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狂》双角蟹

27、第 27 章

　　夜晚，风很急，林子里不时传来野兽的鸣叫。
　　边塞的郊野，即使在白天也罕见人迹，更何况在这样的黑夜里。
　　高挺的男子在树林间穿梭，墨黑色的夜行衣将他的身形隐藏的很好。不远处的乱石堆旁静静的站着一个妖娆的女子，背对着这边看不清相貌。
　　男子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停住，将蒙面解下来，声音懒懒的，却透着严厉：“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赛妮娅，大人如此重用你，难道你是想将我们都拖下水么？”
　　梧桐从斑斓的树影里回过头来，微蹙的眉头仿佛想要争辩什么，但只是一顿，便又随即舒展了清丽眉眼，她柔柔的一笑，迈步从暗影里走出来：“奴家日夜为主人办事，难免出些纰漏，哪比得上萧大人这般悠闲自在，怪不得我这几个月都没你的消息，原来你在这儿做了什么督粮副使，真是悠哉得很呐。”
　　对方的调侃顾凡并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旋即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扔给她：“纳什留下的，说是给我，啧，我留着有什么用，摆明了是送给你的。这小子，历来只会拿我当说辞。”
　　梧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只盒子，一张原本娇柔迤逦的笑脸却忽然冷了下来，“你提他做什么，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她说完只将盒子往顾凡怀里一推，向侧走开了一步，“你了解那个客栈多少？萧大人。”
　　“呵呵，听着怪别扭，你成心揶揄我么？”顾凡将小盒子复又收进怀里，只将衣服包紧了一些，确定它不会掉出来，“你是冲着那小道士来的吧，管这些作甚？这里只是个边塞的小客栈而已，怎么，又碍了你的事儿么？”
　　“小客栈而已么？”梧桐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个掌柜的可不简单，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他不碍我的事也就罢了，若是他碍了我的事只怕又多出一段麻烦……”她一边说一边侧过头来，却见顾凡仍是不置可否的地望着自己，于是又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那小道藏起来的东西，它对主人非常重要！”
　　“麻烦？赛妮娅，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已经……”顾凡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一半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住了口。
　　“已经什么？”
　　“不，没什么，”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将表情隐没在黑暗里，“你说的对，目的旨在小道士。”
　　“我去那个小道士的房间打探过，里面只有一个小伙计看守，我只要想办法引开他，就可以进去把那个盒子搜出来，但我所担心的是……那个盒子还在不在他身上。”
　　“呵呵，如果真这么在意那个掌柜的，何不直接到他房里去搜一搜？放心吧，小道士虽然没有死，但我已经让他永远开不了口了。”
　　“嗯？”梧桐微微一惊，但她很快就从顾凡熟悉的眼神里看出了此话的玄机，然后会意地一笑，“不愧是萧大人，看来我该谢谢你了……那物件一旦得手，主人的大事必成。但我需得快些动手，听说那个人……”她故意放低了声音，“听说那个人吃了刘公公带回来的药，身体大为好转，这可不是好兆头。”
　　“欲速则不达。这事儿究竟怎么着，还得看你的造化了。”顾凡一摆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树干上，语气暧昧，“我听闻，再过不久，此地将有贵客到访，作为老朋友，这事你怎的只字未提呢？”
　　顾凡看似轻描淡写的的一句，却令梧桐忽地眯起了眼睛，“萧大人的消息既然这般灵通，又何必再要我说呢？我现在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到了那贵客来时，你我却不知还在不在这里了。”
　　“哈哈哈，军队在这里，作为督粮副使的我，岂能说走就走呢？倒是你，若还如此鲁莽行事，可别怪我不念故交之情了。”
　　梧桐看着顾凡的笑脸，玩笑中仿佛又带着认真，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其实从未真正看透过，夜风从两人的衣袂间缓缓流过，他们各自的长发在月色下飞扬起来，一时间周围似乎变得安静了很多。
　　“好啦。”顾凡站直了身子，掸掸背后的尘土，表情突然变的异常严肃，“你以为我真是来这儿和你扯闲篇儿的么？边关告急，楚怀风的军队在前线交战已失了大半兵力，朝廷现已将曹家兄弟调往支援。现在边关驻守的顾将军有意投靠大人，这么好的机会，为何我派人传信以后，却不见任何回复？赛妮娅，跟大人最亲近的你，不会不知道缘由吧。”
　　“你那封信到达主人那里的时候，我已经筹划着起身到这里来了，这里面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梧桐摩挲着胸前的长发，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匆匆听主人透露过一两句，说是对那姓顾的话不能全信，要先想办法试他一试，却不知后来如何了。”
　　听了对方的解释，顾凡从牙缝中挤出一丝不满，随后又淹没在他惯有的笑容中：“看来，大人的心思还是容不得我这种‘外人’来揣测啊。”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随后的谈话也是无关痛痒。两人相互调侃了几句，顾凡便借故回了军营大帐。
　　看着顾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幽暗的树影深处，梧桐的心中渐渐泛起一阵莫名的怅然，多年以前的记忆如雪片般从心底翻涌上来，那些原本温暖而熟悉的画面在此时看来却显得那么冰冷又陌生。她记起那一天，年幼的自己与顾凡和纳什两个人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拉着手快乐的奔跑，直到看见红彤彤的太阳渐渐的落下山峰，纳什立在巨大的石头上大声呼喊：“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爬上那座山的顶峰！赛妮娅，你跟不跟我去？”
　　赛妮娅鼓着嘴拿不定主意，回头望向沉默的另一个男孩，歪着头问“萧昀，你去么？”
　　白白净净的男孩儿脸上被晒的红扑扑的，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笑意：“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好跑马射箭，爬这荒山有甚意思？那都是你们的玩意儿，我不去。”
　　梧桐记得，从那个时候起，萧昀就总是留给自己和纳什一个安静的背影，一个人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然而现在，当年那个小小瘦瘦的背影已经变得如此硬朗和挺拔，黑色的斗篷如同夜色下黑色的羽翼一样飞扬起来，让人几乎已经看不清他的背，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梧桐呆呆地在林里站了一会儿，低下头默默往回走去。
　　当梧桐回到一笑楼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泛青，薄薄的晨光就隐藏在云朵后面。她悄悄地在后园中穿行，小心翼翼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可行至竹心的厢房附近时梧桐却惊讶地愣住了，因为她看见那个房间的门正旁若无人地敞开着。
　　过不多久，里面传来了东西破碎的声音，只见小林甩着条毛巾从屋里奔出来，一边往院外跑，一边回头压低了声音跟里面的人嘱咐道：“别跟别人说，我去找掌柜的来！”
　　梧桐急忙向后闪了一下，确定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然后提起裙角急匆匆地向自己的厢房跑去。刚一转过墙角，却忽然看见妙香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咦？梧桐姐姐，你这么早就起来啦？我还想去你房里找你呢！你去哪了？”
　　“呃，我……去前面走了走，东院那里刚才有点乱，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啊？”妙香睁大了眼睛，“那我可得去看看。”她说着走开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梧桐，“梧桐姐姐不想去看看么？”
　　“我不去了，我先回房了，你去吧。”
　　妙香笑着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梧桐却轻轻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墙角眯起了眼睛——就让这个小丫头去帮自己打探一下情况吧。
　　整一个早晨，从天蒙蒙亮直到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东院的厢房内没有一刻清静。赵忌和一位老大夫在房门口小声的说着什么，两人的表情异常沉重。小林和妙香领着几个小伙计在屋里屋外的忙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倦意。
　　往来的住客路过院门口，有的向里张望，有的干脆提步想要看个究竟，却都被把门的伙计拦在了门外，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一笑楼里难得这么紧张。
　　众人正扎堆议论着，只听背后传来几个男人的叫喊，“赵掌柜的在什么地方？你的棺材来啦！”
　　“呸！你的棺材！”小林在园里跳着脚骂着，“会不会说话？”
　　客人们纷纷忍俊让出一条路来，只见几个棺材铺的伙计合力抬进一口硬木棺材来，满脸堆笑地解释：“瞧我这破嘴，您这儿订的棺材给您送来啦。”
　　“死人了？”
　　“好像是前两天来的那个小道士伤得太重，死了……”客人们看着那几个伙计把棺材抬进了园，又开始乱哄哄地议论起来。
　　小林领着棺材铺的人进到内堂，赵忌正跟妙香在屋内商量着什么。屋里除了小徐和另外两个伙计只有他们几人，床上的尸体被被子掩着，看不清相貌。
　　“就放这儿吧。掌柜的，一会儿我派人给昆呈送封信去。”
　　赵忌应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妙香，见她一脸愁容，想是被尸体吓坏了，便柔声说道：“你去前院把人群散了吧，这事儿若惊动了官府，可就不好办了。”
　　“嗯”妙香点点头，很认真的做了个深呼吸，刚要起身离开，又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讪讪地转回头来低声说：“她……好像对这里的事，并不很关心。”
　　“不要紧，”赵忌目光凝定地望着妙香，“现在还不到时候，沉住气，一切按计划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