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22、行尸（五）

　　我扔掉易拉罐，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头顶的星空道：“谢谢。”
　　“谁在夸你！”
　　我飞快伸出一手手往旁边抓去，在那只乌鸦飞走前扯住了它的一只翅膀，将它拎到眼前。
　　它拼命扑腾着另一只翅膀，眼神凶狠地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人话：“放开本君！”

　　我将另一只手也从脑袋下抽了出来，捏住它企图啄我眼睛的尖喙往后推开：“本君本君的，口气倒不小。我的人你也敢动，活得不耐烦了？”
　　它一听，倒停止了挣扎，看着我的眼神里带了丝讥讽的意味：“嘎嘎，笑话！妖怪也有动情的时候？他是你情人？心上人？还是……”
　　“闭嘴！”

　　我脸一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立刻听到那乌鸦聒噪的惨叫声。
　　下一秒，眼前突然刮起一股旋风，一阵白光过后，一个全身黑衣的黑发男人压到了我身上。
　　我手里握着的翅膀变成了他的左手。觉得纳闷，刚想看个仔细，冷不防他一记拳头就朝我脸上打了过来。

　　我倏地侧过脸，那拳头堪堪擦着我的脸颊砸到了草地上，溅起的泥土撒到了我的脸上、眼镜上。
　　我甩掉眼镜上的泥土，刚半抬起身子，又一记狠烈的拳头兜头击了过来。我只得又往后躺下去，避开那不留余力的狠招。
　　谁知他打到眼前时却改拳成爪，五指大张朝我脸上抓来。
　　我躲得慢了一步，眼镜被他一把扯了过去，立刻被捏了个粉碎。
　　右眼角下方一阵火辣辣的疼，估计被他划伤了。

　　我眯起眼，左手用力将他手腕向下一折，如愿听到他一声闷哼，也恰好制止了他刚要打出的下一拳。
　　趁他那一瞬间的松懈，我狠狠一拳砸到他腹部，左手松开他的手腕，手肘猛地往他胸口一击，一把将他掀翻在地。同时两手撑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他在地上侧身翻滚了几圈，躲过我追着踩过去的右脚，身子骨极软地一个扭身跳起来，几个后空翻退到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眼神凶狠地跟我对峙着。

　　我习惯性地去抬眼镜，摸到鼻梁后才想起来刚刚眼镜已经被他捏碎了。
　　“不愧是灵鸦一族的，果然好身手。”我由衷赞叹着，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从头发到眸色都是黑色的，脸部轮廓很深刻，鼻子非常英挺，眉眼分明，连抿着的薄唇也是有些棱角的。他周身萦绕着的低气压配上他此刻凶狠的眼神，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冷冽。

　　“承蒙夸奖。”他右手握着左手腕，同样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
　　我用食指拭去嘴角沾到的泥土，笑了笑道：“不过……动了我的人，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周身的气场反而缓和了下来。
　　“那个啊？不过开个玩笑，请别介意……”
　　“哦？玩笑？”

　　他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像收起了利爪的凶禽，整个人显得十分惬意：“要是真的想伤他的话，在你没来之前我就已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得手了，又怎么会等到你过来？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的实力……”
　　“试探？”
　　他扬起嘴角，笑得十分优雅：“没错，试探。那天撞见你吃鬼，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今晚一试，果然深不可测，我居然看不出你的本体。看样子是活了起码千年以上的老妖怪了……”
　　我低下头，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你打探我底细干什么？咱们萍水相逢的，我好像也没跟你有过节。”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跟我抢地盘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我又一次在摸上鼻梁之后才醒悟过来眼镜已经没了的这个事实，习惯还真是难改。
　　叹口气，我转身往坡上走去：“我不过是来玩的，你这破地方我还真看不上，更不要说跟你抢了。你逍遥你的，我自在我的，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你要是再想用他来试探我的话，后果自负。”

　　回营地的时候，我挑了另外一条近路，绕过那些机动游戏区直接到平房那里。
　　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差点跟从里头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上。

　　我后退一步站定了看过去，原来是夏白杰。
　　“小白？”
　　他抬起头来一看是我，立马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就想从我身边绕过去。
　　在他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手：“你上哪儿去？”
　　他甩了下没甩开我的手，嘴里嘟哝一声，横着头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去帮经理买烟酒跟花生……”
　　我扑棱了下他乱乱的头发，松开他：“我陪你去。”
　　“不要！谁要跟你一起去？经理是叫我又不是叫你，你休想跟我抢小费！”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这个……白痴！快走吧！”
　　“你又打我！……”

　　农庄里没有便利店，只有一个主人家自己开的小卖部。就在餐厅隔壁，跟餐厅是互通的，卖些烟酒之类的。
　　要去小卖部，得经过机动游戏区。路上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也起不了多大的照明作用。

　　经过海盗船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背对我们在那儿鼓捣着什么。他侧过身子的时候，旁边放着的钨丝灯照出他的脸来。
　　原来是老板。

　　我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已经10点多了。这个时候还在鼓捣什么？
　　“哟！老板好！”夏白杰也认出来了，挺热情地冲那个男人打招呼。
　　那个男人呆了一呆，转过脸来看了我们一眼，缓缓点头：“晚上好。”
　　夏白杰走近几步凑了过去：“这么晚了，老板还在做什么？”
　　老板豪爽地笑了笑，脸上的三八痣也跟着抖：“这个玩意儿今天刚装上去，我不放心，睡之前过来再检查检查。”
　　说完，他就从提着灯钻进了船底下。

　　夏白杰歪了下脑袋，表情有些困惑：“哦……那……”
　　我伸手一捞，圈住他的腰将他拖了回来，朝那老板道：“您继续忙您的，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板挥了挥手，继续检查。

　　“有人在吗？”夏白杰扒在柜台上，朝屋里喊了声。
　　没人回答，小卖部里也没人。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夏白杰嘀咕着，转过头看我。
　　我指了指隔壁餐厅：“可能……”
　　“啊！”夏白杰低喊一声，一把将我拉到灯光下打量，“你的脸怎么了？”
　　“我……”
　　“哪儿弄的？怎么全身都是泥？你眼镜呢？……不会吧？难道跟人打架了？”

　　看他踮起脚尖捏着我下巴端详我的脸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点别扭。
　　我皱皱眉，拉开他的手，朝隔壁的农家乐走了进去：“刚刚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把眼镜摔破了。没事。”

　　餐厅只点了盏顶灯，椅子都叠在桌上，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知是该说这家人太没防贼意识，还是太偏僻了根本没防盗的需要。
　　我喊了声，没人回应。刚要走出去，就看见昨天那个端菜的小姑娘微低着头从厨房的侧门走了出来。

　　她边走边理衣服，脸上还有些潮红，显然刚刚忙完某些事。
　　我咳嗽了声，想引起她的注意，结果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都快撞到我了，才惊觉地抬起头来。

　　“呃……那个……”
　　我一时有些尴尬，差点忘了要来买什么东西了。
　　她愣了一下，满脸通红地捂住尚有些凌乱的衣领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边打着手语边张合着嘴巴：“啊吧啊吧……”

　　原来是个聋哑人，难怪那天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指了指隔壁的小卖部，看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后，才随着走了出去。

　　“这个……烟。看着，五！一二三四五的五。叶！呃……”夏白杰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从地上捡起片枯树叶放到柜台上，“看。叶子，叶。神……”
　　我忍着笑，看他如何比出“神”这个字。
　　“神……神……”夏白杰蔫了，哭丧着脸看我，“神怎么比划啊？”
　　我哈哈大笑起来，在他刀子似的眼神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得扁扁的纸烟盒，冲那小姑娘比了比：“就要这个，两包。”

　　“啊嚏！……啊嚏！”
　　一阵响亮的打喷嚏声从餐厅里传来。接着，一个人伸着懒腰从侧门走了出来。

　　“哟！是你们啊，这么晚还么没睡？”那个领我们到营地去的小伙子抹了把脸，揽着那小姑娘的腰凑了过来。
　　小姑娘羞涩地挣开他的手，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脸上红晕更甚了。

　　我点了点头道：“嗯，来买两包烟和……和什么？小白。”
　　“两瓶百威、一包薯片、一包瓜子、三罐可乐。”
　　小伙子嘻嘻笑着，动作利落地将东西一一备好，拿起一旁的计算器按了按：“一共56块半。”

　　夏白杰掏出张百元大钞递给他，等他找钱的当口就摇着头嘀咕开了：“这位同志，你搞人数歧视主义了啊。我们7个人，你就骗我们说过了12点没热水。人家4个人，你就说什么时候都有热水。怕我们把热水洗完了还是怕把你们热水器用坏了啊？”
　　小伙子找钱的动作一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没有啊，确实是过了12点就没热水了，我没骗你们。”

　　我伸手在夏白杰腰上捏了捏，被他一掌拍开。
　　“骗人。我昨晚12点多去厕所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一个刚洗完澡的，那人跟我说12点过后也有热水，一直都有的。”
　　咣当一声，小伙子碰翻了手边的计算器。
　　“你刚刚……说什么……”小伙子白着一张脸，抖着双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