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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幕 ...

  •   雪轻飘飘地落下,掩盖了昨夜的一切踪迹。清晨凉薄的阳光并没有给人们带来暖意,行人步履匆匆,呵出的热气散在空气中,凝结成新的雪花。石砌的城墙上堆了两三个小圆球,上面插着代表教廷的蓝白旗帜,虔诚的教徒遥望创世神兰姆利特的雕像,低下头安静地祈福。

      “从前公爵在的时候,身边都是好人。”

      这是康德今早在她出门前说的第一句话。在血腥宴会之前,她是最高审判庭里最年轻有为的审判官,教皇曾两次为她降下祝福。但是现在公爵不在了,她也经历了漫长的审讯,最后被发配到执行庭做一个体面的刽子手——这是教廷内部公认的事实。在教廷内部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发配到这里。

      戴夫狂奔在大街小巷里,小梅花爪印印在了任何肉眼可及的地方,但看着这个快乐的金色小天使,谁又会忘却这个小插曲呢。

      “戴夫是训练有素的护卫犬,不会轻易伤人的。”西尔维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条格子围巾给戴夫围上,他自己却马马虎虎地捆了同色系的另一条。这一大一小在白皑皑一片的天地里是少有的彩色。

      卡列将他们丢在这个地方就驾车离开了,好像他今日的职责就是为他们驱赶马车。但谁知道他是在努力工作,还是驱车去下一个安乐窝忙里偷闲呢?

      伊莉奥斯戴上了兜帽,只露出几绺细碎的淡金色发梢和半张苍白的面颊。她走得并不算快,但还是像猛然吸入冷风似的,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

      西尔维多递过来围巾的一角:“你的身体很不好吗?”

      伊莉奥斯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一些后遗症。”

      西尔维多没有多问这个私人话题,他转而说:“队长不是对你有意见,他只是不满首席的决议罢了。不然也不会亲自带你出任务,我们队很少有人有这个待遇的。”

      伊莉奥斯笑了笑,却没把他的话当真。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在世界即将被风雪掩埋的时候,她注意到不远处的亮光——那是一家看起来病怏怏的酒馆。外墙破败不堪,门窗吱呀作响,好像风再大一些都能把它扭断,然而它还是□□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们推开门,风铃声提醒酒馆有人在清晨这个不凑巧的时间来酒馆喝酒了。

      “这么早就来喝酒?”实习生酒保正在收拾昨夜的狼藉,见到这么早来的客人,不免有些讶异。
      西尔维多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坐下,说:“有没有什么吃的呢?我还没有吃早饭,我快要饿死了。”

      “还有一些熏肉和热奶茶。”酒保从炉子上取下一个镀银的茶壶,为两位客人添上热茶暖暖身。

      酒馆里还有三两个醉汉,他们趴在桌子上酩酊大醉,有一位先生的鼾声不敢恭维,酒保要在关门前将这几个人搬到外面去。西尔维多抽出随身带的小银刀从熏肉上片下一大块,远远地丢给戴夫,小家伙后退两步,躲在靠近炉子的角落里享用美食。

      伊莉奥斯端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口,全身的寒意都被这股暖流驱散了。

      “昨天晚上闹了不小的动静,不是吗?”西尔维多一边吃东西,一边和酒保闲聊天。
      “喏,”年轻的酒保指着门外一大片血迹,“还没清理呢。”
      “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异教徒铲除异己,什么仇杀,什么情杀……”

      “事情一出,那些小报记者就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地扑上来了,”酒保扛起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他把人丢在酒馆门口后,长舒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依我看就是个普通的为财杀人。”

      西尔维多好像来了兴致:“怎么说?”

      “死的这个人你们知道吗?在我们这酒巷子里是出了名的老穷鬼泰恩·斯塔里,经常赊账,喝完酒还喜欢动手动脚,无论是有那个姑娘家的人来寻仇,还是那家酒馆的老板来杀人泄愤,我都不会感到奇怪。顺便一提,昨天早上我们老板刚对完账,这人赊了老多钱,肯定恨不得宰了这个家伙。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查查。”

      酒保把他们当成八卦报的记者了,伊莉奥斯也没有解释,问道:“他经常这样赊账不给钱,你们老板还让他来喝酒?”

      酒保利落的将最后一个人也丢出门外,他拍了拍手,目光放在这最后两位客人身上,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急不可待地站在门边上,就差把“我要下班”写在脸上。但他还是回答了伊莉奥斯的问题:“谁知道呢?他喝了酒之后就爱吹牛,说自己年轻漂亮的小情人会来帮他还钱的。但要我说,在这个酒馆里喝酒的没一个会说实话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有一个情人,但谁见过呢?”

      “情人?”西尔维多适时地问出伊莉奥斯想要问的话。

      酒保冷笑两声,说:“他说他的情人是红馆的爱丽丝特!这不是疯子才会说的话吗?”

      得到了重要的信息点,西尔维多很识相地将几枚银币丢在桌上,打口哨叫上戴夫离开了这个别有洞天的酒馆,让这位实习生酒保可以按时下班。他则吹着口哨和戴夫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他说的会是真的吗?”伊莉奥斯忍不住问。

      西尔维多刹住车,转头笑道:“伊莉尔!我们是执行官!是教廷的刽子手,查案与我们无关。而且,我们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只做一把没有思想的利剑就好了。”

      伊莉奥斯看到他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心里的困惑却像是从天而降的雪花,越来越多。明明是声名在外的老酒鬼,为什么会说自己有年轻漂亮的小情人?酒店的老板为什么也会愿意给他赊账呢?另外,死者的姓氏是斯塔里,这和审判指令里那两个人的姓氏一模一样,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吗?

      红馆距离这个酒馆并不远,他们就在同一条街上。现在还是白天,红馆没有开门,只有一个打着呵欠的门童来应门。

      “你们找谁?”门童不耐烦的表情在看到西尔维多手里的几个铜币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爱丽丝特的姑娘?”
      门童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西尔维多笑道:“我们就是想了解了解她的情况。最近不是出了异教徒当街杀人的新闻吗?我们想挖一挖还有没有其他料。”
      “你们说的是那个死掉的斯塔里?”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门童小声说,“爱丽丝特是他的女儿。”

      伊莉奥斯猛然一惊。西尔维多的脸色也不必她好到哪里去,连忙顺着门童的话往下问:“他的女儿?她本名叫什么?”
      “好像是艾莉什么的。”
      “艾克利·斯塔里。”

      “就是这个名字。她是被她的父亲卖到红馆里来的,刚来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那个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海上赚了一大笔钱,在各个港口都有风流债。爱丽丝特就是那时候来的,后来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她父亲突然上岸了,变成了穷光蛋一个,酒瘾上来以后就不是人了,转手把女儿卖了,换三两天的酒钱。”

      “这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爱丽丝特现在在哪里?”

      门童看了看红馆楼上,不确定地说:“早上出了新闻之后她就躲在屋子里哭,这会儿应该还在。”

      既然找到了人,那也没有必要装作什么小报记者了。西尔维多伸出右手,上面绽开一个青蓝色的魔法纹路,一本虚幻的、繁杂的、古老的魔法书浮现在他手心:“最高执行庭执行官,告诉我艾克利·斯塔里的确切位置!”

      当他们来到二楼,窗户全部敞开,愈演愈烈的风雪扑面而来。卡列懒洋洋地倚在窗边,似乎从刚才就在看他们的笑话。他的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壶银色小罐装酒,正一口一口小酌着:“我还在想你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艾克利·斯塔里坐在床上。她是个美丽的女人,红褐色的长发慵懒地披在肩膀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丝质睡衣,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她仿佛事不关己地坐在床上,白皙的大腿与血红色的床单形成鲜明的对比。干枯的玫瑰花被她丢在床头,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

      “我已经爽过了。”卡列指着床上的人,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她就……”伊莉奥斯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卡列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艾克利·斯塔里。没错,那个被亲生父亲玷污后卖到红馆一心想要复仇的姑娘。就是她。”

      中间还有许多伊莉奥斯他们没来得及调查清楚的事情。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可以开始审判了吗?”卡列讽刺地问伊莉奥斯。

      见后者没什么话可说的了,卡列走到屋子正中央,从靴子里抽出一根银色的魔法杖,口中说道:“艾克利·斯塔里。”

      被魔法杖指着的女人略微抬起头,目光直视这群人。

      “伟大智慧的创世神兰姆利特在上,最高执行庭执行官卡列·弗尔西,受命于教廷与洛夫里教皇,代表最高审判庭审判官波尔对你进行审判。”

      “艾克利·斯塔里,你纠集异教徒残忍杀害亲生父亲,违背了创世神兰姆利特关于扶养的教义,违背了教廷圣典关于善良的初衷,因此审判官波尔依据教义第七百九十六条、圣典五百二十一条以及法典第一千三百三十四条的规定对你判处——倒吊之刑罚!”

      话音刚落,卡列手心里的一抹光飞了出去,悬在艾克利的头上,而后光芒缓缓展开,一只青鸟立在魔法阵最中央,好像随时都会展翅翱翔。艾克利抬头看了看,而后笑了起来。

      “这不该是这样。”回去的路上,伊莉奥斯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戴夫一边呵气,一边趴在她的腿上。

      “你已经没有审判的权限了,大法官。”卡列还是那个卡列,能出言讽刺的机会他从来都不会错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再说一遍,伊莉奥斯·摩洛。”卡列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不知天高地厚,仿佛自己还是斯特格尔夫公馆里众星捧月的公主的年轻人,“你已经不再是最高审判庭的审判官了。欢迎来到执行庭,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听命行事,杀死任何你有可能认为不应该被杀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公主殿下?你站的太高了,偶尔低下头来看一看,我们庶民的生活吧。”

      伊莉奥斯沉默不语,她又想起康德的话,想起弗雷·斯特格尔夫的话,想起很多很多从前未曾在意的事情。她不再是教皇座下最受瞩目的审判官了,她是一个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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