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65、第 65 章

　　左七走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的人。以为熬过来就好了，却不曾想过每晚的噩梦都将她困在这里，每年这三天都痛苦万分。
　　她也曾抱怨这种偷生如此痛苦，但她不是普通的鬼了，有些事情竟也变得不容易。被利用，被欺骗，一切不幸的来源都是那场火灾。
　　她饱受煎熬，直到遇见两个人，封印了体内的痛苦，和部分功力。
　　能力小了，人却自在了。没有人逼她做痛苦的事，不用顾忌有人算计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情，可以嬉笑打闹，她甚至收养了一个女儿，做了错事或者遇见麻烦，可以往那两人身后一钻，天塌了都有人顶着的感觉真好。
　　生活美好到她快忘了这种窒息般的折磨，但还好，她在这里，还会痛苦。
　　虽然周身不适，头痛欲裂，但突然心头有种轻松之感，这种经历、能力依旧让人痛苦，但它已经不再是负担了。
　　山洞的晃动终于停下，一位衣穿交襟锦袍头戴细钗明眸皓齿秀丽端庄的姑娘，在角落里现了身，还没站稳就往苏黎身边跑，薄荷想拦，姑娘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暖儿？”
　　按照那人自述，死前尚未出阁，死后魂魄会保持那副模样，想来容貌不过二十，至于声音沧桑沙哑，应该是常年火灼烟呛导致的。
　　薄荷本来有些迷茫，听古月这么说，就要变出武器打个你死我活，古月拽住了他。
　　那姑娘什么话都不说，眼里满是担忧动容，就算真有一刀劈下来估计也不会躲。
　　几声咳嗽，苏黎缓缓睁看眼睛，“对不起。”声音有气无力，眼神是后遇见的模样。
　　陈子鋆觉得心剧痛，终究是弄丢了那个苏黎。
　　有一句矫情的话，但描写此刻的心情再贴切不过，明明没有拥有过，却好像失去了千万次。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苏黎，可他也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陪伴，是两个人分享同一段生命。
　　为什么有些人愿意抛弃一切，背叛自己，承受非议也要那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和你走过的路，万水千山，无可替代，难以抹去。
　　会不会爱都没关系，只要是你。
　　沙哑又熟悉的声音染上哭腔，“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都知道，辜负了你的好意，但是这里，”他捂着胸口道，“能感觉到，他爱的不是我……可以守护你的人很多，可你爱的，只有一个，我不能看着你痛苦。”
　　说后半句的时候目光又移到陈子鋆脸上，“没关系，你所欢喜的，我替你寻来。”
　　陈子鋆知道自己对不起眼前的苏黎，事实上对得起哪个？他会好好对待苏黎，不是他的错，可能命中注定与那个人无缘，不然也不会遇见他之后短短几个月就死了两次。地府长老预言他会惹来灾祸，不可说不准，全应在堂堂忘川使身上。
　　跪着的姑娘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苏黎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眸微垂。
　　姑娘仿若未闻又低低说了一遍，“对不起。”然后起身靠坐着角落的石壁。
　　他清楚，立场不同罢了。
　　苏黎单手撑地要坐起来，陈子鋆扶着的手被人按下，“人一辈子不会只爱上一个人。”
　　“从这里出去，我们就当从未认识。”
　　莫名虽然在照顾左七，但时刻听着这边的动静，闻声抬眼，他不知道自己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左七眼珠转了转。
　　陈子鋆不自觉调高音量，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不可能。”
　　莫名低述的声音响起，“苏黎可以是忘川使，忘川使却绝不可能是苏黎。”
　　“有区别吗？”薄荷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猜猜忘川使表明身份时，为何不和我一样摘面具，而是变换整套衣着？”
　　“为什么？”
　　“因为忘川使可以露脸，却不能露出苏黎这张脸。生死官说过，一旦被人发现面具下的模样必招祸患。”所以才特意换掉忘川使大人标志性的装扮。
　　“可这个苏黎也不是忘川使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长寿的魂魄。”
　　莫名露出一个含有深意的笑容。
　　能睁眼就说出这么丧良心的话，不会有第二个人。
　　“苏黎！”陈子鋆几乎是瞬间就听明白了，有些惊喜，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易碎感。
　　“火焰不仅能吞噬，还可以炼化。上一次那些人献祭的灵魂太多，姑娘的绝望之气施展得也刚好。”适时，暖儿幽幽解释。
　　所以，不是二选一，是二合一？
　　“真的？刚才……”薄荷也很激动。
　　“分化时间太长，一时半刻还不能融合得很好，会出现两个灵魂共存。”
　　“头疼，”苏黎不用看也知道某个人在盯着自己，“莫名，这件事先别上报，其他交给你了。”
　　然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陈子鋆顺势把人抱在怀里，那人也不会挣扎。
　　莫名若有所思，左七轻微的动作引起他的注意，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里。
　　“杀了？”
　　左七闻声，不呼不吸，依旧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睛转到他脸上。
　　“不是，莫名哥，怎么都是死，虐杀就不必了吧。”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莫名捏诀把魂魄收到扳指里。
　　如果是主笔使，就能带暖儿冲出这座牢笼，加上外面有现成的身体，坚持到地府或者安全局都不是问题，后面的事可以慢慢研究。
　　一个苦主睡前不下死命令，另一个知道莫名有办法，不说话就达成所愿。论苦还是这个中层领导苦，一个有能力动嘴，一个没能力动眼。
　　带走暖儿，毁了山洞，之后的事就顺其自然。
　　地府暂时不能回去，苏黎和莫名在人间的住处去不了，虽然不是很对得起苏黎，莫名还是把人扔到了陈子鋆家里。
　　不过是出于苏黎吓唬他的报复心理，还是苏黎真的挺耽误莫名住进古月家，就不得而知了。
　　……
　　窗外的车水马龙入眼，代斌弦站在一旁，揽过他的肩膀，空气湿润沉寂。
　　他们俩和苏黎莫名是一类人，又不是。
　　他们属于同一群体，却没有真正在这里做什么，偶然见过苏黎莫名大杀四方，还被抹除了记忆，要不是他们也成为这样的人，冲破了本就不牢固的封印，他都快忘了，那两个人浸在怎样的危险中。
　　他们只是不作为，消息还是通的，苏黎莫名怎样惨死，知道的一点不少。
　　突然想起最后几次看见苏黎的情景。
　　“宋知帧，我来通知你一件事。我要离开段时间。”
　　他看着苏黎认真的神情，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希望这是真的，但又自知感觉向来很准，手握成拳头，“你又要抛弃我，是吗？”
　　他能猜到不算出乎苏黎的意料，赶紧安抚，“你先听我说，这次突然，身体无法继续使用，新的肉身和身份还没来得及准备，这具身体死亡后，为了安全魂魄必须藏起来。”
　　“你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我可以……”
　　苏黎打断他，“宋知帧，我一定会来找你，你信不信我。”
　　他看得见真诚的眼神，可是也害怕失去这双眼睛的注视，努力压住心中的冲动，“苏黎，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你信自己吗，心头血给你好了。”苏黎说完就有所动作，宋知帧大惊，越过桌子，一把握住苏黎的手腕，“你是疯子么！我信，我信还不行么！”
　　“宋知帧，这不会是离别。”
　　“你离开身体会受伤吗，我可以保护你。”
　　“熟能生巧，只不过是两个我的交替，也许有一天你能遇见真正的我。”
　　他后来又说了很多的话，有安慰，也给了期盼。
　　苏黎和莫名从来不说。在外面打得伤痕累累，回来说是摔跤车碰，某天脸色煞白，说是工作太累没休息好。
　　苏黎确实没有骗他，只是巧妙地避开了是否会受伤的问题。很多次了，这样的结局也可以说得云淡风轻。
　　和古董说话是门艺术，毕竟为了救人，连生死都可以算计在内。
　　救人的立场他管不着，那是长辈自己的事，照顾不好自己还不让他帮忙，一时间也不知道生气还是心疼。
　　“这件事帮我记着，下次见面一定要让苏黎长记性。”
　　自残自虐上瘾是么。
　　“你打得过莫名？”
　　瞬间冷静。
　　“家里强身健体的丹药帮我找找。”
　　“报告会长，现吃来不及。”
　　“对，我就是自己吃，还要当着苏黎莫名的面。”
　　代斌弦是故意这么说的，宋知帧向来不爱吃这些，要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张牙舞爪的人安静了一下，“也别都拿出来，留几个压箱底你拿着。”
　　突如其来心下一暖，万事以苏黎为先的宋知帧，竟也在心里给他留了一份天地。
　　心情极好地揉着他刚洗过的头发，惹来不满的挣扎，“喂，弄我一脸水。”
　　“喂？你饿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仿佛轻柔的小刷子，从耳边泛开烫人的红晕。
　　自从互相表明心迹，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什么秘密，一连几天晚上都是坦诚相见。彼此做事的动作和语言，一点即通。
　　虽然也曾一起洗澡换衣服，但变了身份和心态，还是忍不住激动，为了不让代斌弦看见潮红的皮肤，宋知帧主动吻了上去。
　　朗月清风，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