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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搭伙,摇来王烨是钱囊满满的幸福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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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镣没有钥匙孔,兴许诅咒跟灵力锁有直接联系。
但漠寻摸了一阵子,不敢贸然动手,只好先站起身去观察封瑶的状态。
封瑶抱臂倚墙,听见了动静,寻声望过来的眼神仍然带着迷糊。
“等等王烨吧,”但漠说道,“或者我再看看怎么解锁。”
他说着就再次蹲了下去,俯身仔细观察,紧接着伸出右手去探。
镣铐上泛起莹莹蓝光,立时往上聚拢投出一个光圈。光圈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个界面。
“掌纹解锁?”但漠跃跃欲试,“还是要滴血认主。”
封瑶靠着墙站直了。
“你冷静啊,”封瑶叮嘱,“你别乱来。”
但漠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很有意思。
先前不管怎么研究,镣铐就是没有动静。现在突然冒出类似于脉冲一样的界面。
但漠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思考。
究竟什么会是解锁的触发媒介,总不可能无端无据地突然打开识别认证。
总不至于在这方面笃信命运使然。但漠没有他自称得那么信命。总归有些原因才促使情形发生转变。
封瑶皱着眉:“不对啊。不是说你来过饱楼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三年前有一次,我当众砸了空青的一只瓶子。七年前有一次,我是在秘密环节拍下了一把剑。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是若水剑。顺带一提,若水剑没被我当掉,它只是被留在了我的万物乾坤里。
我没有从这里买活物的经验。若水剑拿到我手上就已经认我为主。”
封瑶紧接着又问:“你不是第一次下山吗?”
但漠缓慢地啊了一声,没有对上他的目光,反倒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而低头轻笑。
但漠说:“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单薄的背脊在起伏,封瑶垂下眼神落在他脖颈鼓起来的地方。封瑶原本就比但漠高一些,小少年抽条的个头儿叫全身的分量都挂在骨架上。
封瑶很少有时间去仔细打量,他的视线自但漠的后颈游移向藕色的指尖。
但漠向圈中浮空张开了五指,直直地探向隐藏起来的界面。
“你和我又不是知心知底的交情,我没必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对我来说这么做弊大于利,”但漠自顾自地告诉他,“我不算撒谎。我是第一次独自下山。以前我也不是没出过门,只不过都有被关照,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还要愁吃喝住行。”
封瑶不曾出声。
松了力气,两肩紧绷的肌肉松弛着下塌,封瑶抱着手臂换了姿势倚着墙。
浓重的锈味停留在咽喉,封瑶咽了一口唾沫,淤血的混浊气息直冲他的鼻腔。
如果非要说,这就是诅咒减轻后的疗效,那只能同意比先前好受一点儿的部分。封瑶往后仰靠,后脑勺枕在墙壁上。他暗暗地想,也只有一点儿,我可没感觉到身心的重担有轻松半分。
“已付款,是否确认解锁。”
苍白的朗读声忽而响起。发声源无疑是来自于镣铐。
但漠眨了眨眼,他干脆后退一步去观望,托着下巴感慨了一声哦豁。
“确认解锁,”但漠的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应该是智能识别开锁。前提是要交完了钱。”
“已确认,是否本人解锁。”
“是本人……吧?”
总不能非要等王烨过来吧。但漠回着问话,心里还在犯嘀咕。
“再次确认,请掌纹解锁。”
但漠把手再次贴上去,蓝圈晕了晕闪烁的光。
“面部识别,请正面对准界面,请抬头,请低头,请低头。”
特意错开了一段距离仍然不够。但漠听着提示音心生烦躁,颔首时的力度恨不得把头甩下来。他确定耳朵捕捉到了封瑶偶然嗤笑的气音。
“请张开嘴,请眨眼,请,请右侧头。”
等不及了。但漠干脆抢在提示响起前按规程完成识别动作,尽管呆愣如同不过脑子的机器。
然而。“请再次面部识别。”
憋不住了。封瑶不顾腰腹裂口,捂脸撑头大笑。
涌血和抽气的笑声中,但漠咬了咬腮帮子,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请正面界面。请抬,请,请,请眨眼。”
烦了。但漠不愿意等人工智能讲完固定台词,直接给系统留下一串可怜的请。请到了最后,但漠憋着气,打算着要还是蹦出重新验证的话,干脆直接拽出若水剑物理解决根本问题。
人工智能大概真有些东西。兴许是察觉出但漠压抑着的滚滚杀意,陈述的最后一句不再是重新再来。
人工智能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告诉他们需要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怎么确认?”但漠皱了皱鼻子,“确认收货。”
咔哒,无锁自开。脚铐自行消散。
但漠抬眼:“还疼么。”
“你这不废话,”封瑶瞬觉松快了不少,嘴巴开始有气力叨咕,“我捅你腰窝子一下你能不疼。”
“灵力能用吗。”
“有些勉强,”封瑶举起手,目光落在指尖,“好像聚不起来。”
“应该是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等身体恢复一些就好了。”
封瑶垂手,看向对面的但漠。
“等王烨吧。”他听见但漠说道。
肩膀和后脑勺贴着墙壁,但漠倚着墙,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情绪。他的视线于沉默中钉在封瑶的脸上,定住了就连眼睛都不曾眨。
即便是眨眼了,刹那间能看见眼膜缓慢地覆上双眸又移开,爬行动物瞄准了,他在狩猎。
封瑶问:“你是不太舒服?”
但漠答:“毕竟灵魂破碎了,有点儿不舒服很正常。”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跟我说点儿话,”但漠的语气发懒,仿佛每发一个音节都透支着气力,“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封瑶沉默了良久。他思考着,更是在斟酌着。他可没有那么多顾及。
封瑶只是在单纯琢磨先谈论哪个话题。
最后,封瑶问,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能说说么。
但漠抬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封瑶奇道,“我没有灵魂破碎,我想知道你现在承担的痛苦有多么具象化。”
但漠由衷说道:“有毛病吧。”
封瑶低下头乐了一阵子,又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封瑶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的嘶哑:“你没有见过这枚印吗?”
但漠反问,那我问你,你愿意听真话还是假话。
封瑶晃了晃脑袋,告诉他,哪怕我是做的无用功也没关系,我认了。我只想要一个真实的回答,单是一个结果。
“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但漠的目光自他脸上垂落于地面,“我并不记得,我是被人敲晕了送上去的。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道门后面了。
等我再稀里糊涂的醒来,我就顺着门外的那条窄门下去了,再下来就回到了山里。”
但漠的视线没有目的地。他像是没有聚焦在任何固化的点,纯粹地坠落,顿在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中。
这次轮到封瑶冷声回敬:“你在逗我?你要是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没必要编一个这么低劣的玩笑。”
“你觉得我在说慌?”
但漠的语气变得尖锐,无端的愤怒使他的眼神中带了些生气。
“我没必要,我是说,事情就是这样。我像是一个被催眠的祭品,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被送了上去,又被啪地扔了回来。
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从那天以后我的灵魂就碎了,你懂吗?是活生生被人击碎了,四分五裂,然后随便撒着,扔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拿我来当完成他们计划的关键,哪怕是祭品、是贡品。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但漠的语速很快,而且吐字清晰。他是冷静的,像是冷漠地阐述他愤怒的原因。
可是封瑶明白,他们都清楚。只要封瑶表露出一丁点儿不愿意的倾向,但漠会立刻闭嘴不言语。
就跟最开始闲谈的理由相同,本来他们谈论的用意不在于争执或者愤世嫉俗,只是单纯的为了在等人的过程中不感觉那么无聊。
空洞的沉默会加剧痛苦,他们不愿意再体味。
封瑶捕捉到了关键词。
“祭品?”
“那个所谓的‘长生血’?应该能够这么形容。你或许会觉得强大的力量与灵魂,都应该是最宝贵的巧合,是上天赋予的幸运。没有那么多凑巧。”
但漠的虹膜有些偏淡,是非常浅的茶色。他的双眼在灯光的映衬下,会显得比较神情冰冷。无论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全自带一种疏离的人外感。
“我可以回答你的一些问题。我确实闯过天劫,去到了另一端。即便这不是我本来的意愿。刚才有些情绪化了,有些话没有说得太明白,是我的问题,我认错。”
但漠的手肘枕在膝盖上,指骨往下垂着,冰冷,轻盈。
“重新说一遍。我是被人敲晕了送上去的。可能每个人在那里看到的都不一样,像我,我就什么都没看见。不过最后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我在未来的一点儿影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但漠的指间颤了颤。
“我的灵魂,碎了。”
“至于我刚刚讲到的祭品,”但漠像是笑了一声,却看不出来,“对,没错。我发现的契机很简单,天劫和我的灵魂有所呼应。你知道这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要真的闯过天劫,你就会需要我的灵魂做掩护。”
但漠抬起手,食指和中指遥遥地指向封瑶的胸口,没有用力,晃动时的幅度打飘。
“不然你就有什么结果,我也不好说。你现在还想闯天劫吗?奉劝你一句话,你要是非要去,你就和我绑死了,至少得跟我搭伙挺长一段时间。”
封瑶不为所动,甚至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怎么,”封瑶说,“你怕了。”
这句话委实没有什么震慑力。尤其他的腰腹,因为他的动作又在噗呲地往外滋血。
但漠用手指在半空画了一个圆。
“路上你会被我烦死的,”但漠恶劣地扯了扯嘴角,“在那之前,你还要陪我集齐我的灵魂。”
封瑶皱起眉:“这是你要解决的麻烦,管我什么事儿啊。”
当然脱不开关系,联系大了。但漠清了清嗓子,举例论证。
“我的灵力要是不够我自己用的,哪里来的余力罩住你?帮我找齐也有你的责任,别推诿。这就是你决定让我陪你走一遭的第一步,我就算你的委托定金了。”
但漠慷慨地摆了摆手,“送你一个问题,有什么话赶紧问。”
封瑶说:“啊哈,小王爷?”
“哦,别介意。破产了,家没了,”但漠呼出了一口浑浊的气,“我从那里下来,我家里的直系亲属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属地嗯……大概还是我的,吧?不过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家人、仆役、财产,一干二净。”
但漠干笑了几声,乐得个踉跄。
“所以那个时候我只能回山了,不然我寻不到我的归处。我和王烨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交情,竹马之友,总角之交。
我和他么,相伴长大到半道儿就各奔东西。这么多年了,我早不记得他的事情了。记性不是很好,你得谅解。”
“可能当时那个王家的家仆是认出了你,所以才找你帮忙。”
“不现实吧,”但漠不以为然,“他那个属于自来熟,护主心切,算不上认出来我。这只能说明我和他的孽缘有点儿深重,断不掉。”
难以消化但漠突如其来的冷幽默。封瑶耸了耸肩膀,摸搓着手臂,缓和流失的温度。
“我要是听见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称我们的发小情是孽缘,我是要拿匕首劈上去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那我真庆幸。我和你认识的不算早,”但漠说道,“毕竟么,这次不期而遇,我还让他的钱囊大出血。”
“听起来,你一点儿都不觉得感到愧疚。”
“我难受什么。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么。再说我也不是不还他,”但漠很好意思,“只不过现在拖着么。能得到我欠的人情也很宝贵的,不要这么打抱不平。”
封瑶不接他的话茬。“你打算怎么和他说。”封瑶问,等着他的答案。
“就直接说呗,还能怎的。不过这么凄惨不像是王家能出现的事情啊。”
终究避不开,但漠认真地思索了其中巧合。
王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固然人丁衰落,真正管事儿的只有王烨一家四口和他的亲舅舅。但是,也不至于到了家仆送信还能被穷追不舍的程度。
除非这封信里面要传达的事情已经重要到威胁了别人身家性命。
但漠安静地倚着墙,想着,最坏的打算无非不是王家垮台了。在来时的一路上,他们没有听过任何有关于王烨他们家的传言。
看不了信。那封信落下了咒语,除了王烨没有人能开封。
但漠摸出了那枚玉扇坠,温润的玉石在指间划出了清透的掠影。
但漠在手中无意识地玩转着玉扇坠,眨了眨眼,神游天外,望着地面直勾勾地发起了呆。
“诶,醒醒,”封瑶俯下身,在他眼前一拍手掌,“话说一半儿就想睡觉了?是我失血过多还是你要晕厥。”
但漠瞟了一眼他:“你又不疼了?血都要滋到我脸上了。”
“灵力还用不上,忍忍吧。我现在缝合不了,跟诅咒怼了。”
“不能吧,诅咒不是断了么。”
干脆同样蹲了下来。封瑶捂着腰腹上的创口,正对着但漠的方向。他们一个人蹲一个角落,身形隐匿在黑暗里,影子交汇在灯光下。
两个人是不同状态的狼狈。当目光相撞的刹那,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地乐出了声。笑意很干净,他们在笑自己终有一天沦落到蹲在走廊暗角,没多少人的地方独自舔伤。
“诅咒是抵消了,但是我疼啊。我很疼嘛,我就不想动,干脆就那么晾着也行。反正它会自己愈合的,我没必要额外折腾。”
五十步笑百步,但漠仍然很开心。但漠一拍他的大腿,笑话着“你是有多懒啊,懒得都不愿意动”。尽管嘴上不饶人,但漠半蹲着挪了步子,移到了封瑶的旁边拍他手臂。
“哝,给我看看,”但漠的指间闪着星星亮亮,“我来试试手,愈合术好久不用了。”
封瑶立刻捂住了肚子上的伤口。
“可别,”他说,“你一个失手就得要把我们都炸了。”
“我有那么莽撞吗?”但漠反而扒拉了上去,“不就是区区愈合术,这还是很简单的好吗?我闭着眼睛,倒立着隔空施法,我都能完成。”
封瑶拒绝得异常坚定。“我不要,你爱找谁找谁,找别人试去。”
“不是搭伙么。我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是我的职责。”
“谢谢!我不用你的担保!”
在打闹着拉拉扯扯的时候,王烨不那么凑巧地出现在走廊另一端。
王烨愣了愣神,说了句打扰了,潜意识想要转向就走。
结果绕了几步路,王烨极快地转了回来,一手提一个后领把两个人强硬地拆分开。
“你们注意点儿形象,”王烨语重心长,“多大的人了。有矛盾出去自己解决,别在这里闹。”
他们没了话说。两个人理亏,半天都不愿意先给台阶。还是王烨叹了一口气,使了灵力把他们分别托运出了饱楼后门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