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62、第 62 章

　　身上的保暖衣物有些累赘。
　　“薄荷，你外套呢？”陈子鋆不经意回头，发现后面的人已经变了装束。
　　他们不是普通人，冷点热点就受不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绝对不会在着装上花费精力，薄荷虽然贪玩，但必备素质还是有的，绝不会犯敌暗我明还把衣服扔道上的低级错误。
　　当事人好像才发现一样，“这，我也不知道，刚才太热，就想着要是能脱件衣服就好了，我保证，就在心里想了一下。”
　　精神高度集中在周围环境，反而没在意自身，难不成自己刚才进了一个幻境，没记住。
　　“是灵魂。”
　　洞外到了两个人，看着地上整齐躺好的三具□□，表情严肃，一个蹲在地上挨个探了鼻息，“还活着。”
　　原本只是悄悄来这附近探查，并无详细目标，谁料上面突然给出一个准确地点，命令他们立即前往，巧合地让人怀疑是不是被监视。
　　既然是公差，就不用藏着掖着，捏诀调来两副肉身，躺在三人旁边，一人注入一点东西，完成后对视一眼，也进入山洞。
　　这结界能分得出普通人和有修为的人。普通人自然感觉不到结界，全须全尾地进去，有修为的人，为了抑制他们的力量，只会允许灵魂进入，□□留在外面。
　　也怪三人进得太急，没有回头看几眼。
　　后进去的两人明显只有灵魂，这么做的原因却是为了留条后路。
　　先进洞的三人意识到这一点，但谁也不想退回去。
　　此时走进最后一个石洞，已然是路的尽头，眼前火光照亮石壁。
　　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粘稠的块状熔融物质互相碰撞发出声音，滚烫的岩浆迸溅。
　　一半是脚踩的坚硬石地，一半是面前深不见底的火海。
　　“子鋆哥，这……”
　　薄荷略带惊慌的声音让他的注意力从火渊离开，当看清周围的环境，一股凉意爬上后脊。
　　地面石壁上刻着满满的图案，绘画习惯和风格像同一个人所为，所用应该是洞内随处可见的石头。
　　这些都不算什么，让他头皮发紧的是，画里的人们虽然衣着交襟长袍，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人，陈子鋆。
　　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四周的图案时，身后的通道传来衣服摩擦声，立刻噤声，一左一右背靠石壁，只待来人。
　　那人站定，身影未出，一把剑出现在三人视线中。刻着水纹剑鞘，剑柄处一个字，川。
　　“忘川使大人！”薄荷一声惊呼。
　　两个人缓缓走出，正是上次在安全局遇见的模样，薄荷觉得在忘川使附近似乎更凉快一些。
　　“两位大人怎么来了？”反悔来抓曲哲了？人也不在这啊。
　　“琥珀受到极端异常，应约而来。”有主笔使在的地方，忘川使可以合理养声带。当然，在薄荷心里，能让这种自带冷气的人少说两句是幸运的，每次他开口，事情严重程度就会上升一个级别。
　　“什么琥珀？”
　　薄荷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这个？”从衣领掏出黑绳琥珀，之前苏黎哥莫名哥给他的那块。
　　“是。”
　　不是，这什么上古神器，竟然能召唤跨级上司。早这么说给他几个胆也不敢戴啊，得供起来。如果让大人们知道，琥珀的日常，是抱个箱子压一下弯个腰磕到桌子，他是不是可以退出地府公务员系统了。
　　又想到什么，“那……”
　　“只对佩戴者本人有效，一旦认定无法更改。”一开口，主笔使就知道想问什么。
　　薄荷摸着琥珀垂下头，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他只当一份礼物，没曾想苏黎哥莫名哥是把自己的命送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太想念他们，才会在眼前出现幻觉。
　　身穿白衣长袍的苏黎从一旁的矮洞里走出，“你们是，新客人？”声音都和苏黎哥一样，果然是幻觉。
　　古月和陈子鋆闻声露出错愕的神情，回头看去。
　　除了没有蒙眼，其他装扮与陈子鋆在西山所见一模一样。
　　“你……”那个人看见陈子鋆的脸，平淡的眼眸泛起波澜，惊喜、热爱、激动，等等一切属于久别重逢的情感。
　　陈子鋆的神情有一瞬间失去控制，但看清楚后随即恢复冷静，眉眼带着警惕，“不是苏黎。”
　　虽然外貌体征很像，但眼神完全不一样，不是他找虐，苏黎看他的眼神要冷静许多，眼前这个人目光里的深情仿佛可以淹没人。
　　他自然希望苏黎活着，但不会自欺欺人地认同一个替代品。
　　“领导，这会不会是一个幻境？”薄荷压低声音问道，看得出来不止他一人陷入这场视觉冲击。
　　“欢迎大家来到这个吞噬希望的地方，今天还真是热闹。”一个沙哑年迈的女性声音缓慢响起，在洞内产生回音，发出渗人的笑声。
　　“你是谁，敢不敢出来。”
　　“我是谁？好久听过这个问题了。”声音的主人发出感叹，“不过相比之下，妾身想各位更想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故事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就不能都讲啊？”几人中看着最像孩子样貌的人忍不住说道。
　　“你这孩子有趣得很。也罢，想来到了这，也不会有人赶时间，那就听妾身娓娓道来。先讲这位客人吧。只有一情一欲，因为执念太过才生成一缕魂魄化为人形，不记得姓名与过往，唯独知晓自己爱着一个人。妾身问他爱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说不出，脑海只有那人模样。这般存在本违背常理，又在天地间游荡太久，伤了根基，索性留下养伤，陪妾身这孤寡之人。此人通过长眠休养，为数不多清醒的时间除了陪老人家说说话，就是在石壁上划心上人的模样，他说怕自己有一天忘了。”
　　声落，随之而来的是寂静。
　　如果这是真的，看装扮应该是苏黎多次轮回的前世。
　　在陈子鋆不知道的某日一见，苏黎产生不可言说的感情，那时的自己估计还流连于露水情缘，苏黎只得压抑自己，直到承受不了，七情六欲分离，魂魄不全。
　　他生气，但不是对苏黎，那时候，一想到下辈子不能再遇见，突然就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气，对过去的自己，如果可以，真想回去揍自己一顿。能抱怨苏黎不解风情不回应自己的喜欢么，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把全部爱人的能力用在自己身上，是他太让人失望了，才会一次次错过。
　　他痛苦，爱情是场轮回，视若无睹的也可以视若珍宝，毁坏的要去弥补，可多少年的等待，他用尽余生又能补偿几分。
　　他心疼，生出独立灵魂去完完全全也只会爱着一个人，哪怕没有期限，这样的结果真的是那个人能做出来的。什么都不说，全都放在心里自己扛，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生死也是这样。
　　陈子鋆看着他，心中想法坚定，就算不是一起度过那些风雨的苏黎，他也要好好照顾，苏黎仅存的精神体。
　　但卡在喉咙的那句苏黎却怎么也唤不出，也许过些时候会好些，他这么想着。
　　那人的眼睛回归平淡，不再执着地跟着他，反而越过他看向后面，陈子鋆沿着目光转头，落在忘川使身上。
　　早就认识？还是忘川使动手杀了这一世的苏黎？薄荷的脑子飞速运转，要知道，不是走火入魔或者濒死状态，七情六欲哪有那么容易脱离自身意识控制。
　　这要打起来帮谁？
　　不对啊，不是说他失忆了么？吃素的思路明显卡住了。
　　主笔使出声打破僵持的局面，“阁下不准备介绍一下自己吗？”
　　“也好，省得之后的话没有信服力度，让妾身好好想想从何说起。”声音顿了顿，“就从眼前讲起吧，这里实际是个小火山，规模小却经久不息，维持它燃烧的从来不是柴火灯油，而是人的骨肉灵魂。几乎没有东西融化不了。”
　　闻言身子一僵，这不就是人间炼狱的真实写照么。
　　“是你在控制它？”
　　“高估，妾身也是偶然才到。这座山有自己的运行方式，脚滑跌下的总归少数，主要养分还是被人骗至崖边推下的，独行误入被催眠自尽的，为达目的献祭的。”
　　此三种行径，哪种单挑出来不是恶劣至极，看着火热光明，实际却是张着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请问，阁下是哪种？”同为女人，古月细腻地察觉到她说话时的悲凉。
　　声音带了几分自嘲，“不瞒各位，妾身乳名暖儿，年少无知憧憬爱情，不听父母劝告，打包细软与负心汉私奔，行至此处露出本来面目，抢走财物推妾身入火海。”
　　原以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其实也是个可怜女子。
　　天真本是罪。
　　虽然一情一欲的苏黎已知晓，但因自身一情为爱，内心还是掀起狂澜，神情十分动容。
　　“暖儿姑娘，催眠是洞内只对普通人有效的风声，献祭又是什么意思？”专门和邪术打交道的主笔使听出不寻常，虽说打破安静同情的气氛不太好，但职责所在。
　　要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再见到负心汉可能还想杀了他，毕竟因此变成这幅鬼样子，但时过境迁，讲一段故事罢了。
　　声音再响起已没了多余情绪，“这岩浆不只可以融化，炼化法器丹药的效果应该也是极好。在你们之前，一伙人带着不少人类的灵魂和厉鬼投进火渊，岩浆光芒一时刺眼无比。妾身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不分日月，算不清待了多久。他们离开的时候把东西装了三个盒子，看得出来很满意。”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陈子鋆不是疑心病，只是慎重。她说的事情很隐秘，如果是真的，不失为一条线索，可无缘无故她为何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