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幕（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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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在执行庭狭窄逼仄的地下长廊里，每走一步，两边的石壁上便亮起一盏由魔法元支撑的灯火，在那一点点光亮下，石壁上的半身像都显得严肃庄重起来。卡列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前，抱着一张皱巴巴的《阿文尼亚晨报》，一绺一绺的白烟从他头顶上冒出来，让禁烟禁酒的标语成了最没用的牌坊。
“任务完成了。”伊莉奥斯学着卡列的样子把手上的文件隔着桌子滑过去，只是她技艺不佳，有好几页文件散了出来，所以她迫不得已又和上面伊森·斯塔里的眼睛四目相对。
卡列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鼻音，表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伊莉奥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时，卡列终于把自己的脑袋从报纸中拔出来，吝啬地分给她一个眼神：“还有事？”
伊莉奥斯的目光划过办公桌、干枯的盆栽、黝黑的墙面，最后落在那副半身像上：“你没想把那幅画摘下来，对吗？”
那是蒂娅·图尼的画像。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目光独自悠远而灼灼。
卡列不用回身去看，他干脆继续埋头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伊莉奥斯也没指望他会回应什么，而是自顾自地说：“你认为她无罪。”
卡列抬起头，用半只眼睛睨着她：“她和你不一样。”
风中的蒂娅·图尼，这是弗雷·斯特格尔夫给她的评价。她办事利落、潇洒，是个酒味香醇的女子，很久以前，提灯教主阿利法被刺杀的案子就是她来办的。
“如果是蒂娅来办这个案子，我是逃不脱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弗雷·斯特格尔夫还在搅弄他那一堆瓶瓶罐罐，“你要问我杀死阿利法——我的老师，我是否后悔？我只能说，在那个时间，在那一天，我恨极了他。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换做是你，你会把握住吗，伊莉儿？”
卡列打断了伊莉奥斯的思绪，他从一堆堆卷宗中抽出厚厚的一叠扔给她：“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看看她的执行文书。”
这里有这么多本卷宗，可他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属于蒂娅的那一本。伊莉奥斯接过来，随手一翻就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外表谈吐看上去的不同，卡列对这个案子没那么洒脱。
“异教徒？”伊莉奥斯在卷宗里看到了熟悉的字眼。
“就是那群自称提灯行者的家伙，”卡列撂下手上的报纸，重新点了一根香烟，“上面说她包庇了一个黑魔法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在伊莉奥斯翻看卷宗的时候他接着说：“我知道教廷这两年着力于铲除异教徒，目的就是为了消灭黑魔法师，但这个东西，怎么说？你知道什么是黑魔法吗？”
“你知道什么是黑魔法吗？”
这一句问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敲击了她的后脑勺，让她的灵魂都飞脱出来，又被这个累赘的身体撕拽回去。她觉得从天灵盖开始，寒意慢慢侵入骨髓，让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在冬天，漫长的冬天里，她穿着单薄的囚衣站在六芒星划定的区域，被迫接受真言会的审判。十二位大法官端坐在云雾飘渺的云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字一句震慑她的灵魂。
“姓名。”
“履历。”
“伊莉奥斯·摩洛，你因涉嫌杀人罪被提请真言会讨论处决。有十二位最高审判庭大法官列席本次会议，他们分别是波尔·洛玻利、艾森·唐纳、娜丽丝·乔尔德……，本次会议由我奥米克·那勒提主持。身为讯告人你有以下三种权利和三种义务，第一，你有拒绝回答问题的权利。第二，你有提出异议的权利。第三，如果你认为本次真言会不具有真实性、正义性和公正性，你有向教廷大公会议委员会提交复核申请的权利。同时你也有以下三种义务，第一，你有说真话的义务，第二，你有帮助法官调查案件真相的义务，第三，你有忠于教廷教义、忠于伟大创世神兰姆利特的《创世神谕》的义务。对此，你是否有异议？”
“伊莉奥斯·摩洛，弗雷·斯特格尔夫是什么人？”
“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星耀月二十三日晚，你在哪里？”
“弗雷·斯特格尔夫有收养娈童的习惯，是吗？”
“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几岁的时候？”
“据我所知，斯特格尔夫公爵一共收养了四个孩子，你是第三个。他对你们也有超乎异常的举动吗？”
“呵呵，我知道你们这个派系的传统，学生杀死老师，他杀死了阿利法，于是你就杀死了他，对吗？”
“你对你的导师，你的养父，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吗？”
“你们争吵后没多久，他就死在了房间里，死于异教徒的黑魔法。你知道什么是黑魔法吗？”
一字一句，原本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四散开来，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突然，她摸到了那个东西，从伊森·斯塔里身上掉下来的，小陀螺。被蒸煮到沸腾的心也奇迹般地冷却下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阿文尼亚的监狱里了，恰恰相反，她成了手握他人命运的人。于是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在真言会上说的那段话：“黑魔法之所以被称之为黑魔法，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违背了我们所能理解的客观规律。”
话音落下，伊莉奥斯看到卡列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没有拆穿她的话，而是接着说：“正因为这种魔法违背了我们的真理，所以才会被教廷所禁止。从某种方面来说，发明这种投机取巧的魔法阵的提灯领袖阿利法，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伊莉奥斯无视了他的这句嘲讽。
“你不认识蒂娅队长，”卡列又拿起他的烟卷，猛地吸了一口里面的回忆，“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于黑魔法。”他的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图案，接着说：“‘倒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那个黑魔法的名字。”
伊莉奥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卡列突然想起什么，他抬起眼眸，一双灰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伊莉奥斯说：“我记得你的养父，伟大的斯特格尔夫公爵，也是死于这个黑魔法。你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伊莉奥斯·摩洛？”
“巧合。”伊莉奥斯冷淡地突出这两个字，转身准备离开。
“别再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了，”卡列在昏暗的办公室吐出一个烟圈，“布兰杰森回来了，你跟他一组。”
伊莉奥斯的脚步顿了顿，接着走出这个充满烟草味的地方。被冷风吹得咳嗽了两声后，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站在执行庭的大门前，脚下踟蹰不知去往何方。
“早上好，伊莉尔。”事务官小姐迈着欢快的脚步朝她走来。
“早上好。”伊莉奥斯礼貌地点了点头。
“卡列队长对你的评价很高，”事务官小姐微笑着递来了新的工作，“很久以前我们就听说了您的大名。您和其他审判官不太一样。您的审判法令是最长的，案子也是最少的。”
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伊莉奥斯只是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静静地注视她。
“听说您已经达到了魔法尊者的行列？”
主动说这些好像有自恋的嫌疑，所以伊莉奥斯只是点了点头。
“百年以来唯一一个魔法尊者。”事务官小姐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有些艳羡地感叹，“您是赫利瑞斯的希望。”
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伊莉奥斯不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咙里。
事务官小姐看出她的窘迫，微笑着摇摇头说：“恐怕我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毕竟......”毕竟经历了斯特格尔夫公馆的事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杀人凶手，是一个传说中的冷血杀人魔，孤僻、怪异、独来独往。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是百年第一个魔法尊者，拥有魔法最强音。
“谢谢。”伊莉奥斯看着事务官小姐温和的笑脸，发自真心地这么说了一句。
“对了，”事务官小姐从所有文件中抽出一份镶着金色花边的递给她，“你有一份教皇指令。”
外面又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伊莉奥斯好似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她带上兜帽，随手张开一个银白色的空间魔法阵将执行文书收拢其中，然后一个人步入风雪中。
在去面见教皇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最高执行庭执行官伊莉奥斯，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伊莉奥斯出示了她的执行徽章，面前的这个女人随意地晃动着烟杆，柔弱无骨似的倚在红馆的墙上：“见过执行官大人，今日大雪，要一起喝杯热红酒吗？”
伊莉奥斯无视了对方殷勤的试探，转而问：“你认识斯塔里兄妹？”在对方还未反问的时候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艾克利·斯塔里是你们红馆最受欢迎的姑娘，而伊森·斯塔里......那天是你告诉我他的去向的。”
女人坚持邀请伊莉奥斯到红馆内去，在一扇古老破旧的窗柩下，这个女人才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因为我也是提灯教徒。”说完，她带着几分挑衅去看伊莉奥斯的表情，可是这个人就像是赫利瑞斯的冬天一样寒冷，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打动她。
“不过是最边缘化的那种，”女人自讨没趣地解释，“我们这种人，既需要某种信仰去支撑，又难以去勉励自己相信。顺便一提，我之所以不选择教廷是因为......”她俯身在伊莉奥斯耳边用气声说：“太虚伪了。”然后她终于满意地看到伊莉奥斯蹙起的眉头。
这是个教廷狂热信徒，她想。
“提灯教徒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伊莉奥斯问。
“泰恩·斯塔里就是个欠钱不还的老赖，原本已经到海上躲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居然回来了，还把之前欠的也都还上了。大家都怀疑他是在海上得了什么了不起宝藏，所以明里暗里地和他打探消息。”女人磕了磕烟灰接着说，“这个老头子也滑头地很，别人他不肯告诉，也就自己的亲儿子能得到准确的消息了，而这个儿子又是提灯教会最虔诚的教徒，自然把这个事情上报了。”
海上的宝藏？伊莉奥斯忍不住摸了摸手中的锚点。
“后来呢？”她问。
“后来自然就是杀人越货了，两个斯塔里或为利益或为私心，联手杀了他们的父亲。”
“你说的是实话，但不是全部。”伊莉奥斯做了简短的评价。
“我遗漏了什么呢？”
“是什么东西，那个宝藏？”
“我不知道，应该就是什么金银珠宝吧。”
“你在说谎。”
“既然执行官大人这么问，”女人突然笑了，“一定是心里有答案了吧。”
对面女人突然突出一个烟圈，伊莉奥斯瞬间张开右手手掌绽开一个守护魔法阵包裹住自己，白色和灰色的魔法元碰撞，彼此之间都产生巨大的压力。
女人晃了晃手中的烟杆，伊莉奥斯立刻将手反转，掌心向下压，可是已经晚了。空间挤压的速度赶不上她撕裂空间逃跑的速度。
这个锚点究竟代表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幕（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