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35、红衣（九）

　　我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小刀。
　　夏白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安稳，眼角还贴着两片透明胶，把两撇眉毛扯得十分搞笑。

　　半个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主任，我今晚一定不睡觉。我不怕那个什么梦螯，我要跟你一起战斗！你去给我找点胶带来，把我眼睛粘住我就不会睡着了。”
　　我看他那副随时准备赴死的神情就觉得好笑，照他的意思去问护士讨来透明胶给他粘上，结果还不到一小时他就食言了。

　　没了他喋喋不休的拉着我说话，房里一下变得十分安静。
　　我有些不太习惯地转了转脖子，继续玩着手里的小刀。

　　刀子是我今天下午在路上买的，小巧而锋利。
　　我从刀鞘中抽出刀来，在食指指尖轻轻一划，再用手一挤，蓝色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将挤出来的血全都抹在刀上，细细抹遍了整个刀身。打着反光的银色刀刃被染成了蓝色，幽暗而妖异。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将刀子收到口袋里，站起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夏白杰，张开五指化出浓雾，布了结界将他整个包裹在内。
　　“你要怎么对付？”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您只管照顾好他就是。”我说着，坐回了椅子上安静地等着。

　　黑夜，是掩盖所有罪恶、肮脏的最好幕布。只要有心，很多的事情都可以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
　　例如，偷袭。

　　跟前几次一样，那件红衣都出现得十分诡异。等我回过头的时候，它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了。
　　我心下惊诧的同时扫了一眼床上的夏白杰，貌似没什么异常，连翻身都没有。
　　再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结界有些异常，一些黑色的液状的东西爬上了浓雾。
　　一开始，黑水貌似还有些忌惮，后来便一圈一圈盘绕其上，看上去跟银环蛇一样。
　　结界的防御很牢固，黑水爬过的地方都闪着蓝色的电光，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却撼动不了分毫。

　　我决定暂时不去管它，转头伸手向那件衣服抓去。
　　岂料，我的手还没伸到近前，它就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
　　随后，我便有种被某人盯着的感觉，像有双邪恶的眼睛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窥视着自己，随时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一样。
　　我不敢大意，伸出利爪做出防御姿势，背靠墙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房内。

　　床边——没有，桌上——没有，窗边——没有，天花板上——没有……
　　我正思考着它可能出现的地方，突然感觉身体右前方有些不对劲，气流也有些躁动。
　　在那儿！

　　我心下一定，五指大张，猛地狠狠朝那儿划了一道。
　　眼前红光一闪，红衣在半空中显现出来。
　　我一跃而起紧追其后，双手同时出击向它抓去。谁知在快碰到衣角时，它又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我扑了个空，只得收住势头落到了地上。

　　还没等我站稳脚步，身后的空气又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我一惊，赶紧凭着感觉就地打了个滚避开身后的袭击。却还是晚了一步，肩头被一道狠烈的劲风一扫，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趴在了地上。

　　我闷哼一声，双手撑在地上飞快翻过身来，凭着感觉一爪向前方划去。
　　只听嘶啦一声，几片红色的碎布从半空中显现出来，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
　　周遭的空气则再次恢复了平静，红衣也像幽灵一样再次消失了。如果不是肩头传来的疼痛感仍在，我简直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了。

　　得想个法子了，不然只会一直吃亏下去。
　　揉了揉肩膀，我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在心里迅速地想着对策。

　　斜前方的床上传来夏白杰规律平缓的呼吸声，似乎这边的打斗跟覆盖在他身上那层结界上面的攻防厮杀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无知得让人嫉妒……
　　忽然，脑中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抓不住。
　　我猛地转头再次打量了一下仍在跟黑水缠斗的浓雾结界，心里顿时有了计划。

　　向前几步走到另一张床边躺了下去，我打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像要睡觉了一样。同时，释放出一些隐藏起来的气息，感觉它慢慢充盈了整个房间。
　　似乎人一旦某种感官失去作用，另一种感官的作用就会放大。眼睛闭上之后，对外界的感知就更为强烈了。
　　我能感觉出来在隔壁床上撑起一个圆弧形的结界、结界里夏白杰的呼吸声、窗边吹过来的微风、遗照里奶奶看过来的不解又紧张的视线，以及……
　　那来自房间中央半空中的不怀好意的窥视。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它动了，凶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右手一握，在房间中缭绕盘旋的气息顿时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像它涌去，不到一秒边将它完完全全裹在了里面。
　　睁开眼睛坐起来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被裹在中间无论如何费力也挣脱不开那些气息的红衣。

　　我赶紧跳下床走过去，右手一挥，利爪在上面划过几道大大的口子。没几下，便将它撕了个稀巴烂。
　　红色的碎布飘落下来，像红色的雪花，洒了一地。
　　半空中，气息包围的中心，一个闪着青色光芒的圆球浮在那里，里面有只黑色的虫子若隐若现。
　　那大概就是梦螯了。

　　气息紧紧缚住它，在它周围盘旋着，却没有了像往常一样似要将它吞噬的那种暴动。
　　是因为……那个结界吧？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也是受到那个结界的阻挡。想来是因为那是修道之人设的结界，便闻不到里头的梦螯真正的气味，气息也就没有蜂拥上去。

　　思及此，我蓄足力量再次挥爪狠狠向它划去！
　　只听刺啦一声，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过后，青色的圆球上面多了几道裂痕。
　　里面的虫子躁动起来，开始在里头爬来爬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气息的束缚。

　　这结界，倒是比我预料的要结实。
　　我嘀咕一声，又在上面补了几爪子。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秒，接着便看到那个结界从我爪子划过的地方开始裂开。
　　裂缝迅速扩大，一下子蔓延到整个圆球表面。咯啦啦一阵脆响过后，它便整个碎裂开来。

　　结界化为碎片的一刹那，一股黑色的浓雾伴随着腥臭无比的气味猛地扑鼻而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獠牙食髓知味地冒了出来。

　　“糟了！它跑出来了！”身后的夏奶奶吼道。
　　我大吃一惊，用手大力扇开眼前的黑雾一看，情况十分不妙。

　　气息闻到那些黑雾的气味便躁动起来，全都往那上面扑过去，而原先对梦螯的钳制便有了松动。
　　我看到的时候，梦螯的身体已经大半挣脱出来的，正在挪出最后一只脚。
　　糟糕！要是被它逃出来，再抓获可就难了。
　　我心里一急，掏出口袋里的小刀，拔出来就朝它砍去。

　　它知道有危险逼近竟然也不躲开，就那样直直迎向刀锋。
　　我奇怪着它送上门来的做法，手下也不留情地朝它劈过去。
　　谁料在快要砍到它之前，它突然猛地向上飞起，险险避过刀刃。小刀一下砍在了它那条还没拔出来的腿上，将其一把砍了下来。
　　黑色的脓水顿时喷了出来，我赶紧后退了一步才没被喷在身上。

　　好个狡猾的家伙，竟然懂得弃车保帅！

　　那梦螯以失了一条腿的代价换回一条命，转过身来时双眼都红了，不知是恨的还是痛的。
　　它扑扇着翅膀飞在半空中于我对峙着，头上的触角一抖一抖的，盯着我的双眼可怖如罗刹，周身萦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雾。

　　这也将气息重新引了过去。
　　只是还未等它们将它包围住，我就看见它将两瓣嘴咧到耳后，露出了滴着唾液的犬齿，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我皱皱眉，正要上前继续撕斗，就听见身后的夏奶奶惊叫了一声：“快看窗外！”
　　我赶紧转过头一看，顿时感觉全身寒毛倒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窗外站着一个人，那个体育用品店的老板。
　　说是站着，其实他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这层楼是五楼，怎么可能有人会站在窗外？
　　他目光空洞呆滞，面无表情，只麻木又机械地飘在那里，显然是被人操纵了心神。而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都吸附着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全身，远远看去就像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如果那件“斗篷”不会动的话。
　　那些虫子不停在他身上蠕动着，偶尔一两只挤得从他身上掉了下去，又有新的从他身上的黑孔里钻了出来。
　　一只虫子从他脖子下爬了上去，哧溜一下钻进了他的嘴里，只在他嘴角留下一道黑色的污迹……

　　我忍着恶心倒退了一步，皱着眉看着。
　　他今天还好好的，还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对方那梦螯，如今却成了这副鬼样子……
　　也罢，他成为容器的那天就该有这觉悟的。自作孽，不可活。

　　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然后我就看到老板像是得了某种命令一样，动了。
　　他从窗外飘了进来站在窗沿上，手一挥，身上的虫子便齐齐爬下了他的身子，像一股黑色的浪潮一般向我涌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码到现在神志有点迷糊了，困顿中……
有哪里觉得写得不好的可以提出来，我酌情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