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16、结发（七）

　　“这儿视野真不错，也挺凉快，更没人会上来。”我拍了下天台的栏杆，转过头看向沉默了好一阵子的王经理，“可是，您是单纯带我上来看风景的？”
　　她苦笑了一声，眼神飘向远方：“这地方是不错，以前我跟我姐中午休息的时候闲着没事了就会上来，偶尔张键也会来的。以前那段日子多开心哪，他们俩如胶似漆的，我看了也高兴……”

　　“自从那个狐狸精出现后，一切就都毁了！”她猛地转过脸来，狠厉地瞪着我，“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
　　我摸摸鼻子，没有开口。
　　“您也觉得她很漂亮是不是？”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又冷笑着转过脸去，“呵，你们男的都是这个德行。活像没见过女人似的，一看见那个狐狸精就魂儿都没了。”

　　“那个该死的女人！还有那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她抓着栏杆的双手握得死紧，像要把它扭断一样。
　　“你姐姐是不是叫王月？张总裁的……前任妻子？”
　　她眼眶红红的，笑得有些苦涩：“是啊，以前是妻子，现在要加个‘前’字了。凭什么？我姐跟□□那么多年感情，陪着他创业，陪他一块儿走过的苦日子还少了？好不容易看着他事业有成了，就因为这么个第三者失去了该得的幸福和回报。她不过是一个秘书，除了那张勾引人的皮相，论出身论资质她哪点比得上我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张键看见她就跟丢了魂似的，说离婚就离婚，说再婚就再婚，把我姐活活逼上了死路……不止如此，自从她来了之后员工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死亡原因又不明，搞得现在整个公司被警察监控。你说她不是个害人的狐狸精，我死都不相信！”
　　“她这么厉害，竟然没叫张总裁把您赶走？”
　　“她休想！这公司也有我跟我姐的股份的，她赶得出去吗她？！”

　　“但是……”我拿出那个耳环端详起来，“这是他们三者的感情恩怨，您其实并没有什么插手的立场。因为这样就陷害她的话，似乎有点过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那我姐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姐被她逼得那么惨，凭什么她还活得好好的？”她激动地冲我吼着，到后来几乎泣不成声，“你不是当局者，当然能说风凉话。你想跟警察说就说去吧，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去了也只判个伪造证据罪。我坐个两三年牢，出来了照样要让她偿命！”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握着耳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它抛出了栏杆外。
　　回过头，发现王经理正有些怔愣地看着我，眼角还挂着泪。
　　“我说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而且上面其实也没您的指纹。不过这些小把戏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不止动不了人家，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上天都记着呢。总会有报应的。”我朝她笑了笑，转身往天台的铁门走去。

　　回去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已经11点了。培训课暂时休息，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聊天。
　　反正该记录的也记好了，该调查的也调查过了，差不多是时候走了。
　　我走过去跟那两位同事说了一下，在他们极度不满的表情中走出了开源。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部门里的人空无一人，全下楼吃饭去了。
　　早知道应该在路上吃点东西再回来的，真是失策。
　　叹口气，我脱下西装，松了松领带，往沙发躺了下去。
　　整天跑来跑去的，没干活的比干活的还累。

　　“主任？”
　　我微微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看过去，夏白杰手里拿着一个饭盒站在门口看着我。
　　“你回来了？开源的事办好啦？”他甩了甩饭盒上的水，走了过来。
　　我扭扭头，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嗯，搞定了。……刚吃饱上来？”
　　“是啊。”他将饭盒放到桌上，转过身来，“您还没吃？”
　　“嗯……被人催着赶回来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饿。”我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忽然又拿起饭盒，冲我甩了句话就跑了出去。
　　“您等一会儿，我给您打饭去。现在饭堂应该还有得吃……”
　　我望着来回晃荡的大门愣了一下，闭上眼笑了起来。

　　“主任……”
　　我咽了口饭，抬起头来：“嗯？”
　　夏白杰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说：“你在C城还有别的亲戚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
　　“哦……明天端午，要不要来我家吃粽子？我自己做的……”
　　我笑了笑，说：“好啊。包粽子的材料买了没？”
　　“还没买，准备下午下班后再去……”
　　“那一起去吧。我有车，方便一点。”
　　他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嗯，好。”

　　下午3点不到，部门里的人领完奖金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了。
　　文经理坐在办公室里发牢骚：“我说你们好歹有纪律点，3点都还没到就全跑了！是明天放假，又不是今天！像话吗？！”
　　我提起公文包抓过西装，冲夏白杰抬了抬下巴：“走吧。”
　　夏白杰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可是经理说……”
　　“别理他，他就在那端架子装清高呢。”我干脆走过去揽过他的肩就往外走，“放假前一天会提早下班，这是公司不成文的规矩了。你以为他真能撑到5点半？”
　　“哦……”
　　“要去哪买材料？”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们去丰源吧！今天那儿的东西很多都在打折。”
　　“嗯……好。”

　　丰源是开源旗下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号称天天平价。
　　看得出来，夏白杰应该经常来光顾，挑选商品的时候都是熟门熟路的。
　　我是第一次来，也不懂哪些东西比较好，基本上都是他在前面挑着，我在后头推着购物车跟着看热闹的。
　　似乎每次跟他在一块儿，都会不自觉地心情变好。
　　——除了这次。

　　我看了看油表，指针已经到底了。
　　“没油了……”我无奈地看着夏白杰道。
　　他挠挠头：“啊……这附近没有加油站哎……”
　　“叭叭！叭——”
　　后面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转头看了一下，后面堵成了一条龙。
　　“先生，这里不能停车。”交警走过来敲车窗，敬了个礼说。
　　“抱歉，我们的车子抛锚了。”

　　我跟夏白杰各提着好几袋东西站在路边，看着拖车将我的车子缓缓拖走。旁边地上还放着一箱“傻小子饮料”……
　　真够傻的。
　　我收回目光，道：“我们……叫计程车回去吧？”
　　夏白杰呵呵一笑：“这里拦不到计程车的，要在下个路口才有。”
　　拦不到计程车都这么高兴。
　　我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袋子归到左手上，扛起地上的箱子：“那走吧。”

　　6月的天，不下雨吧闷，下雨吧又急。变天跟变脸似的，说阴天就阴天，说刮风就刮风。
　　第一滴雨砸到身上的时候，我们俩还没走出三百米。
　　“快跑！”我喊了声，甩开步子就朝着远处的公车亭狂奔。
　　夏白杰抱着东西也跟了上来，头发被风刮得跟鸟窝似的。

　　“嘎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车堪堪绕到我们面前停下。
　　我正纳闷是谁，就见车窗摇了下来，一张美丽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
　　“戴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下雨了，送你们一程吧？”
　　我本想说不用了，看看身旁夏白杰的狼狈样，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谢谢。”

　　“两位这是……”张夫人从前排递过一盒纸巾，问。
　　张总裁面无表情地开车，偶尔往后视镜里瞥一眼。
　　我抽出几张，擦了擦脸，道：“刚从丰源买完东西出来，半路上车子抛锚了。”
　　“好巧，我们也是刚从那儿出来。”张夫人把手一转，将纸巾盒递到夏白杰面前。
　　我瞥到她在那一瞬间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而后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见我在看她，微微一笑：“刚下雨的空气真不好闻，胸口闷得难受。”
　　“是啊，每次刚下雨的时候都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夏白杰不明就里地傻笑。
　　“呵，你们要去哪？我们送你们回去。”
　　我还没说话，夏白杰就哦了声，说：“勤民路25号，谢谢总裁夫人了。”
　　“不客气。”

　　在单元楼前下了车，我偷偷在背后掐了夏白杰一把，阻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跟那两个人道了谢，看着他们的车开出视线之后才扛起地上的东西。
　　“走吧。”
　　夏白杰跟上来：“主任，你刚刚掐我干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想让他们上楼坐坐？”
　　“咦？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又不像你那么笨。
　　我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白，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告诉陌生人你住在哪，更不要随便带别人回家。”
　　“可是……”
　　“没有可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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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万籁俱寂。
　　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正看得入迷，突然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手机外壳跟玻璃摩擦出来的声音嗡嗡作响，有些刺耳。
　　我伸手捞过来，放到耳边：“喂？”
　　“主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