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63、第 63 章

　　“妾身本该灰飞烟灭，不知为何灵魂被困此处，此般更是见识人间无数险恶卑劣。虽然它收留了妾身，但妾身知道，这样的地方不该存在。”
　　“如果这山毁了，暖儿姑娘你也难存活。”
　　寻常人听不到灵魂说话，她提醒不了任何人。有修为的人又克服不了心中的贪欲，这是多么独天得厚的熔炉，再或者不敢挑战害怕反噬。她见识的人够多了，能让她看出来几个人的公道心。
　　无可奈何的日子该结束了。
　　“妾身知道。虽然生前只是个凡人，但岁数在那。从你们进来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一旦出去，必要整治这里，拦得住你们进来，也抵抗不了这样的力量，无用之功罢了。只要妾身完成最后一件事，死而无憾。”
　　“什么事，也许我们能帮你。”
　　那声音安静了许久，“不必，这件事说出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有什么问题一起说出来吧，等下可能就没有心情知道了。”
　　这段过程，苏黎和忘川使一直不发一言。
　　“左七在哪。”无关话的内容，薄荷就是觉得忘川使一开口，气温低了一丢丢。
　　“找女儿的姑娘么，请随在下来。”老妇人没说话，十三分之二的苏黎先开了口。
　　主笔使警惕起来，“要做什么？”
　　“搭把手，她在那边。”
　　“我随你。”主笔使抬手做了一个劳驾。
　　陈子鋆看见忘川使抓住主笔使的手做了一个微微摇头的动作，道，“我也去。”
　　薄荷悄悄扯古月的衣角，压低声音，“姐，像不像母鸡护崽。”
　　古月回拍手臂，让他别说了，尽管心里觉得这比喻十分贴切，还是两对。
　　不一会儿，主笔使和陈子鋆一左一右，扶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姑娘，忘川使帮着把人放到一边坐靠石壁，“人怎么样？”
　　“无碍，被打晕了。”
　　老妇人的声音接着主笔使的话解释，“前些时候用来献祭的灵魂中有她的女儿，她赶来的时候已无力回天，便非要跳下火海寻人。恰好客人苏醒，争执不下，妾身就让他打晕了你们的朋友。”
　　忘川使看着左七疲惫苍白的脸，即使不清醒也紧皱眉头，不自觉后槽牙发力，“多谢。”
　　主笔使暗叫不好，按住挚友的肩膀。
　　苏黎突然捂住心口，双眸微闭，看起来呼吸困难。陈子鋆连忙扶住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主笔使闻声握住忘川使的手，声音压低有力度，“忘川，你听我说，什么也不要想，七儿完整回去才是最重要的，忘川……”
　　好不容易安抚住情绪，苏黎那边症状也缓和了，茫然地摇摇头。
　　“大人。”陈子鋆希望主笔使，作为忘川使的代言人，能给一个合理的交代。他当然不想和手眼通天的上司作对，一旦事情发展无法控制，不只是他，安全局的伙伴也会很难做，但他现在知道什么更重要。
　　看着忘川使闭上眼睛，他这颗心才算真正放下。“如果本使说是忘川使大人心中杀气太盛，对普通灵魂产生威压，墨主大人信吗？”
　　气氛明显不对，寂静之中，薄荷默默挪到领导身边，再近一些。
　　刚才还有精力胡思乱想，但事到临头，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苏黎？”此时老妇人轻轻唤着这个名字，“姑且就叫苏黎吧，还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此言一出，安全局三个人都看着刚见面的人，后者并无反应。
　　“本使也很好奇，难道你真要和这些人开战。”
　　忘川使睁眼打量挚友，眼里闪过不可思议，“冠冕堂皇，见色忘义。”
　　“本使是看不了这里任何一个人受伤。”他抬眼看了看上方的岩石，“很明显，今天瞒不下去了。”
　　这个暖儿见过太多魂魄，此番脱离肉身前往，契合度一目了然。况且，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有感应的，今天怎样也躲不过。
　　“陈子鋆，最后问你一遍，当真想知道这真相，无论后果是否可以承担。”忘川使戴着一张薄薄的面具，虽然面部轮廓清晰，却看不清真实表情。
　　陈子鋆应声转头，四目相对，觉得哪里似曾相识，“是。”
　　“要是摘面具，别忘了……”生死官的警示，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主笔使相信挚友会理解。
　　忘川使看了眼那个十三分之二的苏黎，抬手掩面，衣袖再落下，已然是那个苏黎的模样，服饰样貌如出一辙。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在照镜子，要非找出不同之处，就是看人的眼神。
　　“苏黎哥？”薄荷试探地叫了一声，得到眼神回应后，激动地抱了上去，“你没有事太好了！”
　　苏黎准备的话被硬生生堵在怀里，实在不大习惯这样的欢喜，抬眼看向陈子鋆，又不动声色移开，略微僵硬地回拍后背。
　　薄荷反应过来，拽着人不撒手，“既然苏黎哥在这，莫名哥应该也……”
　　另一个声音响起，“我认识这双眼睛。”古月眼里有泪，倔强地不让它流出，神情坚定一步步逼近，四目相对，这双眼睛曾经满满都是她。
　　近在咫尺却仿若隔世，主笔使摘下面具，心里再怎么肯定，这一刻还是觉得呼吸都停止了。
　　“古月。”莫名专属温柔的声音。
　　眼泪哗的下来，莫名温柔地抚上炽热的泪水，古月扬起手就要扇下来，他眼睛都没有眨，摆明不会躲。
　　古月却没忍心，手轻轻地落在莫名脸上，与那时不同，有温度活力，真好，好到怕是一场梦，醒来又会抓不住。
　　“疼吗？”能承担魂飞魄散，不代表毫发无伤。虽然人完完整整站在这，但都心知肚明伤是实实在在挨下的。
　　不知道谁说过，再不惧死的人也会怕疼。
　　“不疼，伤势太重，死得痛快。”
　　明知道莫名在开玩笑，古月一点也笑不出来，转而握拳打在他的胸膛上，莫名把人搂在怀里。
　　“莫名。”
　　“是我。”
　　“莫名。”
　　“我在。”
　　曲终离散是常态，偶有例外。
　　世间的奇迹很少，但多一个也不是不行。
　　脑海中闪现一个词，此刻觉得是最美好不过的事，失而复得。
　　明明什么情话都没说，薄荷干干的眼睛，硬是看着这两个人泛起泪花。转头把陈子鋆推过来，自己站到新苏黎身旁。
　　陈子鋆看着比古月平静很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眼里装着那个人，一下子心就如静水一般。
　　他或许应该气愤恼怒，苏黎身份、赴死、复生都在瞒他。如果苏黎是忘川使，那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上司想做什么，并没有道理要告诉他。
　　欺骗感情？此刻出现的那个人都在证明，苏黎付出的感情要比他深得多。
　　原来一切衡量、思考、情绪，都远不如一个肯定的事实。
　　好像对面的人只是短暂地出差，仿佛当日血迹斑斑的人不是他，心如刀绞的人只是在做梦。
　　有这样的噩梦也好，醒来才知道什么可贵。
　　陈子鋆曾想过，只要苏黎完整回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贪怒杀伐都是遗憾，爱恨痴缠必有相欠。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苏黎先开了口，“怎么觉得你并不意外，我哪里漏了马脚？”
　　“两部手机不见了。”
　　一句，便心领神会。
　　科技在进步，人类思维在改变。当代人生活工作的地方可能不会摆放照片，但手机里的图片绝对不会少。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手机里会不会有零星的自拍或者他拍。不在当事人身上，翻遍了卧室和书房没有看见，笔记本数据线摆放整齐，按照物品主人有点强迫症的生活习惯，手机绝不会出现在住处其他地方。
　　但也有可能是丢了，两部一起丢的小概率事件。
　　所以他才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尤其是古月，好不容易站起来，他怕这份希望，会成为打击，带来更大的绝望。故而当她问话的时候，陈子鋆内心是慌的。
　　苏黎点点头，手机里不只记录着人类生活，一些任务的地标、内容都有速记，人类科技贴近生活提供便利，这样一来人就离不开手机了，没办法，为了保密等各种理由，整理东西的时候，手机就被销毁了。
　　没想过会有人盯着这点线索不放，下次可不能心疼再买两部的钱，苏黎看向莫名，得，新生活的一笔预算写上。
　　“好啊，你现在都敢连我一起瞒了！”
　　陈子鋆连忙躲闪，古月心疼莫名下不去手，对半个儿子可没手软过，那气可不都得冲自己来。
　　莫名还算仗义，尽力拉住古月，隔在二人之间，“对不起，我错了。”
　　古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还护着别人，我告诉你，你的过错是最大的，假死一回，加上现在，算骗我两回了。”
　　莫名宠溺地看着她，“对，是我不好，拿一辈子偿还够不够？”
　　“哄鬼呢？我不要人类的一辈子，我要主笔使的一辈子。”
　　“行，上一世可说好了，这辈子不当师徒。”
　　“说这个就来气，我还以为你天赋异禀，没想到又是骗人的。”
　　“是，罪无可恕，任君发落。”
　　古月对认错态度很满意，总算展露笑容。四目相对，眼波中说不尽的温柔情深。
　　谢谢你，小骗子。
　　“姐夫。”陈子鋆手动点赞，敬佩之意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汹涌澎湃。
　　古月忙里偷闲赏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你的事，没完。”
　　陈子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突然觉得火焰都不热了，连一点寒意都抵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