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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晚山 ...

  •   谢妄目光在眉眼间流转几番,慢慢往下移,落在脖颈处的长剑上。

      “谁让你擅自动手的?”谢妄嘴里说着斥责的话,语气却非常平静。

      出剑弟子身形一僵,收剑下跪道:“请殿主责罚。”

      谢妄看了他一会,含笑道:“请我做什么?”

      出剑弟子愣怔抬头,周遭弟子有不明所以,也有视而不见。

      各仙门再怎么心知肚明,也不可能将这事放在明面上,所以此次出来打着的是“扣压邪魔”的名头。

      半数弟子了解点实情,另一半则是招来掩人耳目的。

      谢妄敛了眉,冷冷道:“不敬贵客,自去领罚。”

      这下另外一半的人也愣了,有弟子嘴快道:“殿主,这人——”

      谢妄挑了下眉,月色掠过,在眼尾留下如碎冰的流光。

      话音在冷然视线下戛然而止,他打了寒颤,忽然想起谢妄和先前那一任任性子温和,手无多少实权的殿主是不同的。

      上清殿弟子皆知,殿主之位原定姜时羡,至于谢妄,则是戒律峰掌刑阁主。

      但不知为何,最后变成了谢妄一人担两职,而另一位也没生气,规规矩矩辅佐,毫无夺权争位之心。

      是以这两位应当不死不休的人关系还挺好,像这次谢妄要出门,上清殿的事务便被他放心交到姜时羡手上。

      那人默默将话咽了下去,行礼告罪,退回原位。

      谢妄转眸望向白玉京,后者依旧一副淡淡的神色。

      也是,要是让他这样来个几回,同样会感到无趣。

      他问:“马车备好了吗?”

      站在靠门一侧的弟子立刻毕恭毕敬回道:“殿主,已经备好,就在外边。”

      谢妄来到白玉京身侧,抬手示意,“夜风寒凉,不如我们到车上再叙?”

      再叙?

      上清弟子呼吸微滞,知晓点内情的在脑中思索,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联想到谢妄执意要任“殿主”,是否与之有关?

      白玉京“嗯”了声,转身时院里响起一个软软呼呼地声音问道:“你要走了吗?”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她慌慌张张将阿乔扯进怀里,哆哆嗦嗦开口:“仙人勿怪,仙人勿怪……”

      男人跪行了两步,挡在前面磕头求饶。

      哭饶声中,白玉京没停顿走向门外,侧首语气平淡道:“马车呢。”

      谢妄眼底的晦暗不明被压下,随意指了个人带路,看着人消失在拐角,他收回了目光。

      不远处,阿乔被捂着嘴按在怀里,一张小脸被闷得透红。

      他看见一个冷冰冰的哥哥走过来,弯腰拨开娘亲的手,低声问:“听说你认了白玉京为师?”

      阿乔听的懵懵懂懂,“为师是什么?他只教我识字。”

      那人又问:“只是识字?”

      旁边的女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道:“仙人,只是识字!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敢提出拜师这样的要求?连识字都是那位先生心善,不愿白住随手而为!”

      女人极力地贬低自家,本以为仙人会满意,却在余光中瞥见一抹可惜。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可惜?

      “怕什么?”谢妄很轻地笑了下,“我应该感谢你们。”

      女人不知说什么,喃喃道了些无意义的话。

      谢妄心生无趣,直起身吩咐了句:“给些银钱,做为报酬。”便转头上了马车。

      萦绕的威压被收回,守在周围的弟子陆陆续续跟着撤离,不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三人。

      阿乔蹙了下眉,揉了揉发疼膝盖,被娘亲按跪下时不小心磕到了块小石头。

      女人心有余悸的顺着胸口,瞧见阿乔的动作紧张问:“哪儿疼?”

      掀开裤腿,看着破了点皮的膝盖。女人松了口气,又想到刚刚那一幕,扬手拍在肩头,“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的模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阿乔没应声,鼓着脸朝伤口吹气。半响后他问:“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正在收拾的夫妻一顿,正准备张嘴宽慰,阿乔却忽然爬起来,往后面的老屋跑。

      这儿如午时离去时一样,晚风灌进屋内,案上的黄麻纸被吹了几张到脚下。阿乔拾起,借着朦胧辉光,看清上面流风回雪地写着筹算之术。

      ——

      上清殿主出行,备的马车自然是最好的。

      天衫木上镌刻阵纹,镶嵌金玉用作点缀。内里轻纱软榻,垂挂的香毬将外边的沉闷一扫而空,满车皆是寒梅香。

      谢妄掀起珠帘就见白玉京用手支着头,斜倚在榻上。他笑了声,将剑放在案上坐到一边。

      “要用些东西吗?”谢妄问。

      白玉京摇了下头,“吃腻了。”

      若论天域被封后,他住的最长的地方,上清殿决定一骑绝尘。

      每回的人不同,唯独吃食糕点,也不知他们怎么教的,全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妄也想到了,“是我疏忽了。”

      他挑开纱帘,对着外边的人道:“待会在晚山台那儿停一会,去买些时新的糕点,再沽壶花酒来。”

      晚山台由仙门驻守,因来来往往的人多逐渐发展出集市,若是要塞之地,集市几乎和一个小城一样大,衣食住行样样齐全。

      “殿主。”上清弟子瞅了一眼里边,结结巴巴道:“长老让你快些找到人带回去。”

      谢妄叽诮道:“人已经找到了,路也在赶了还要怎么快?他们要是等不及,便让他们自个儿来见。”

      那群惜命的老东西当然不敢,也只有如陆怀山一样没脑子又大限将至的人,才会赤裸裸地将恶意摆在脸上。

      上清弟子一哽,诺诺应是。

      帘子垂了回去,遮掩住清光,骨节分明的手点了下烛台,温黄的火光在封闭的空间里闪烁。

      白玉京眯了眯眼,忽然问:“怎么想到做殿主?”

      “他们说只有殿主才能天天见你。”谢妄漫不经心回道。

      这话听着暧昧,但的确是他当时的想法。

      白玉京没什么反应,依旧淡淡道:“原定是谁?”

      “姜时羡。”谢妄回完反问:“你好像清楚他们不会选我?”

      白玉京:“你和他们先前挑的人实在大相径庭。”

      谢妄闻言有些好奇,“先前那些人是怎么样的?”

      “他们没告诉你?”

      “我将上清殿大半长老都得罪了,他们相知相识那么多年,互相隐瞒,我一个刚上任不足百年的殿主自然使唤不动他们。”

      他说这话时尾音很轻,似是自嘲,又像是在控诉。

      “他们,也没什么新奇。”白玉京想了想,有些无奈道:“上来就哭,一边梨花带雨的诉苦,一边对着我起阵撒符箓,弄得我欺负他们一样。”

      谢妄低头思索,又听见他说:“有时我真想知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泪可流。”

      谢妄眼神错杂。

      他说:“若世上难事都掉两滴泪就能解决,便是让我天天哭都可。”

      白玉京笑了声,“见面就哭”虽已成了路数,但也不全如此。

      有一回来的人哭着哭着忘词了,干巴巴在那嚎,最后给自个儿哭笑了。后边的人看不下去想带他走,他还不乐意,抱着他的腿说再来一遍,这回一定不会出错。

      白玉京好脾气,站在那儿看着他拿出三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对着他声情并茂的念。

      可惜。

      白玉京垂下眼帘,低声道:“谢妄,这可不是个好事。”

      谢妄语气莫名,“那是对旁人来说。”

      软红的纱帐堆叠在肩侧,白玉京没动也没说话,倚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谢妄却猜到他忽然不愿多言,应当是被他的话勾出了点什么。

      是想到故友逝去,物是人非?还是为屡教不改的仙门失望,又或者……在为他惋惜?

      ——

      马车一路横穿,衡上挂着象征上清殿的銮铃,让沿途仙门驻地的人避让,在禁止阵法间畅通无阻。

      不过半个时辰,便行至一处热闹的集市,左右摆满了各式摊点,吆喝声不绝于耳。

      上清弟子左顾右盼,记得殿主让他们买糕点,沽花酒。这群弟子哪里晓得什么时不时新?一个个对着琳琅满目的摊位差点挑花了眼。

      磨磨蹭蹭地好一会儿,又对着谁去犯了难。最后还是靠着猜拳决出胜负,让那人将买好的东西送了进去。

      东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谢妄没碰,闭目靠在车壁上养神。

      一路都稳稳当当的马车离开闹市,在穿过晚山台时颠簸了几下。白玉京和谢妄同时掀开眼皮,前者斟上一盏花酒,后者挑帘在看晚山台。

      更准确地说,是在“看”晚山台外的界壁。

      上清殿与鹿苏台几乎算得上撕破脸皮,现在还能勉强维持平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界壁。

      毕竟晚山台现在是香饽饽,真打起来傻子都知道盯着哪儿,这容易形成僵局。

      “白玉京,你说有一天,这儿界壁会不会消失?”谢妄问。

      静默了会,白玉京说:“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谢妄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相比较消失,我反而更好奇界壁本身。我曾在上清殿翻阅过文献,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他们都说这界壁是上三州大能联手而为,但我查看过,它不是阵法也并没有灵气。”他不紧不慢道:“文献中也没有详细提过,这些大能如何设下一道,能围绕整个上三州,并且万年不散的界壁。”

      而培养出大能,站在他们身后的仙门,却也被拦在界壁之外。大乘以下,不管身份如何尊贵,都只能过晚山台。

      这到底是真的公平公正,还是连它们都不知其解?

      谢妄眸光沉沉,似随口一提:“是不是很有意思啊?白玉京。”

      白玉京瞥了一眼手中还没喝的花酒,没什么情绪道:“是挺有意思的。”

      谢妄微微一怔,随后见他将杯盏放回原位,换了个姿势,扯着锦被给自个儿封上。

      ——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团子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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