不是恋爱脑,干不出这种事情。”
“行呗,那也挺好的。”杨一鸣说:“不过异地恋可难谈了。”
“可闭嘴吧你老b,美死你了,你和张胜男到是差不多,祝你俩长长久久哈。”
“哼哼。”杨一鸣说:“这将会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红毯,未来我必请你再走一次。”
展禹宁只是没好气:“行行行,到时候再说吧。”
幼稚死了,对吧?
级部主任的话还在继续,没听到中间的絮絮叨叨,但没错过王主任对他们的最后道别:
“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道别,一程一程,目送你们前往下一个远方。我们的内心有很多嘱咐还说出口,还有很多的别没有道完。但是同学们,我们已经相处的时光将会给予你们宝贵的馈赠,希望你能怀揣这份礼物继续前行,无论未来何种,母校将永远为你感到骄傲。在这里,我谨代表本届全体老师,祝全体学子毕业快乐,学有所成,金榜题名。”
展禹宁哂笑道:“王主任今天发挥一般啊,居然没说个半小时。”
“再说下去王主任要落泪啦。”
“哈哈。”
纪少慈差不多收拾好时,队列已经轮到他们班了。
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红毯,不料从正门走出,道路一侧站满了老师,没能在上午露面的,还有分科前曾经教过他们的老师,用双眼推着他们步履不停地向前走。
这种真心实意的夹道欢迎可能这辈子都没几次吧。
平日里总是忙得见不到的人的校长西装革履,站在第一个,跟着全体老师站到最后一刻。他伸出手和前来的每一位同学握手,纪少慈与他相握,校长微笑着点头祝愿道:“毕业快乐,金榜题名。”
校长的手心宽厚而温厚,暖意随着掌心奔涌向心底。那一刻感受到的荣光难以言喻,很多年后他都不曾再找寻到。
纪少慈看着校长眼周笑出来的褶子,诚恳道谢:“谢谢。”
走在面前与老师相拥的女同学忍不住落泪。
“不要哭。”老师话一出口声音就颤抖了,剩下的话像掉落的珍珠,再不快点说恐怕就说不下去了:“不哭啊,都是值得高兴的时刻,好好考啊,以后要回来看老师。”
女孩子泣不成声。
李博涛站在学校南门口,他答应给每一位孩子写张明信片,一种头脑风暴后总算是信守诺言。他把明信片交给展禹宁,拍他的肩膀到:“静下心来好好考啊,别让我失望。”
展禹宁咧嘴,毫不客气地灿烂道:“必然。”
“好好干。”李博涛摁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忍不住,轻轻地拥抱了面前这个他一路带过来的孩子。
鲜花,掌声,祝福,拥抱,都送给十八九岁的少年,祝你们永远热烈,赤诚,永远向前。
络绎不绝的学生和在门口等待的家长很快淹没了,纪少慈和展禹宁只是里面很小的一粒。他们这一粒,最终会出落到哪里呢?
他们之间谁也没提过,纪少慈清醒自持,大事上他从来没选择错方向,也不会为谁停留。展禹宁只是在他上车前喊住他:“喂,纪少慈。”
纪少慈隔着三三两两的人,回了头。
“考好点。”
纪少慈笑了笑:“你也是。”
他们随着人群的挤挤挨挨分别流向不同的方向。
出校门的那一刻是,奔赴高考考场的那一刻也是
纪少慈心里忐忑又兴奋,默默数着胸腔里清楚的心跳。平日考试总要在考前顺一遍自己的常见错误点,可此时他什么也不想想了。
他告诉自己:无论结果怎么样,目前的水平他都尽力了。
那就随便命运的骰子掷到多少吧,他准备好了。
83
最后一门英语在上午结束,由于考试还在工作日,李珊洁和展禹宁商量,她中午从学校赶回去,帮展禹宁去合租房收拾东西,再一起吃顿午饭庆祝一下。她说下午没有课,可以晚一点去学校。
展禹宁本不想麻烦母亲来回跑,她近日身体不大好,中午还得麻烦一趟,把妹妹送去朋友家。但是日子特殊,兴许是想撒娇的心态上了头,展禹宁还是理所应当接受了母亲的好。
考点附近安装屏蔽器,信号很差。展禹宁走出考场,转身就把手里的单词本扔进了垃圾桶。他找了半天,却都没看到李珊洁。
周围的考生越走越少,校门口的交通都通畅了,展禹宁一面往高中方向走,一面看手机,才收到了李珊洁姗姗来迟的短信:
中午送展婉宁路上耽搁了,没想到高考交通这么堵,我先去收拾你的东西。
展禹宁简单回复一番,转而给纪少慈发短信,他和纪少慈说自己要先去收拾东西,纪少慈说好,又遗憾道:今天母亲约了饭局,他没办法去见他。
展禹宁给他回:这有什么,到时候再见咯。
杨一鸣考完给他打电话,约他下去出去玩。一路上李珊洁都没有再发来消息,他费了点时间才赶回合租的小区。刚刚考完的感觉还很奇妙,一直以来积攒的压力像被一根针轻轻戳破,无影无踪,一身轻松到叫他觉得有些迷茫。
展禹宁拧开门,李珊洁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
母子俩迎面相视。
展禹宁觉察出气氛似乎不对劲,李珊洁的眼睛死瞪着他,就要将他洞穿。
“妈。”他走过去喊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甫一开口,李珊洁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拧着脖子看他,甚至还带着盛怒后不自觉的抽搐,声音低沉到可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
“你别和我装傻!”李珊洁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尖细,拽过沙发上的的靠垫毫不留情地往展禹宁身上砸,扫过的东西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拆开的安全套、用了一半的润滑液...还有他和纪少慈的合照。
展禹宁的脸色瞬间唰白。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提出要走读?就是为了这个是吧?”李珊洁失声痛哭,哀恸又绝望:“我怎么生下来你这么个东西?”
她几乎不敢再回想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她姗姗赶到,去儿子的房间一看,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没有枕头。她打开衣柜,竟发现空无一物。
她以为是儿子都收拾好了,去拉床尾的行李箱,把手上一层灰尘,果不其然,行李箱也空空如也。
时下她才慢慢感到不对劲,环顾四周,儿子的房间几乎什么都没有...就像没人住过。
这套房子只有一个主卧一个次卧,李珊洁顾不上那么多,她冲过去打开主卧房间,她看到一张床上整齐地放着两个枕头,心里咯噔一声。
随后他发现,展禹宁的衣服全在主卧衣柜里,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她动手翻了翻,甚至找到一件暴露的裙子。
裙子,谁的裙子,谁穿裙子?
床头柜上的水杯成对,李珊洁难以抑制地手抖,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拆开的蓝色盒子和半管润滑跃入眼帘。
她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被当场宣布绝症,即将不治而亡。无数喊叫堵在她的嗓眼里,然而恐惧和痛苦让她失去力气,那些叫喊在她的身体里乱窜,一点一点吹鼓叫嚣,空间被挤挨殆尽,将她碾压成薄薄一片。
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原本以为忘却多年的东西骤然卷土重来,下雨天的,不干净的宾馆,两个男人,她的丈夫,安全套,医院。
天旋地转。
她是不是报应?她千辛万苦地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干什么呢?就应该放任流掉,展应鸿的儿子,生出来就是造孽。
李珊洁视线一片模糊,可怜的女人踉跄着摩挲爬到书桌前,抬头看,书架上儿子微笑着亲吻另一个男孩子的脸颊,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
喀拉一声,玻璃相框应声落地。
当时她从一地鸡毛里捡起自己的婚姻,打落牙齿和血吞,今天她从玻璃碴子里,捡起自己的儿子在和男人谈恋爱的事实。
李珊洁闭着眼睛咽下一口气,竭尽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宁宁,你和妈妈说实话,是不是纪少慈他先不老实,他强迫你的,是不是?”
展禹宁嘴唇颤抖,没说话。
“是不是!说话!”李珊洁又歇斯底里起来,眼神将他生吞活剥,恨不得将儿子灵魂上的脏污都剥离干净,转而又哀求道:“你和妈妈说实话啊,妈妈帮你,是他骗你的是不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同性恋呢,对吧...他家里那么有钱,有钱人不都喜欢乱来吗?从小估计就搞一些花花肠子,你是被他骗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指尖在掌心掐了又掐,展禹宁说:“不是,妈,我们就是朋友...”
“ 啪。”
李珊洁猝不及防落下一巴掌,打断展禹宁还没吐出口的话,面无表情,语气笃定:
“撒谎。”
针脚般细密的疼痛在展禹宁脸上蔓延开,左侧脸颊一片肿胀僵硬。展禹宁用舌尖划过腮帮,他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李珊洁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他们俩有关系。他咬着舌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李珊洁看着从小到大都没被自己打过的儿子,痛苦不堪,她指着地上的盒子说:“用了一半的,衣柜里还有裙子,你要怎么说,你是畜生□□犯,还是变态同性恋?”
展禹宁瞳孔骤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我是变态。”半晌后他麻木地吞下苦果,终于开口说:“这件事和纪少慈没关系,是我主动的。我对女的不感兴趣。”
展禹宁对自己的感情偏好一向清楚,早恋萌芽的年纪他就觉察出自己的异常,他尝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话说得这么死,李珊洁却好像没了一丝波动,眼皮掀都不掀,只是说道:
“这是能纠正过来的。”
她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展禹宁听:“但是你要先和他断干净了。”
“妈,这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我生下来就这样...”
“你闭嘴!只要你想改怎么就不能改?”李珊洁喘着粗气:“你手机呢?打电话,和他说清楚,分了,就现在。”
展禹宁僵持着没动。
“打电话!我叫你打电话你听到了没?”李珊洁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你不打是吧?那我打,我帮你和他妈说清楚,让他妈好好管管他儿子!”
手机已经掏了出来。
”我打!”展禹宁咬牙道:“我自己来。”
李珊洁眼神发寒。
展禹宁眼睛发酸,手指不听使唤,点错了好几个页面,好不容易打上字,李珊洁说:“我让你打电话说清楚,别发短信,说你们以后断了,不要再联系了。”
展禹宁红着眼睛看她。
他就像不听从主人命令的生锈的机器人,李珊洁知道他只是不小心运行了错误的代码,只要稍加修缮,她的儿子一定能完美如初。
所以李珊洁夺过儿子的手机,拨通了备注为“纪”的联系人,她摁开免提键,亲自举着,递到儿子嘴边。
拨号音响了半分钟,电话被接通,那边一声喂还没说完,展禹宁就打断道:“纪少慈,我有话和你说,你听着就行了。”
对面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高考也考完了,以后估计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展禹宁说:“其实我早就烦了,分手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联系了。”
“嘟。”
通话终止扼死了所有的疑问,给展禹宁青春的尾页划上潦草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