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15、结发（六）

　　有些事情总是在人们尚未发觉时悄然发生，而后才借由惊吓、尖叫等方式暴露在世人眼前。

　　警察局的人显然不太善于安抚受到惊吓的众人的情绪，即便有些女士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也无动于衷，照样要录口供。
　　——今晚在酒店里的所有人，一个不漏。

　　“你是开源公司的人？”桌子对面的警察面无表情地问，一旁站着的警察则唰唰地记笔记。
　　我十指交握，双手靠在桌面上，一副良好公民的合作态度：“不，我是东佳公司的人。”
　　“人家公司十六周年庆典，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跟我的同事都是作为合作公司的代表，被对方邀请参加酒会的。张总裁等人也可以作证。”

　　那警察递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这个受害人，你认识吗？”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又将那死状可怖的死者照片递了回去：“很遗憾，我不认识。”
　　“7点30分到8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略微回想了一下，缓缓道：“我大概6点25分到酒店，酒会开始后就一直在二楼大厅里吃东西，到7点50分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刚要跟主人打招呼说想回家了，就听见有人尖叫，这才知道出事了。”
　　从三楼房间出来后，我又绕到了二楼的洗手间附近，化出身形跟路过的侍者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才回到大厅。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那警察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其中的怀疑，“有谁可以作证？”
　　“这家酒店的一个侍者，我看他的胸牌好像叫章凡。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见他，还聊了几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是7点54分。因为我上厕所的时间好像长了点，怕酒会已经散了，特意问过他。”
　　“你的袖口怎么回事？”
　　“这个啊……说来惭愧，在洗手间里不小心勾到铁钉，一用力就撕烂了。可怜我唯一的一套西装啊。”

　　那警察跟旁边的同事对视了一眼，将他手中的笔记递到我面前：“你看一下记录，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后面签字并留下你的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以及住址，方便我们有需要时能联络到你。”
　　我大致看了一下口供记录，在后面一一写下联络方式，将笔记本推过去：“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警官？”
　　“暂时就这些，你可以走了。记住对这案件不要讨论太多，更不要到处散播谣言。”
　　“好的，警官。”

　　出了酒店大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已经10点多了。酒店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有一些扛着摄像机跟话筒的记者，不过都被拦在了警戒线外。
　　我避开人群，走进停车场。刚巧遇到也录完口供的两位同事，就让他们一块儿上了我的车。

　　那两人都是面如菜色，连拿着烟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道是给吓的还是给恶心的。
　　等红灯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后视镜，微笑着安慰道：“两位也别想那么多了。不过是嘴里塞满头发七孔流血而已，要知道电视上播的分尸惨案可比这个恐怖多了。全身都给分成了无数块，有的还给绞肉机绞成了肉泥……跟这些比起来，今晚的只是小菜一碟……”
　　“呕……”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猛地推开车门下车狂吐了起来。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不解地望向剩下那人：“小刘怎么了？”
　　那人面色青白，嘴角抽搐了好久，忽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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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博！！”
　　我将手机拿到离耳朵20公分远的地方，冷静地回答：“是我。经理有事？”
　　“有事？！你还敢问我有没有事？！我不过派你过去做个售后调查，你就给我整出一命案来。你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了？！”

　　我换了左手拿手机，右手继续往脸上抹泡沫：“经理，您这话就无理了。您自己也知道开源一直有人死亡，我听您的话利用这信息拿下了对方的订单不算，还让我去做本来该由售后服务部的人干的活。公司连多增设一个部门都不肯，省钱省到这种地步！这也就算了，反正我一直都活在剥削之下。如今出了命案，您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安慰我们几个下属，反而还来怪我给你闹事。请问那人是我杀的吗？还是您心里认定了我是个灾星，把开源给祸害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轻得像在嘟囔：“你本来就是个祸害……”
　　“您说什么？麻烦大声点，我听不太清楚。”
　　“哼！”
　　我嗤笑一声，将手机放在洗手台边，按下免提键，拿起剃须刀开始刮脸。

　　“……咳咳，你……昨晚有没有受什么惊吓？”那头静默了很久，才再次传来文经理的声音。
　　我略微惊讶地挑了下眉：“什么？”
　　“什么什么？！耳聋了啊？问你有没有像个女人一样给吓到屁滚尿流！”
　　“哦……这个啊，还好。我倒觉得你该关心关心小刘他们。”
　　“切！他们又不是我部门的，我干嘛那么多事！”
　　“还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呢。”
　　“闭嘴！……现在公司已经下通知了，上头对你们的人身安全很在意，希望你们三个尽早完成任务。培训时间已经在合同里定了的就算啊了，你把调查时间缩短。端午节之前就把它搞定，滚回公司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好像就是端午节了？”
　　“是！”
　　“好。”
　　“还有，你们录口供的时候没有透露公司的什么东西吧？”
　　“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不会牵涉到公司利益的。”
　　“那就好。快去吧，早点干完活早点抽身，那公司太邪门了。没及时完成任务的话就扣你端午节奖金！”
　　嘟……嘟……
　　我挂掉电话，戴上眼镜走出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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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昨晚的事对那两位同事刺激不小，看脸色有点萎靡不振，培训课也讲得磕磕巴巴的。
　　看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状态。我反倒成了最精神的那一个了。

　　眼角忽然瞥到门口走过一个身影，我愣了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抱歉，我去个洗手间，你们继续。”

　　前面那人走得有些匆忙，高跟鞋踩在走道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王经理。”我开口叫住她。
　　王经理转过身来，一见是我，楞了一下：“戴先生？您怎么在这？”
　　“我是趁讨论休息的间隙出来透个气。刚好看到您，就跟您打声招呼。”
　　“哦……培训是挺累人的，呵呵。”
　　我走近了她，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来：“王经理，您认得这个吗？”

　　她的双眼在看到那个东西的刹那睁得老大，又马上恢复成一副公式化的面孔：“这个……好像在哪见过。让我想想……”
　　我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贵公司总裁夫人昨天戴的那对耳环的其中一只吧？”
　　她啊了一声，拿过去仔细打量起来：“对对对，这就是她的。……怎么会在您手里？”
　　“我是在那个房间里捡到的。”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那个……房间？你是说……犯罪现场？”
　　“嗯。”
　　“这……怎么会呢？难道夫人去过那个房间？还是说……”她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样又摇了摇头，转而用尖锐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恕我直言，戴先生，为什么您会去那个房间？而且警察都没有找到，您又是怎么发现它的？”

　　我轻笑出声，简直要忍不住鼓掌叫好了：“我相信您如果有那个意愿的话，进军演艺圈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为什么它会在房间里，您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再者，您又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呢？”
　　她放在身侧的右手抖了一下，皱起眉头盯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们公司的话，我劝您还是省省的好。”
　　“呵，谁才是有祸心的那个人，你我心里有数。如果昨晚是别人捡到它的话，如今它就在警察手中了。可惜，捡到它的人是我。您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戴先生，您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哦？别急，您会懂的。昨晚我无意间上三楼休息时看到那房间里闪出来一个人影，出于好奇追过去一看，竟然发现那人的黑色露背晚礼服跟你昨晚穿的一模一样。再出于好奇，我就进了那个房间，在那里捡到了这个耳环。”
　　而且上面有你的气味……
　　“您要是觉得这不足以作为证据，那么这耳环上的指纹应该够分量了吧？只要我把它交给警察，自己再做人证……”

　　她猛地变了脸色，狠狠地瞪着我：“你想怎么样？！”
　　我收起笑容，直直地看着她：“这话该由我来问你，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