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撞翻万重山》天呐我超可爱

26、诀情

　　“什么都没有。”
　　甚至于，王烨在说话的期间拉长了每一个音调的尾音。
　　“关于那个洞窟的信息，”王烨告诉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漠以审视的态度打量着，“你很骄傲哦。”他如是评价着。
　　“不能绝对的说毫无发现，”王烨恰然自得的说，“那些资料封存在库里的一个文件。
　　问题是那个文件夹上了验证锁，我打不开。强行打开和输错五次密码会关闭该用户的所有权限。”
　　“你是说你的账户？”接触不多，封瑶不太能理解，“可是就算账户冻结了，只要去找办事处就有可能解除被封锁的状态。这么简单的事，不应该成为你的困扰。”
　　但漠扶着封瑶的肩膀，帮忙解答了疑惑。
　　“那他就要找他舅舅了，”但漠朝王烨眨了眨眼，“现在他最为发怵的就是拜托他舅舅办事儿。他能干么。”
　　继而，但漠挑衅般的失笑：“说来也是，你家的东西你会不知道密码？猜也能猜出来吧。”
　　“我试了。但是密码锁只给了我五次机会，五次！你能懂吗？我再试一次就直接触发程序警报了。我在自己家的系统里就会只剩游客权限可用。”
　　没有与家里长辈相处的经验，封瑶更加迷糊了。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于是他就问了：“你很害怕去见你舅舅吗？”
　　“也不是害怕的问题，”王烨被他问的一愣，“这个，这是因为……
　　如果让我老舅知道我在插手碧落和天劫的事情，他会嘻嘻哈哈的说：‘就你小子还想搞事儿啊。’然后把我好不容易收集的成果抢走，强硬的接手所有的事情，包括进行的和没在进行的。
　　最后，他就会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将我踢出局，让我像一个单纯的呆头鹅那样旁观所有的事情。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所有的经历中，只有无知才是最悲哀的结果。”
　　但漠很不给面子的噫了一声，和封瑶精简总结：“他这是在叛逆期。”
　　蓦地领悟到精髓，封瑶点了点头，应承了他的回答。
　　“碧落是我们目前能够直接插手的事务，”王烨反而看得很开，“山庄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吧。真相又不会跑，不用着急去寻找。”
　　出于长久的了解，但漠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所以但漠非常善解人意的主动递给他台阶。
　　“想说什么就说吧，”但漠挥手，在石台四周立起结界，“现在除了我和封瑶，不会有人偷听。”
　　封瑶瞟了一眼他垂下来的手，“真的可以吗？你的灵力不是很难稳定控制吗？”封瑶问他，是想到了但漠依然破碎的灵魂。
　　“前提是我超级厉害，”但漠自豪地仰起头，“在灵魂破裂引起的疼痛期以前，我不分心操纵，就是最为强大的灵力使用法术。”
　　沉默了许久，王烨一直没打断他们的插科打诨。直到结界内的空间安静下来，王烨思考了片刻，才决定斟酌着开口说话。
　　径直向但漠走来，王烨默不吭气，忽地闷声把脑袋磕在但漠的肩膀。但漠伤及肩胛骨，不由得冷吸一口气，却在奚落前感受到左肩浸湿的衣料。
　　好吧。但漠在心里叹息，展臂环住王烨，轻拍后者的背脊。封瑶见状即刻抬手，在结界以内立起隔音阻挡。
　　“对不起，”王烨支吾着，湿润了但漠的锁骨，“对不起。”
　　尽管非常无厘头，可是，但漠依旧理解了他的意思。
　　“好吧，好啦，”但漠接纳了他的脆弱，“我知道啦。”
　　封瑶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没有问。看起来，这不是一个适合他打断并且插入进去的恰当时机。
　　过了一阵子，抽泣声停止，感觉王烨的情绪有所缓和。但漠提着王烨的后衣领把人拉走一段距离，皱着眉毛瞥了一眼湿透的左侧边衣服。
　　“既然没事儿了就离我远点儿，”但漠没有开玩笑，“你该知道，我不喜欢亲密接触。还有，你合该在这里说些什么了。难道你只是为了哭吗？”
　　王烨挥臂甩开他的手，小声的吸了吸鼻子，瓮里瓮气地驳斥了但漠的并不好笑的揶揄。
　　“温柔一点儿，好吗？”王烨发音温吞，咬字黏糊糊的，“正常来说，面对一个刚刚痛哭的友人……我都退而其次自称是友人了！你哪怕不去安慰，也应该不要让友人揭露自己的伤疤。”
　　“我没说你要往自己伤口撒盐，”但漠的语气颇为无辜，“我只是让你把话说清楚，又没叫你针对性的说什么。你看，你不是还没有说完么。”
　　王烨无言以对了许久。看在封瑶的面子上，他没有继续较真，转而斟酌着告诉他们实情。
　　“我了解的很少，”他说，“那是另一个被压藏的秘辛，我猜出了密码，所以侥幸打开了。但漠，这是关乎你爸爸的事情。”
　　听到他的这番话，但漠皱着眉，不太满意的撇了撇嘴。但漠无声地对此嗤之以鼻。
　　“关我什么事儿，”但漠说，“但以理都已经不认我了，我还管他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烨悲伤的望了过来。“你爸爸并没有抛弃你，”王烨劝告着，“你爸爸是被人谋害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他只是不想牵扯到你。”
　　但漠不为所动，“空口无凭。你觉得我会信？我只知道他抛弃我多年，任我独自闯荡龙潭虎穴，妄谈尽到其父亲的本分。”
　　可是他面对的是王烨，这个比血亲都了解他的发小。王烨点了点头，丝毫不为他的质疑而怯懦。
　　在封瑶打算说些缓和气氛的话前，王烨实实在在的和他讲述。
　　“你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王烨眯起眼睛，“你在否认你和你爸爸、两个人之间的关联。”
　　但漠仍是那个态度，“比起我的事情，你更应该说一下关于封瑶的调查结果。比起已经不能挽回的故人，你更应该告诉封瑶他可以免去懊悔的线索。”
　　“你不是根本原因，可你是促进因素。你爸爸是因为你才逐步走向衰败。你理应知道。”
　　不理但漠强行扯开的话茬，王烨继续了他的信息汇报。
　　“你是寄生于你爸爸的灵力而诞生的。你的存在就不断在汲取你爸爸的生命力，”王烨敏锐的指出，“你爸爸的力量同样很强大。即便是谋害，依你爸爸的实力不该一点儿风声都不泄露。”
　　“这只是推测。”
　　“是因为你诞生了。你诞生的意义不一样，”王烨说道，“除了空青，还有大把的人想要夺取你的生命力。你爸爸是想提前帮你解决最强大的敌人，所以在他的灵魂彻底崩溃前独自应敌。”
　　王烨顿了顿，“但是他失败了。我不知道那个敌人是谁。
　　我知晓这些，只因为被封锁的信息是你爸爸的诀别书。他留给你的，我贸然简单浏览过了。很遗憾，我没有留底。那封信阅读即焚，只留下来它的梗概。你看不到你爸爸的亲笔了。
　　你爸爸清楚自己会一去难回。可他更明白，他是想替你赴命。”
　　王烨说，“你怎么能怀疑你爸爸对你的感情呢？他甘愿替你承担改变命数所带来的结局，也情愿被你从他身上汲取生命力的供给。”
　　但漠厉声诘问：“你觉得我是因为他不养不管才反感他的？”
　　王烨默不作声，却是暗暗地承认。
　　“我不是天生就拥有了一副破碎的灵魂。我谢谢他，”但漠带着刺的说，“拜他所赐，我的灵魂是我爸爸亲手打碎的，分散全地。”
　　封瑶的反应比王烨还大。
　　“怎么会！”封瑶将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你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先前奉劝过你一句，”但漠不以为然，“‘不要对血亲抱有那么大美好的幻想’。这就是原因。促成我现在命悬一线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爸爸。这是他给我留下来的最后一份大礼。”
　　王烨平静的问，“你是如何了解这件事情的。”
　　“吸纳了第一个属于我的、破碎的灵魂以后，”但漠答应得无所谓，“近距离接触到另一道我的灵魂碎片。我看到了一些灵魂破碎前的记忆。我看见了是我爸爸亲手击溃我的灵魂。”
　　沉默了须臾，但漠怒极反笑般的说道:“我真谢谢他，让我有机会遭了那么多生死线上的苦难。”
　　“或许他只是想掩盖些什么。”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王烨仍然想着勉力挽尊。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从他的绝笔信里读出了什么内容，”但漠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去理解他爸爸的行为动机，“事实上，我能够清晰了解的根本就是因为他的独断专行，害得我现在身心不健康，法术状态总会失常。
　　如果说这就是他关心我的方式，那我敬谢不敏。要是硬说他这样为了保护我，又或者是以我来换取天地太平，我可谢谢他的深明大义。”
　　但漠抗拒去接受他只是他爸爸对世间大爱里的沧海一粟。
　　哪怕但漠本就是借由他爸爸的灵力托生于世间，他仍然憎恨着。但漠厌恶他爸爸把他当作筹码压在天秤的末梢。对于苍生，即便是对于他爸爸自己，但漠就好像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垫脚石。
　　但漠咬着槽牙，“即使你和我讲，他是为了我甘愿赴死。我依然能够与你断定，他是为了弥补他自己的愧疚。
　　简直可笑。我就和你明明白白的说了吧，王烨。从他亲手把我的灵魂打碎开始。但以理，这个人就算是烂在了路边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用跟我遮遮掩掩的。他留下了诀别书，是吧？阅后即焚。他没有设置这个程序我也不会管。我甚至会在拿到手时就直接把信烧了。谁要看他在那里自作多情，说什么自比父爱如山。”
　　“若是当时没有我师父出现，有我师父救我养我，我或许不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但漠诘问:“可他做了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尽父亲的职责。生而不养。不说相处，他在那五年间看过我几回？就凭一封信让我感受他沉默的深情？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话已至此，王烨没有立场去劝慰。王烨不能说什么。何况但漠对这些盲目规劝他去理解他爸爸的话厌烦至极，自然在情绪上头时不能听进去半分。
　　然而封瑶盯着他的鼻子，毫不顾忌的喃喃着提醒。
　　“你看上去很难过，”封瑶嘟囔着说，“可是你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样轻快，你在悲恸。”
　　但漠呼出了一口气。王烨已经观察了许久，见他松懈下来。王烨同样在心里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这一切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王烨轻声轻语，“他是你的爸爸。世间亲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就算经历过再多的误解，甚至于分道扬镳。究竟是血亲。哪怕双方一直以来的惦念展露了头角，倾斜出一丁点儿过去隐瞒的温柔，心里的堤防很难不冲开裂痕。
　　但漠苦涩涩的重复了一句:“可他毕竟是我的爸爸。”
　　王烨沉声说道:“你爸爸是被人谋杀的。是何方门路的仇家，不晓得。恐怕还是要另寻。”
　　“还有另外一件事，”王烨看向封瑶，“关于你的双亲，我查到了一些线索。并不全面，但我可以和你说一下。你先把那份悬赏撤了。”
　　“悬赏？”
　　但漠疑惑地望了过去，同样落于视线在封瑶身上。
　　“哦，那份单子，”但漠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恍然大悟，“你的确该把长生诀的悬赏撤下来。现在已经有了头绪，你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我还想再放放。万一有人真的替我找到了他们呢？我不想错过与他们团聚的这个可能。”
　　“成真了又能如何？”
　　王烨的语气明显不是太好。
　　“你难道要把左眼当赏金给那个人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长生诀》早就成为了你生存的基本。你贸然斩断了与《长生诀》的联系，无疑相当于自绝生机。”
　　“这难道就是你与家人们重逢的见面礼？”甚至于，王烨有些咄咄逼人的趋势，“刚见面，你冲家人们打了个招呼，说‘哈喽，终于相聚’，转头挖了左眼原地倒地。还真是一个挺血腥的感人场面，哈？最后你的家人们，第一场聚会就是为了举办你的丧葬，你好大的面子。”
　　本来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唯一的麻烦是但漠近乎脱轨的笑点。但漠早在王烨说话时就憋着一口气。直到那句“好大的面子”一锤定音，他噗地泄了气力，忍不住蹲在地上埋头压声大乐。
　　“天呐。气氛都叫你给毁了，”王烨扶着额头，“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奇怪的幽默感。我好不容易立起来的肃然全让你给笑没了。”
　　“能赖我吗？”但漠抽噎着，喉头哽着气，“明明，明明是你的，原因。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居然，嘴皮子这么利落。你要是不管瑞阳的事情，你可以靠讲笑话谋生。”
　　王烨更加无言以对。
　　“除了你没有人觉得是笑话吧，”王烨撇着嘴，“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就你嘴皮子上下一打次，就给我安排了退休生活。我英年早退是吧？你也不能闲着没事儿干，到时候你要跟着我到处跑，合该给我捧场。”
　　在但漠一噎一噎的笑声中，封瑶对于偏离的话题，倍感无奈。他挑着眉毛眨了眨眼睛，最后往下弯腰，伸手把但漠架起而站立得住。
　　“看在我们短暂且脆弱的交情，”封瑶一拍但漠的背，把后者的笑意卡回了肚子里，“放过有关于我的玩笑吧，好吗？先说正事，戏言什么的以后再提，苦中作乐的日子多了去呢。”
　　王烨正色，郑重其事的宣布:
　　“我都查到的讯息能告诉我的是，你的父母，他们最后一次齐聚的地方就是碧落。”
　　王烨告诉他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我们都该去碧落走一遭。”
　　“乘顺风车吧，”但漠说得轻巧，“这不还有莫辞在么。莫家开路理应省了不少事儿。听起来他们大概知道碧落的进入方式，还不用我们特意去潜心寻找门路。”
　　王烨很奇怪:“你怎么会和莫辞认识的。”
　　“因为他，”但漠冲封瑶递了个眼神，“我师父要我带他回去。”
　　“那你师父为什么要找封瑶。”
　　“好问题，”但漠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师父没告诉我，我带着他返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山崩地裂，我师父同样没了。他也没来得及讲原因。”
　　“我当时还很奇怪。我说怎么远离城郊的地方，森林深处会突然跌出来一个小女孩儿。一听声音才知道是男的，才认识你，”封瑶接着说，“我一直很奇怪，你仿佛早有预知般的忽然出现，打断了那个人强行夺走我的左眼。
　　太巧了，一切太巧合了。我不太相信都是缘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当时就在那里的。”
　　但漠眨巴着大眼睛，甚至忘了驳斥封瑶刚才形容他的描述。
　　“我被莫辞他们拽到那里的。”但漠乖巧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