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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流落 ...

  •   蜿蜒的长河穿过山脉,两侧零星坐落着几处不大的村落,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声悠长的鸡鸣,惊起一片飞鸟。

      声音将沉寂的村落吵醒,家家户户点上了昏黄的油灯,干柴烧出的浓烟驱散了困倦湿冷。

      在成片的泥房中,一间青瓦房显得格外突出。过了一会,屋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女人背着背篓走了出来。

      她冲里边喊:“饭闷在锅里,叫乔儿起来吃饭,吃完好去田里!”

      中气十足的应和传来,女人转身同左邻右舍一同上山割草。

      屋里穿着短衫的男人站在灶台前,掀开锅盖看见满满一盆红薯饭,他拿着铁勺盛了一大碗,端着碗边吃边走进偏间。

      坑上趴着个约摸七八岁的孩童,男人上手推了下,嚼着饭嚷道:“阿乔,再不醒让你娘瞧见了,又要打你了。”

      阿乔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依靠着本能穿衣下床,坐在桌边头一点一点,脸就差埋碗里去了。

      男人看不惯他磨磨唧唧的样,放下碗筷,拿了浸凉水的脸帕往他脸上擦。

      “爹!”阿乔被冻得打了个机灵,瞌睡全跑了。

      他不满地看着男人。

      “磨磨唧唧做什么?”男人板着脸道:“快去吃饭,吃完带着背篓和隔壁王大爷的孩子去山上挖野菜。”

      阿乔看着手里的红薯饭,咕咕囔囔说:“我不想去挖野菜。”

      眼见着男人脸色沉了下来,他连忙道:“我看昨天小胖家在河边捉到好大一条鱼,爹,我们也去摸鱼吧!”

      像这种偏僻的村落,一般靠山吃山,偶尔下河捞个鱼也算调剂调剂口味。

      男人想了想,的确到春钓的时候了,便说:“成,不过野菜还是要挖的,等我将地耕完,咱们一起去河边摸。”

      阿乔高兴地喊了声,三两下扒完饭,拿起背篓跑了出去。

      等日上三竿,男人擦着汗扛起锄头去找儿子时,发现这小子野菜没挖两根,吹牛倒是吹得挺起劲的。

      萝卜头们排排坐在地上,鼓着掌听阿乔放出豪言,要捉条一百斤的鱼,将小胖家的比下去。

      男人好笑地想,就他那个子,真遇上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他上前拍了一巴掌,站在石头上抡大圆的阿乔打了个踉跄,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看见是他爹后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结结巴巴问:“爹,你怎么那么快来了?”

      “别藏你那背篓了,早看见了。”男人冷漠道。

      “……”

      阿乔身体一僵,挎着张小脸,脑中已经想象到了回去后的毒打。

      他委屈巴巴地叫爹。

      男人抱着他在怀里颠了颠,嫌弃道:“哭丧个脸做什么?等会多摸几条鱼回去,你娘指不定就忘了这茬。”

      阿乔眼睛亮了亮,狗腿道:“爹,你最厉害了,肯定能摸到很多鱼!”

      男人一脸受用地点了点头,带着家伙式去了河边,撸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河边已经站了不少人,周围村民都指望这个改善改善伙食,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手叉起鱼来那叫个快准狠。

      小孩则蹲在岸上眼巴巴看,或者和身旁伙伴攀比,谁家捉的鱼最多最大?

      阿乔守着空荡荡的背篓,缩在一个角落玩泥巴。

      日头渐落,远处升起炊烟,带着吆喝声飘了过来,周围人听见自家的声音,一个个起身离去。

      男人拍了拍满身的泥水,低头看了眼篓里最大不过巴掌的鱼,唉声叹气道:“这下好了,没把你救出来,连我也搭进去了。”

      阿乔不想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蹲,动作间他看见河面上远远飘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爹,那是什么?”他扯着袖子问。

      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眯了眯眼说:“好像是艘船。”

      哦,不是大鱼啊。阿乔丧气垂头。

      男人却察觉到不对,那上面好像没人,他不由得蹙眉道:“谁家的船那么粗心?连绳都不栓?”

      村落附近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熟人,男人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距离,跳下河将船拉到岸边。

      拉扯过程中,他总觉得手上有些奇怪,别的船恨不得用上最结实的木,这艘船碰起来却格外松软。

      他没多想爬上岸,低头一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掰下来的木头,眼神茫然了瞬,看清船后更是愣在了原地。

      破败不堪的船一动就发出腐朽的吱呀声,应当是在河里泡了许久,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散架了?

      从破口处涌进去的河水,托起大片梨花雪浮在水面,簇拥围绕躺在船里闭着双眼的人身侧。

      男人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阿乔不退反进,蹲在船边看不够,还大着胆子用木棍戳了戳,将上面模糊不清的花纹被划得七零八落。

      随即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声,一片片分解开裂,梨花雪被惊浪卷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阿乔一动都不敢动,脸上掉起了泪珠子。

      男人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人扯了上来,望了眼阿乔,斥道:“下回还敢不敢了?”

      阿乔咬着唇,哽咽问道:“爹,这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男人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河边,缓缓蹦出了一句:“真特么邪门儿。”

      刚刚连拖带拽那么久都没坏,结果现在划几道就散架了,还有这人……怎么看怎么邪门。

      男人小心翼翼推搡一下,心道莫不是死了吧?

      他伸手不太熟练地探脉,虽然微弱,但还能感觉到它时不时跳一下。

      没死就好,男人拍了拍胸膛。

      “爹,这人怎么办?”阿乔抽抽搭搭问。

      男人:“先带回去吧。”

      小孩儿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阿乔看了眼人,若有所思道:“这人是我们摸上来的吧?”

      男人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点头应是。

      阿乔叉着腰,开心道:“爹,我们带着人去小胖家吧,让他笑话我摸不到大东西!”

      “这人可比鱼大多了,小胖见了肯定羡慕!”

      男人:“……”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了个脑瓜崩。

      阿乔捂着头眼泪汪汪地回了家,趴在桌子上看娘亲和爹爹忙来忙去,迷迷糊糊间闭上眼打了个盹。

      再睁开是被饭菜香气勾出了馋虫饿醒的,他吧嗒吧嗒嘴,手在旁边抓了下,眯着眼问:“爹,今晚吃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陌生的轻笑,阿乔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抓着个不认识的人,他爹正坐在对面黑着脸看他。

      阿乔立刻松了手,眼珠子却还黏在那人身上。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模糊知事,他看那人白衣换成褐色短打,一头青丝随意披在身后,明明同样的装扮,可放在他那儿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小孩子的心思直来直去。阿乔这样想,嘴上自然而然就夸了出来,“你真好看。”

      女人惊慌地捂住他的嘴,连声说:“先生勿怪,乔儿年幼不懂事,唐突了先生。”

      那人说:“没有,是我叨扰了。”

      怀里的阿乔听见这话挣脱了束缚,附和道:“对啊对啊,阿乔很乖的,才没有不懂事。”

      他爹看不下去了,在底下给了脚,压低了声音说:“吃你的饭吧!”

      阿乔这才发现桌子上摆了两样青莱一盘子腊肉,还有一大碗鸡汤。已经吃了半月萝卜土豆的他连忙抓起筷子大快朵颐。

      他吃的专心致志,偶尔抬头,见那人慢慢咀嚼着白饭,至于桌上的菜没动过几下。

      女人也发现,但她又听说外边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硬生生憋到饭后,才开口问道:“先生,今晚这饭菜是不是做得不合你胃口?”

      那人摇了摇头,“饭菜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刚刚将老屋收拾出来,那儿每月都有去打扫,被褥也是刚晒过,很干净的。”女人接着道:“院里还有一些瓜果,先生要是不嫌弃可以摘来吃。”

      她说话时眼神闪烁,越到后面声音越低,还有些磕磕巴巴,似乎格外紧张这位“客人”。

      那人认真听完,道了声谢。

      女人见他神色没有不愉,终于松了口气,拉过阿乔嘱咐道:“乔儿,领着先生去老屋,路上不要贪玩。”

      阿乔乖乖点了头。

      老屋离得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前门有个小院,搭着几排瓜架,种了些萝卜蔬菜。

      阿乔上前推开老旧的木门,摸着黑点上油灯,昏黄的火光照亮了黑暗。

      屋是两间,外边一条木凳木桌,角落沏着个灶台,是做饭吃饭的地方。灰扑扑的布帘隔开,里边就是睡觉的地方。

      阿乔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对着站在门边的人好奇问:“你叫先生吗?”

      那人道:“先生是敬称,我叫白玉京。”

      白玉京?

      没识过字的阿乔只觉得这名字和村里的人不同,他指了指自己,咬字清晰道:“我叫阿乔。”

      白玉京应道:“我知。”

      阿乔不是个闲得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你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在河上睡觉啊?”

      白玉京慢声回道:“从长赢来,睡觉……太累就睡了。”

      阿乔闻言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认真道:“不能在河上睡觉哦,会生病的。”

      白玉京笑了声,“多谢阿乔关心。”

      斯文的调子让阿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左邻右舍都是一起在泥里滚出来的猴儿,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平日东倒西歪的坐姿都不由得直了些,再说话的语气也放轻了许多。

      听见闷咳声,他比自己生病了还着急,将过年时藏下来的饴糖拿了出来,小心打开,递到白玉京面前说:“我请你吃糖啊,吃了糖就不会生病了。”

      他记得自己每回难受的时候,娘亲都会给喂他汤水饴糖,然后他的病就好了。

      白玉京垂下眼帘,拣了一块放在嘴里。

      阿乔问:“好点了吗?”

      白玉京:“好了。”

      阿乔撑着下巴看了会,见他果然没再咳,又问:“你来这是做什么啊?”

      白玉京轻声道:“机缘巧合漂泊至此,没什么需做的。”

      在长赢时,离荧惑听闻他要买棺材瞬间不高兴了,粘他粘的紧不说,还悄悄带着人一个一个敲过去,威胁了京都所有棺材铺。

      那个贵人做生意开棺材铺?无权无势的掌柜们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连夜关门,丧事都不敢做了。

      索性他用棺材不过是为了省事,不是必须,可替的东西数不胜数。

      远处飘来阿娘的叫唤,阿乔将饴糖包好,塞回怀里起身说:“那你好好睡觉,我要走啦。”

      他刚踏出门几步,又探头探脑地回来,问了句:“你会消失吗?”

      白玉京“唔”了声,“这个要看他们几时找到我。”

      “找到?”阿乔了然,“你们是在玩躲猫猫对不对?”

      白玉京:“那倒不是。”

      他没想躲,只是漂泊无定数,连他都不确定自己会落到哪儿。再者先前奔波了那么多地方,性子懒散的他实在不愿去寻路了。

      反正有求者那么多,总归有一个会找到他,领回家。

      ——

  • 作者有话要说:  九州事务所发布一条消息:【三百年之期已到,随机地点刷新白白一只,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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