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3、第 3 章

　　这是院方为数不多能为那个长工做的。
　　苏黎退出房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放下公文包，脱下蓝色西装，换了白大褂。
　　有的人对白大褂有抵触心理，有的人却依赖这种代表权威的衣服，那个长工既然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说明警服能给他安全感。
　　心理医生为了更贴切的治疗，对待不同的病人所选的衣服也不一样。
　　苏黎双手放入口袋内，走向医院为长工特意安排的病房，病房附近都没有入住，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警察，伸手拦住苏黎。
　　苏黎微笑着把工作证拿了出来。
　　“心理医生？”年轻警察有些摸不着头脑，惊吓过度不是应该看精神科吗？
　　“苏医生是吧，”一个略年长的警察快步走过来，“我们接到院方通知了，能遇上你们医院真是那个可怜人的福分。”
　　他看着还楞着的年轻警察，“别傻了，让人进去啊。真不好意思，他刚入职，还不了解这一行。”一边为不懂事的警察解释。
　　“没事，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苏黎笑着表示了解，然后慢步进入病房。
　　陈子鋆刚进入病房就看见这样一幕，一个穿着白大褂举止优雅又不失亲切感的年轻男子微笑着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和病床上面容憔悴的三十多岁男人聊天。
　　陈子鋆停留在门口，回头瞅了瞅一脸严肃的警察，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说好的目击者受巨大刺激一言不发，极度没有安全感呢？
　　“嗯，你也觉得他可怜吧。振作点李师傅，给警方提供证据，早日捉到凶手，大家和你安全了，那个人也瞑目了，他的父母也会很感谢你的。”苏黎感觉有人准备进来，就打算结束今天的治疗，说道。
　　“我会的，我要保护大家，给死者一个公道。”长工认真地说，表情坚毅。
　　不得不说，这个人责任感是非观都很强，给治疗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嗯，我相信你可以的。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你要是实在回忆不起来就别逼自己，多缓两天，兴许记起的更多也说不一定。”苏黎起身拍了拍病人的肩膀，“这几天我都会来，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让护士找我，随叫随到。”
　　“谢谢苏医生，您人真是太好了。”病人露出事发后的第一个笑容。
　　苏黎笑着，陈子鋆走了进来，两个人点头示意，苏黎和薄荷插肩而过出去了。
　　薄荷坐到窗台上，拿出笔本。陈子鋆则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黎的背影，他刚才一眼就看见了别在衣服上的工作证。
　　心理医生，有点意思。
　　他转过头来工作，询问着笔录。
　　笔录顺利地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有些现场细节记不太清，但从勘察的现场记录也可以得到。
　　“我的话对抓住犯人有帮助吗？”在陈子鋆表示谈话结束时，病人紧张地问。
　　“很有用。”一般这种事件，第一发现人的证词都没什么大发现，也就是走走程序，但他看见病人眼里的期待，还是模糊地回答了。
　　他能感觉病人眼中瞬间有了活力。
　　嘱咐了病人好好休息后就走出病房。
　　薄荷自顾自地往前走，“哎，领导，这有谎报军情的嫌疑啊，本少看着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啊。”
　　陈子鋆脚步略慢，引得薄荷停下来等他，“可能真的很严重。”
　　他也不管薄荷迷惑的表情，组织着语言，“你感觉，那个苏医生怎么样？”
　　“医生？哦，你说我们刚进去的那个白大褂啊，你觉得他有问题？”薄荷感觉理解了领导的思路，压低声音问。
　　“去你的。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谁都像有问题，我是说人家的医疗水平。”陈子鋆给了他一个爆栗，真想知道这货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啊？”薄荷揉着头，很意外，也顾不得少爷的尊严，“本少又没看过病怎么知道。你，有病想看看？”
　　陈子鋆咬着牙举起手要再打一下，看起来很生气，薄荷下意识往边上一躲。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陈子鋆看打不着，也就放下了手，变成指着他。
　　薄荷很委屈，他真的是善意地关心。
　　陈子鋆直觉日后还会和苏黎医生见面，先把案子破了，再去会会苏医生，反正他也跑不了。
　　咦，为什么是用跑这个字呢？人家也不是罪犯，好好地跑什么。我一定是被薄荷那个素脑子给传染了，不行，以后得离他远点。
　　陈子鋆在心里把锅都推给对此还一无察觉的小家伙。
　　苏黎下午回到办公室后，整理病人的治疗记录，对案发现场的恐惧化为对死者的同情，把畏惧变成坚毅。
　　说实话，他对自己今天的治疗不是很满意，虽然效果达到了，语言却意外地啰嗦。本来简洁的话语，因为有些心不在焉而词不达意，导致语言重复很严重。
　　这对一个心理医生来说，是很严重的失误。在治疗别人心理时，自己的心理都控制不了，很容易影响病人的病情，甚至伤害医生本身的精神状态。
　　这是他不曾发生过的意外，苏黎右手缓缓抬起，伸向左面的胸口，那里，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虽然为了更接近人类，这具身体也是有心跳的，可是终究有不一样，就比如他的心跳不会变化，不会快不会慢。不安的感觉也是许多年里第一次。
　　苏黎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的预感，他觉得这段日子可能不平静，会有一些不能预料的事发生。
　　有果必有因，是因为什么人还是事呢？
　　天色已经暗下来。
　　一个想要隐藏自己并有强大伤害力的厉鬼，召唤是没有用的，只能采用强制手段，例如地府的那位出面。而黑色，是百鬼夜行最好的保护伞。
　　十点对于热闹的都市并不算太晚，甚至可以说是刚开始。可对于不同的人，一样的夜，注定无眠。
　　陈子鋆这边用了一个白天调查完死者的基本信息，现在正开车路上。
　　“地府那边有指控，说死者贩卖活体人体器官，而且手段残忍。现在那里有十几个不全的尸体。”
　　赵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很多资料都会让他处理，此时为了节省时间，在车上共享信息。
　　“嘶……”车上的都倒吸一口冷气。活体人体器官，好好的大活人，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四分五裂……
　　陈子鋆冷笑着：“怪不得有那么大的戾气。”
　　本来觉得这次的凶杀手段血腥，但听到死者犯下那么多的名目，又觉得活该。
　　“那，现在呢？”虽然是晚上，但鬼魂存在世间仍是有诸多危险，所以安全处一般是不会让鬼魂出外勤，所以现在车上还是白天的队伍，加了一个人类紫嫣，其余的在局里做着文秘工作。
　　“死者有一个同伙。”
　　一句话很明了，这是下一个目标。
　　“陈哥，这种因果报应我们要管吗？”紫嫣犹豫着出了声。
　　“再怎么有理，在我们地界跨界害了人命，我们就得把他捉回去，至于怎么判，这得听他们。”陈子鋆没有犹豫地回答。
　　“可是，那位大人很……”紫嫣不知道怎么形容。
　　“冷血是吧。”陈子鋆看她犹豫的表情说。
　　紫嫣一脸惊吓，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不是我们能管的，记得优柔寡断不是我们的风格，谁也不许手下留情。”
　　“是。”领导工作时的威严让人不自觉的服从，还有，他的坚决……
　　另一边。
　　“大人，死者曾经诱拐过一个八岁的女孩，挖去心脏，丢进海里。不久前被意外打捞出来，她唯一的亲人受不了打击也跳了海。”主笔使立在忘川使身侧说。
　　“唯一？”
　　“未婚生子，小女孩出生时，母亲难产，与舅舅相依为命。得知孩子失踪，舅舅假都没来及请，疯了似的找。白天发寻人启事，晚上痛哭。几个月，像是十几年，头发都白了许多。等警方通知领认，趴在小小的不完整的尸体，泪都流不出……也算是个可怜人。”主笔使看着忘川使，语气带着些许感叹。
　　“先找到人再说。”忘川使没有看他的眼睛。
　　山海城中的一个平常的廉价出租屋里，有个身着当下流行款式的一字裙的年轻女孩，倒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宁静的脸庞，然而她身边坐在椅子上磨着刀的身影似乎昭示着危险。
　　月亮从云里缓缓出现，自然的光亮撒下，照出一张有的伤疤透着凶残的面孔。
　　他看着今天刚被骗来的“猎物”露出满足的笑容，却显得更加狰狞，年轻，健康，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住手！”安静的空间里发出飘忽又急促的声音，张平的笑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他站起身，紧紧贴着墙壁，手中攥着刀。
　　这间屋子不大，三间屋一扇小窗一个门，平常也不住人，他唯一的同伴估计现在正在医院里想着怎么偷偷跑出来呢，就算出来也不会来这里。
　　对的，张平还不知道他的同伴也变成了别人手下的尸体。他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留下什么可以查的痕迹，如果不是车祸时有警察碰巧在附近，车主又坚持要负责医药费，怕太过推脱惹麻烦，他这种伤就自己处理或者去个小诊所了。
　　他给张平打电话，说并没有在医院填写什么真实信息，计划这一两天就回来，怕日长梦多，漏了底子。
　　张平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户附近，仔细观察视线里的一切。对面的年轻妈妈在晾着孩子衣服，楼下寥寥几个大爷下着棋。实在没什么可注意的，他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一把拉上厚重的窗帘。
　　房间里这下连仅有的光亮都没有了，而本来空荡的房间里多出一股力量遏制住张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