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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棋局 ...

  •   拂晓时分,伴随着第一声鸡鸣,村落里的人从床上爬起来忙碌。

      “乔儿,我去割草了。你记得将灶里的馍馍端到先生屋里,动作轻些,别毛毛躁躁的。”

      阿乔正在往嘴里扒饭,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知道了。”

      隔壁王大娘站在门口瞧见这一幕,拉过女人的手问:“唉,阿乔他娘,听说你家阿乔正跟着先生学认字呢?”

      女人点头“嗯”了一声,从门后拿了镰刀放在背篓里出门,“我和他爹想着认几个字,以后也好在镇上谋个轻松的差事。”

      王大娘赞同道:“可不就是这个理!”

      她又绕绕弯弯夸了几句,忽然话音一转说:“我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几个也是教,不如让我就孩子同阿乔一起,也算有个伴儿?”

      女人一眼看出来她的心思,“这事你要跟先生说,我们可做不了数。”

      白玉京那样的人一看就不会在这久留,送阿乔去认字是巧合。她心中感激,每日更是翻来覆去地嘱咐,让阿乔一再小心,不要打扰到先生。

      至于挟恩图报什么的,她可没这个胆子。

      王大娘脸一僵,听出她的婉拒之意,讪笑的将这个话掀了过去。

      屋里的阿乔将对话听了个分明,他不满地噘了噘嘴,心道自己才不想和别人一起学呢。

      他一咕噜从椅子上滑下来,端起碗跑到了老屋,这儿已经大改了模样。

      木凳桌案新打了两套,一套给先生用,另一套放在角落,上边摆着几本麻线装的书,还有一小摞黄麻纸和笔砚。

      布帘换成了木门,阿乔放轻了动作,坐到自个的位置上,翻开书温习昨日学过的文章。

      他学得快,常用的字大致都能认得出,不过写起来不太好看,和白玉京的一对比更是惨不忍睹。

      村落里没有书铺,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去镇上买的,阿乔不清楚多少银钱,只觉得能买好多好多饴糖。

      所以他格外珍惜,平日都不用,他爹为此还骂了一通,白玉京却说,先教文章释义,至于书写,能正姿握笔就好了,练字之事急不来。

      阿乔模糊明白,这是因为白玉京在这儿待不久。他听阿娘说,对方是什么世家公子,金尊玉贵,等家里人找过来,便会离开。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白玉京推开门走了出来,揉着眼尾语气含糊地问:“背的怎么样了?”

      阿乔回都会了,而后摇头晃脑地背起了文章,除了咬字有些不清楚外,通篇非常流利。

      白玉京点了下头,坐到一旁讲起释义,偶尔为没听明白的阿乔解答。

      一直到午时左右,白玉京停下话,拿起案上的馍馍递给阿乔,“吃吧,等会还要上山。”

      下午一般不教书,白玉京在屋里休息或村里闲逛,而阿乔则要去摘野菜山果,偶尔还要去地里帮忙。

      刚开始阿乔也想拒绝,但一日两餐对于他们这种上山下河的孩子来说,饿得太快了,半推半就收下。

      他咬着馍馍,絮絮叨叨说起了早上听到的话,末了道:“阿娘跟我说,等过了十二岁生辰就将我送到镇上酒楼里,当个账房学徒。”

      村里的小胖听说这事后格外羡慕,还拿了珍藏的饴糖木车,央着他教认字。

      阿乔忽然问:“你是做什么的?”

      白玉京懒懒道:“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内心的孺慕让阿乔瞬间放弃当账房先生,一板一眼道:“那我也要当无所事事的闲人!”

      白玉京说:“莫学我。”

      阿乔不解:“为何?”

      白玉京语气平静:“因为你阿娘会动手。”

      阿乔:“……”

      阿乔无法反驳,要真当个闲人,阿娘估计会将他吊起来揍。

      想到这他觉得手中的馍馍都不香了,一口气塞进嘴里,拿上小背篓匆匆忙忙告辞,准备上山挖野菜。

      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堪堪装满了半篓,阿乔拍了拍手上的草叶,想着明日要换个地方了。

      天色不早,拿起背篓转身下山,途中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引得阿乔下意识看过去。

      是座红木青瓦,檐角挂铃的庙宇。在这偏僻的村落中显得格外突出,带着别具一格的雅致。

      跨过门槛,一眼就能看见质如白玉的神像,案台上的铜制香炉精美大气,里边插满了袅袅燃烟的立香。

      这是阿乔生下那年,由仙门弟子派人造起来的,据说是为了震慑邪魔。

      阿乔进去规规矩矩上了三炷香,出来时沾了点焚香。他低头嗅了嗅,还没寻到词描述,便被风吹散了。

      阿乔在村口找白玉京时,后者正在跟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徐老太爷下棋,周围站了一群抽着旱烟的大爷。

      阿乔个子小,在夹缝里窜来窜去,钻到了最里面。

      徐老太爷满头白发,精神劲儿却不错,他摸着下巴问:“听阿乔家的说,白先生是长赢来的?”

      “嗯。”

      “话说长赢近些年的动静可不小啊。”徐老太爷脸上的褶皱揉在一起,“先生从哪儿来,不知是否了解?”

      白玉京下了一字,淡声道:“我三百年前便离去,对于长赢之事未曾听闻。”

      三百年?阿乔睁大了眼,那不是和老太爷爷年纪一样大?

      徐老太爷低咳了几声,“看来是我低估先生了。”

      他没怀疑对方口中的“未曾听闻”,毕竟对于高阶修士来说,百年可能只是闭了一个稍微有些长的关。

      “现下无旁人,我也就当个趣说给先生听。”徐老太爷看着棋盘说:“下四州本是皇权当道,各自分治,互不干涉。”

      下四州地广人多,合并起来比另外六州加起来还多。那么大一块地方,在一些商人眼里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上中六州牢牢把控在仙门手中,他们只能捡指缝里流出的一点油水。但下四州不同,这是一块儿还未开垦过的地域。

      行动者不少,经过几番折戟后,没人有决心能吞下这块老柴肉。生怕散尽家财,费尽心思夺到手里,一咬真的是柴,连点油水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以为就这样时,横空出世了个鹿苏台,将整个下四州统一。

      而且,这人还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正是遭上清殿通缉的秦家嫡子秦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徐老太爷当时还年轻,因为天赋一般,进不了大宗,只能在一小仙门做弟子。

      仙门虽小,但宗门关系其乐融融,师叔们对他们如亲子,和他们讲了不少九州秘闻。

      师叔说,秦或百年离合,天赋无可挑剔,如果是旁人上三州可能就对其进行招揽,可偏偏有个勾结邪魔,全家灭门的身份,让他的处境变得很尴尬。

      师叔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更尴尬的来了:扶光剑宗长老闻星河,携证据亲至上清殿,言秦家勾结邪魔另有蹊跷。

      要知道当初秦家灭门时剑宗也在其列,闻星河此举不仅打了上清殿的脸,也打了自家的脸。

      这场闹剧最后以上清殿主退位自罚,秦家一事重启案卷彻查为结局收场。至于有没有彻查,这就不得而知了。

      “现任上清殿主是谁?”白玉京问。

      徐老太爷:“姓谢名妄,字饮冰。”

      其实他听过一些风声,说上清殿原定的人好像是另一个,结果横空杀出一个谢饮冰,

      思及此,徐老太爷不由得心生感慨,“其实又何止长赢动静大呢?这几年九州人才辈出,不过三百年便跟改天换地一样。”

      闻星河本就在几州间颇负盛名。现在又冒出了个谢饮冰还有秦或,天赋比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说修为,闻星河是六百年大乘,这在上三州已经是极少见的,另外两个却比他少了足足一半的时间。

      若是太平盛世还好,现下这景况,不知是福是祸。

      阿乔竖起耳朵努力听,还是被这一堆名字绕得云里雾里。他懵懵懂懂地问:“太爷爷,那你更喜欢谁啊?”

      徐老太爷摸了摸阿乔的脸,沉吟片刻后道:“闻星河吧。”

      白玉京抬了下眼。

      徐老太爷爽郎一笑,“我先前除魔时遇见过这位天之骄子,当真如传闻说的一样,是个温其如玉,心性纯良的君子。”

      身为仙门嫡系,从没有轻视过凡人流民。除魔途中,毫不吝啬地给每个人分发伤药,若遇见老弱妇孺,被遗弃的婴孩,会亲力亲为替她们寻个安稳的住处。

      这些都是徐老太爷亲眼所见,当年除魔时他修为低微帮不上忙,闻星河便让他负责遣散民众,分发药物。

      闻星河还耐心跟他解释,药分两种,一种是伤药,另一种是清心丹,无论受不受伤都可来领,可宁神静气,用来防止邪魔妖煞引诱心绪,误入歧途。

      徐老太爷听完后,瞬间觉得自己之前对闻星河的质疑都是小人之心,天底下就是有这样霁月风光的人。

      但喜欢不代表看好,按传闻来看,另外两个都是锋芒毕露,桀骜不驯之人,就算不交恶也不会屈人之下。

      闻星河身份名声都是顶好的,其手段却太过于温和,没有那股子狠劲。

      从携证据亲至上清殿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他不懂变通,如果不是他身后站着扶光剑宗,怕是会悄无声息地自九州消失。

      至于谢妄和秦或,前者执掌戒律,后者把控人心……

      徐老太爷望着对面的人,忽然问:“事如棋局,依先生看,谁会胜?”

      周围的大爷看着一边倒的局势,一个个背起身抬头望天。

      白玉京低笑了声,修长的指尖扣在棋盘上,在余音中骤然抬手,将这盘马上就要分出胜负的棋面掀翻——

      棋子如同跳珠滚落,经过片刻错杂交织,凌乱地散在地上。

      白玉京歪了下头,“竟然说事如棋局,那成也败也,自然全凭执棋者的心意。”

      霎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徐老太爷神情错愕,他瞪大了眼睛,喉间滚动了几下却没出声。

      白玉京并不在意旁人神色,垂下眼帘对阿乔说:“走,回去用膳。”

      全程处于状况之外的阿乔眨了眨眼,乖巧道:“太爷爷再见!”

      徐老太爷:“……”

      他想抬手拉住阿乔,可又想到方才那一瞬的锋芒,不由得浑身僵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

      泥泞山路上,阿乔走在前面,晃着小背篓问:“你刚刚是在和太爷爷吵架吗?”

      白玉京:“没。”

      阿乔又问:“你真的活了三百年吗?”

      白玉京:“嗯,不止。”

      阿乔亮着眼睛“哇”了声,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好看?”

      白玉京回道:“世上有很多驻颜易容之术。”

      言下之意,他容颜未改算不得什么稀奇。

      阿乔一路上嘴巴就没停下来,大多都是他叽叽喳喳说上一大段,白玉京言简意赅地回应。

      说到最后口干舌燥,阿乔咽了咽口水,小跑着回家。

      屋舍不过几步远,白玉京跟在后面,进门的一刹凛然的剑光自长夜中闪过,稳稳横在颈前。

      只要再靠近一点,剑刃便会划破白皙的脖颈。

      白玉京淡淡扫过院内,几个带着面具的弟子站在四周,阿乔一家子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但没看出受伤,估计是吓得。

      他眸光微动,看向了瓜藤架下的人,白衣持剑,衣袂上绣着云纹交缠出的芙蕖。

      “谢妄。”白玉京道。

      谢妄闻言抬眼,棱角分明的脸在月色下宛如玉雕,照进眸底如同不化的冰河,带着彻骨寒凉。

      只一瞬,冰河乍裂。

      他慢慢弯眼笑了起来,轻声念道:“白玉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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