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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顾怀瑜设宴在琳琅殿,离朝庆阁不远,连夏和卢微寒一直在朝庆阁坐到傍晚,才慢悠悠地动身过去。

      她们到的时候,赴宴的宾客大多入座了,外头坐了一圈世家子弟及随行女眷,官阶身份更高一些的,都坐在了正殿上。

      内侍高喊一声皇后到,庭院里那些人便通通站起来。

      年纪稍轻的只道是皇后来了,随着大流朝卢微寒行礼,年纪大些的,则在见到皇后身旁抱着三皇子的姑娘时,动作明显慢了一拍。

      私下眼神交换,皇后凤仪在前,却无一人敢言。

      卢微寒拿出了国母的气度,摆摆手从容走过庭院,连夏便在她身侧心无旁骛地跟。

      入得琳琅殿,百官携眷起身拜皇后与三殿下,连夏却受不得这礼,她停在了门口,直待卢微寒入座。

      内侍又喊:“容城云氏贺陛下、三殿下。”

      年轻的帝王高坐明堂之上,两侧坐的不少国之栋梁,数百双眼一道投向殿外,丝竹声不止,那个从容城来的姑娘心却很静。

      她迎着或探究或惊讶的目光,双手交握在身前,踏着少时数过的九十九块地砖,路过百官,行至王朝权位的最中央,不卑不亢地拜下去。

      “容城云氏,云赏。”她未着绣样繁复的罗裙,一身素净的打扮与这满殿华光格格不入,声音格外清朗,“贺陛下、三殿下。”

      字字落地,满座无声,只后头的伶官还在没眼力见地奏。

      顾连夏从小宫规学得就不好,为此没少挨母妃的骂,幼时行得歪七扭八的礼,如今竟这样端端正正。

      自己嫡亲的妹妹,行来时步步艰辛,顾怀瑜却不能免她大礼,亦只能称她云氏女。他心中不是滋味,却没有失了帝王的威严和分寸,沉声道:“起身吧。”

      连夏答了句谢陛下,便有宫人来搀她起身,她规矩地垂着眼不看顾怀瑜,宫人将她扶到了卢微寒下首。

      众人落座,顾怀瑜吩咐开宴,满殿各异的心思都被暂且按下,众人再贺陛下三皇子大喜,顾怀瑜听得高兴,言今夜不论君臣。

      今上不喜铺张,御史台那些刀笔吏又盯得紧,上一次君臣欢宴的场景好像还是几年前皇长子和长公主满月,朝臣们拘得久了,倒放得开。没人顾及堂上是否还有齐国使臣,一个两个地端着酒杯,你敬我一盏,我还你三杯,一派和乐。

      江寅衔着酒杯,人间清醒地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数过去,关于明日先弹劾哪一个,算盘打得叮当响。

      数到苏相的时候,江寅呆住。

      苏允独自坐在顾怀瑜下首,沉静得仿佛只是这人间看客。

      这倒不稀奇。

      满朝皆知苏相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不宜饮酒,向来没什么人来撺掇他共饮。即便从前有几个好事的,也都叫御史台参怕了。

      往常苏允赴宴,除却会与顾怀瑜浅言几句,其他时候,大多是独自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江寅今夜发现他不对劲。

      他在拆鱼,他专心致志地在拆一条鱼!

      玉白的骨筷被他执在手上,剔鱼骨的动作流畅细致,不多时一条完整的鱼肉便卸下来。眼睁睁看着宫人把装鱼的盘子从他桌上端下去,又端上云氏女的餐案,江寅惊呆了。

      “大人…”

      “苏相!”

      江寅刚要夸他老板厉害,不想被一道女声打断,他循声望去,正见瑞王郡主端着一碟子水果,笑吟吟地盯住苏允。

      “郡主。”苏允起身朝顾茵茵行了礼,瞧不出什么情绪。

      顾茵茵却很开心,她今日特地穿了身绣着牡丹的罗裙,一门心思要给苏允看。

      “皇后嫂嫂赐了南疆进贡的水果给我,我便想着叫苏相也尝尝。”

      顾茵茵是瑞王长女,近几年才跟着瑞王从锦州回了朝。顾氏女儿一脉相承,如当年的顾连夏一般,她一见苏允就丢了魂儿,想尽了办法要跟他套近乎。从开宴一直憋到了现在,她总算有机会亲手将那碟水果搁到苏允餐案上。

      众目睽睽之下,尊贵娇俏的郡主与至今单身的宰相究竟能传出多少谣言,江寅大概有数。

      他能瞧见,旁人自然也能瞧见这场面,闭上张了一半的嘴,他瞥了眼皇后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给自己斟上酒。

      轻薄郡主,冒犯天家,他连明日那些人弹劾他老板的由头都替他们想好了。

      顾茵茵期待着苏允的肯定答复,那人却冷清清地再向她作了一礼:“郡主天家千金,此举于礼不合,臣受之有愧。”

      苏相接连行了两次礼,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顾茵茵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苏相为何总拒我于千里之外?”

      这话听来还有点委屈,可惜苏相并不太懂得怜香惜玉:“郡主莫叫陛下难堪。”

      他坐了回去,顾茵茵仍在他餐案前站着。

      “夏儿。”见连夏盯着他俩瞧,卢微寒唤她。

      连夏回过眼,体面地微笑:“娘娘有什么吩咐?”

      她们离得远,听不清,只看得见顾茵茵的殷勤。连夏误会没误会微寒不知道,但她认为有必要为苏允正名:“其实苏相他...”

      “外使面前,与宗室女拉拉扯扯,他枉为人臣。”

      顾连夏全然忘了当年自己与人臣拉拉扯扯的时候,她保持着微笑,指着桌上的鱼肉吩咐宫人:“撤下去。”

      *

      琳琅殿里君臣仍在尽欢,连夏因腿伤不能喝酒,而女眷们大多不敢与她攀谈,卢微寒又忙着照顾小持省,她有些憋闷,便让宫人寻来了伶舟,陪她出去走走。

      她坐久了腿疼,伶舟就扶着她慢慢地走。

      琳琅殿在棠园最中央,连着高高的游廊,早春的夜风还凉,却将刚抽芽嫩草的清香送至廊上,她轻轻吸了一口。

      “伶舟。”

      “咋了小姐。”伶舟在外殿吃饱了,觉得有点撑,还打了个嗝。

      “你看见远处那座暖阁了吗?”连夏抬手示意伶舟去看,眉头轻轻拢着,似在回忆从前,“从琳琅殿走到那里,是八百三十一步,我幼时数过的。”

      太|祖朝时,皇家宴会都还设在宫中。赴宴人多,宫城守卫不能面面俱到,太|祖便建了棠园,以供后人游玩饮宴。

      连夏的父亲是个懂得享受的皇帝,初登基时将棠园里外翻新了一遍,一年里总有两季是住在棠园的。正因如此,连夏的大部分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和她母妃一起,住在东暖阁。

      “小姐,别老想着过去。”伶舟是她家小姐在容城外的破庙里捡来的,却想得比谁都通透。

      从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她,她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又经历过什么事情,但即便是今日,她也没想着去问。

      她家小姐虽然总是不着四六的,老爱挖苦她,但每想起过去,她家小姐的神情总是黯黯的,伶舟都看在眼里。

      伶舟不希望小姐不开心,她希望小姐开心。

      “要往前看!以后我买宅子给你留个房间啊。”

      连夏照旧白她:“八十岁上能行吗?”

      “你...”

      伶舟遭了轻视,张扬舞爪地要去挠连夏,却被她捂住嘴。

      两人正巧行至寄澜亭外,亭中未掌灯,却隐约听得两道人声,连夏拿眼神示意伶舟别出声,带着她往廊柱后靠了靠。

      “韩青,你如今连老师的话都不听了么?”

      “老师,你我为官,为的是什么?是听天下官民之声,肃清朝堂,固国之根本!”

      听这掷地有声的忠义之言,她在脑中翻了翻在朝官员的名册,确定是御史中丞韩青。那么他的老师,是吏部尚书,秦源。

      “放肆!”秦尚书一声低喝,中气十足,“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老师!”韩御史年轻有为,不甘示弱,“他仗着先帝恩泽,独揽国事,连陛下都听他的。您方才瞧见了,仰歌台那位殿下不算,如今外使面前,又与瑞王郡主那般...”

      他文人秉性,觉得难以启齿:“实在是有辱斯文!”

      连夏听明白了,这是骂苏允呢。

      秦尚书被韩青说得缄了口,却能从沉重的呼吸声中听出气得不轻,韩青又道:“大敌当前,竟贪图享乐,只顾小儿生辰。倘若形成这种风气,陛下天威何在!我祁夏国威何在!”

      中流砥柱在他口中万般不堪,连夏扯了扯嘴角,顾怀瑜就在数十丈外,这韩御史是真的很敢。

      他口口声声皆是道义,秦尚书懒得与他再辩,压低了声音又警告了他一遍:“我说过,此本不得再参!”

      “否则你我师徒恩义,便就此作罢。”

      韩青没想到他老师也如此维护苏允:“老师!您为何不肯听学生一言?”

      “听什么?听你蠢?”秦尚书气笑了,“那些老臣奏的本子陛下是没看见么?还是御史台是你韩御史一家独大,你头顶上的御史大夫竟是个死人?”

      韩御史清廉慎行,满心昭昭天理,这点上,连夏很是赞赏他。但秦尚书骂他的,倒也没错。

      她拉着伶舟悄摸地往后退,退得足够远了,才呼出一口闷气。

      “小姐。”伶舟听傻了,“他们说啥呢?”

      她好心解答:“他们说,你觉得真好看的苏相,是个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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