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21、行尸（四）

　　虽然是农庄，里面也有很多机动游戏。基本上什么山寨版的过山车、大摆锤、海盗船等等都有，都是免费的。
　　白天的农庄比晚上热闹不少，我看到还有一些学校组织班集体到这里来的。那些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成群结队地满农庄乱跑，倒是给这里添了不少生气。
　　很多时候，女人似乎比男人更有童心。部门里那几个女士一吃过早餐就跑去排队了，玩了过山车玩碰碰车，玩了碰碰车玩海盗船，还很认真地跟一些插队的小朋友讲道理。一路尖叫着几乎把各种游戏都玩了个遍。

　　我从文经理口袋中摸出烟盒，掏出一根来用打火机点上，深深抽了一口。
　　“干嘛偷我的！”文经理捂着口袋，一脸愤怒地瞪我。
　　我缓缓吐出口烟，转过头关注着矮墙内正在打野战的夏白杰他们：“小气吧啦的！我要不是没有，会拿你的？你倒是别用我打火机呀。”
　　“要不是我的刚好坏了，我会用你那破玩意儿？”
　　“斤斤计较。你看哪个男的跟你一样，抽烟不敬人一根也就罢了，拿你一根像要了你一条命似的。抠门！”
　　“你！你你你……我自己买个去！”
　　我没理他，继续看矮墙内的战况。

　　没想到夏白杰看着弱弱的，战斗力还挺惊人。他的两个队友都阵亡了，就他还坚持着。躲“子弹”也躲得挺快，像条泥鳅似的在林子里穿来穿去的，身上一点没中弹。
　　可惜，到底一拳难敌四手。刚把对方一个队友“毙”了，下一秒自己也“中弹”了。
　　这边全军覆没，游戏结束。

　　换完衣服出来，那几位女士还一脸意犹未尽，又闹着要去玩下一个游戏。
　　夏白杰朝他们摆摆手，朝我跑了过来。
　　我狠狠吸了口烟，把剩下那截烟头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主任，刚才有没有看？我厉不厉害？”他眼睛亮亮的，微喘着气问我。
　　我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巾：“有啊。你比教练都厉害呢。”
　　“啊哈哈哈，是吧是吧？”他忽然停下来，凑到我面前嗅了嗅，皱着眉看我，“怎么有股烟味？”
　　我做作地低头嗅了嗅，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哦！是了，刚刚文经理在我旁边抽烟来着。真是的，我都叫他去别的地方抽了，影响我心情……”
　　他狐疑地盯着我，汗也不擦了：“……真的？”
　　“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现在买打火机去了，不然你可以找他对证。”
　　他扭过头，明显的不相信。我却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他耳朵下边似乎有一道口子。
　　“别动！”

　　我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去。低下头一看，一道两公分来长的血口子从他耳垂下方斜斜划过，横在脖子上。破了皮的地方冒出一点血珠，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尤为显眼。
　　“怎么了……”
　　我拿过他手里的纸巾，轻轻擦去上面的血珠和污渍：“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哪刮到的？”
　　他抖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嘶——”
　　我停下手，轻轻吹了吹：“很疼？”
　　“嗯……”

　　嗅着他身上出了汗之后的味道，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血口子，我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他整个人立马僵在那里，本来要擦汗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我在内心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站直了身子，笑着看他：“怎么了？”
　　他顿时像被触了电般跳了出两步开外，脸红耳赤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不断来回地在自己跟我之间来回指着：“你、你、你、我……”
　　吓到他了。
　　我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道：“消毒，止血。”
　　一阵微风从我身后吹过，卷起地上的一片叶子。在他身后不远处，我看见了石化了的文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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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两夜的活动中，包括周六的野炊晚餐。当然，一切材料由农庄方面提供。

　　钱娜挽起袖子，豪迈地一挥手：“钱娜一出，谁与争锋？你们统统打下手，大厨这活儿让我来！”
　　于是，除了她以外的人都被分配了洗菜、烧火、端菜、擦桌子、摆碗筷的工作。
　　不得不说，钱娜的手艺真不错。——虽然我私心里还是觉得夏白杰做的比较好吃。

　　野炊之后，是篝火晚会。
　　其实也就是在空地上把一堆干柴点上火，一群人围着它转转跳跳罢了。人太少，除了我们这一拨，就只有比我们早来的那帮人而已。加起来都没有20个人，实在搞不出什么热闹的气氛。火一熄，大家就意兴阑珊地回房间了。

　　“这么早，干点什么好？”苏琴问。
　　回到营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到我跟文经理的房间里来。
　　“打麻将吧？我昨晚看见对面那些人在打就觉得手痒了。”张临搓着手，有些兴奋地提议。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玩了。”
　　“要不要赌钱的啊？赌钱的我可不干……”
　　夏白杰挠挠头，转身走了出去：“我不会玩这个。你们玩吧，我去溜达溜达。”

　　张临把麻将桌搬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一摆好，钱娜、文经理、苏琴就各占了一个位置。罗丹是后辈，自动自发地搬了椅子在旁边观看。
　　张临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指了指那剩下的一张椅子道：“主任，你玩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门口走去：“你们玩吧，我也不会。刚刚有些吃撑了，我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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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庄不大，整个逛完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白天的热闹已经消失在夜幕下，那些机动游戏也早停止了营业。一个个大型的机械矗立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像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变形金刚。
　　我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逛着，路上看到一个被人乱扔在地上的易拉罐。捡了起来才发现附近没有垃圾桶，只好捏成一团顺手拿着。
　　爬上一个草坡，我看见了坐在下面的夏白杰。

　　山风有点大，吹得那些草沙沙地响，也把他的白色T恤吹得鼓了起来。
　　“……你说混蛋不混蛋？他怎么能这样呢？”
　　山风把他的话送了过来，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这才发现他身边的一个大石头上站着那只乌鸦。

　　“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乌鸦呢，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你是乌鸦吧？”他微侧着头，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那只乌鸦忽然飞起来，猛地朝他啄去！

　　我掂掂手中的易拉罐，朝它狠狠砸了过去。
　　在易拉罐快砸到它之前，它突然收住翅膀落到地上。那个易拉罐擦着它头顶的羽毛飞过，咣当一声砸在了石头上。

　　夏白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发现是我，又看了看旁边的易拉罐，皱起了眉头：“主任，你干嘛砸我？”
　　我朝地上那只正悠闲地梳理着羽毛的乌鸦瞥了一眼，摊摊手走了过去：“开个玩笑。”
　　“……那你也给我砸一下试试！砸到很痛的啊！”
　　我揉揉他被吹乱的头发，在他跟乌鸦中间坐了下来：“是我不好，抱歉。”

　　他屈起膝盖把脑袋靠了上去，转过脸看着我：“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打麻将？”
　　“我不会。”
　　“哈哈，你也有不会的事啊？”
　　我捡起那个易拉罐，百无聊赖地放在手里抛着玩：“我不会的事多着呢……小白有心事？”
　　他愣了一下，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了膝盖中，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没有……”

　　我手一转，眯起一只眼睛把易拉罐对准了旁边的乌鸦。
　　它抬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往后跳开了几步，继续当我不存在似地梳理羽毛。
　　“好无聊啊……白天还有得玩，晚上连个电视都没得看。”
　　“今天玩一整天了，还嫌无聊。”我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了想，凑过去说，“要不，我给你讲鬼故事？”
　　他猛地抬起头：“不要！”

　　我挑挑眉道：“哦？你原来胆子这么小，连鬼故事都怕？”
　　他坐直了身子，不服气地瞪着我：“谁怕了？我是嫌你编得太烂，没意思。你……有本事就讲呗，看你能怎么编！”
　　我笑睨着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低的嗓音缓缓讲了起来。

　　“听说，人要是死得太快太突然，就会误以为自己还活着，继续做着他生前未完成的事。比如他死之前那一刻正在荡秋千，他死后就会继续荡秋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夏白杰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这些人死后仍活在自己构造的世界中，每天晚上重复着死之前要完成的事。在他们的世界里，他最后会把那件事完成，不会有意外，也没有出现死亡。这些鬼有个统一的名字，叫行尸……”
　　“普通人看不见他们，所以即便在夜里碰见了也能相安无事。要是那些八字轻的人看见了，记得千万不要提醒人家他们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否则，那些鬼就会……”

　　夏白杰大力咽了口口水，有些惊恐地望着我：“就、就会怎样？”
　　我盯着他的双眼慢慢逼近他，用阴森森的语气继续说：“就会……嗷呜！”
　　“啊啊啊啊——”他被我吓得喊了出来，吼叫声响彻云霄。

　　“噗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指着他大声笑了出来。
　　他一愣，慢慢回过神来，气得跳了起来：“你耍我！”
　　我忍住笑，拉了拉他的手，被甩开。
　　“开个玩笑嘛……”
　　“……混蛋！”他猛地给了我一拳，怒气冲天地跑了。

　　“好痛啊，臭小子。”
　　我揉着肚子躺倒在草坡上，回想起刚刚他那一脸惊恐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家伙初看像温顺的猫咪，混熟了才发现他也有利爪，惹急了也会抓人的。——虽然力道像在给人挠痒痒。
　　还是刚认识的时候比较好欺负啊，现在都敢反抗我了……

　　“无耻！”旁边一个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