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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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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只见顾凡悠然自得的踱着四方步,手里提个小酒坛,越过门槛,跨进屋来。见了屋内的人,他显得有些吃惊,手中的坛子没了摆动,只一瞬间,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让两位姑娘久候,真是失敬,失敬。”
三人客套了几句,话音未落,赵忌便领着个伙计进得屋来。屋内都是熟人,只除了梧桐以外,她倒是也不拘束,向着来人行了个礼,便随着一并坐下了。
席间无话,一片太平,妙香和顾凡斗了几句贫便觉无趣儿,也是罢了。梧桐一直向赵忌致谢,两个人的气氛倒比旁人和悦了很多。
待到酒肉已经过半,盘碗撤了下去,伙计们上了冷拼和点心。屋外天已将黑,院子里点上灯火,倒是惬意。
方才妙香贪嘴,多饮了几杯,此时被窗外的凉风一吹,便醺醺然起来,红着眼睛胡乱把点心往嘴里塞,边吃边说道:“掌柜的,你就答应梧桐姐姐来店里弹琴吧!”
赵忌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伸手将点心盘子往对方的跟前推了推,这才将头转向一旁浅笑的梧桐:“梧桐姑娘,赵某深知一个姑娘家在外漂泊的辛苦,但小楼鱼龙混杂,平日里也少不了生个事端,况且一笑楼从不留外客常住。赵某的意思是,姑娘可暂且在此住下,待他日寻着合适的住处也是好的。”
妙香一听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赶紧侧过头,看了看一直低垂着眼帘的梧桐,见她果然是也是一脸的踟蹰,然而稍顿了片刻,梧桐便抬起头来,微微翘了翘嘴角,说道“既如此,那就多谢掌柜的了,这几日免不了要打扰,我也本是为了报恩,在这里弹几天琴,也算是尽了绵薄之意。”
“梧桐姑娘不必客气。见姑娘只身在外,不知可有家里人?”
“没有。”梧桐摇了摇头,她浓黑的睫毛又一次垂了下去,慢慢地扇动着,“我自幼没了父母,在教坊里长大的。”
“很抱歉,赵某实不知。”
梧桐礼貌地笑了笑,做了个“不碍事”的手势。妙香却突然皱了皱鼻子,疑惑地问:“教坊是什么?”
梧桐一怔,却也没有隐瞒,轻声道:“就是官家豢养歌舞者的地方。”
“啊……”只这一句,就惊得妙香不敢再问下去。
梧桐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抚着鬓侧的长发。
赵忌轻抚着手中的折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口又问:“梧桐姑娘这次是从哪里来?怎会遇到这些歹人呢?”
梧桐叹了口气,似是有满腹的委屈,“我本是被几个淘金的商人从教坊赎出,准备跟他们坐船到卫城去,不想却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虽然被一送大船所救,保住了性命,可谁知那船上却净是些歹人……他们绑了我,又把我带到了这里。”
妙香一边听一边暗暗皱起了眉头,这故事怎觉得在哪里听过呢。
同样皱眉的不止她一个,虽没有她那么明显,但顾凡的眼睛里同样露出了一些异样的神色。
赵忌依然平静的看着梧桐,静静听她说完这番话,轻抿杯中的酒,淡淡的问道:“看来姑娘一路上受惊了。只不知与姑娘同行的人,现在何处呢?”
“我到了这里已经不省人事,那同行的人,只怕……”
“梧桐姑娘,好在你遇到了赵掌柜的,否则真是不可想象。”顾凡一语打断了对方的述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对方,“这是我白天弄来的稀罕物,煮开了当茶饮对身子很有好处,拿去吧,反正我留着也没有用处。”
妙香刚要低头细看,梧桐却已伸手将那纸包接了过去,轻轻攥在手里,微笑道:“多谢公子了,白天的大恩,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姑娘客气了。”
“顾公子手里怎么老能翻出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妙香瞥了一眼顾凡道,“什么好吃的,专给梧桐姐姐一个人?”
顾凡故作神秘的摆摆手指头,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赵忌在旁边笑,对于方才的话题倒也没有再提起。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天黑的彻底,顾凡便牵了自己的马回了营地,梧桐照着安排也暂且住下了。
夜晚,一笑楼内安静如常,竹心的房间内有几个人影晃动。一个是常守的小林,一个是不放心来探班的妙香,旁边两个小伙计跟着换盆里的清水,倒也太平。
“刚才晚饭,我倒遇了件奇事。”妙香跟在忙碌的小林身边低声说着,她不停地左右闪躲,生怕碍了小林的事,“梧桐姐姐说,她也是从海上来的,也遇见的风暴,也被人骗了来的。”
“哦?恩。”小林自顾自得忙着整理摊了一桌子的盆碗,也没将对方的话往心里去,一门心思正想着该怎么处理竹心的事儿。
妙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觉得奇怪么?她和桑宁说的很像呢,是不是?”
听了这话,叮当撞盆儿的响动倒是停了下来,“桑宁?”小林眼珠子溜溜的转,看看妙香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抹布,前前后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突然一拍桌子,道:“这事儿不好,你且在这儿看着,我这就去见掌柜的。”说完了,甩下手里的东西撒腿便往门外跑去。
后院的门灯是亮着的,男子独倚在屋前的廊子上,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脸上静如止水。
小林一看到他就停下了脚步,仿佛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脸上泛起一丝惊讶的表情,“掌柜的,您怎么在这儿啊,我正要去房里找您呢,我想跟您说……”话说到一半,小林却渐渐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对方安之若素的神情,好像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下面想要说什么似的。
赵忌将扇子轻轻合上,抬手让小林莫出声,只将他引至院子外面的拐角处,耳语了几句。
小林听完猛然一惊,虽然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强烈:“掌柜的,这样太冒险了吧?!”
“你只将这话传给她便是了。”
“可是……”小林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却将手一摆,让他噤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概是这里的住客。
“快去快回,不要让别人看到。”
既然自家掌柜的如此打定了主意,小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的退出了后院,这且不必细说。
单提房内的妙香,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她便有些心急,生怕又出了什么事故,抬眼的功夫,却见赵忌提着扇子只身走进屋里。
“咦?掌柜的。”妙香开始有些糊涂了,伸着脖子向屋外看了看,不解的问,“小林刚才急急忙忙的去找你,怎么这会儿你来了,他倒没回来?”
“是我差他去仓库找件东西,不用挂心。”赵忌不慌不忙,将扇子别入腰内走到竹心的旁边,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总算露出了点轻松的表情,“妙香,方才邻县的裁缝送来了一些衣裳,我看这天变的快,就为你做了几件,你去前堂张伯那里要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这里有我守着,不必担心。”
“啊?真的!”妙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过去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漂泊迁徙,很少添置新衣服,经常是缝缝补补地,或是穿师父的旧衣,每次看见街上女孩子穿着光鲜入时的衣裙,心里就大是羡慕。眼下听说赵忌做了新衣服给她,便高兴的拍起手来,说了句“谢谢掌柜的”,就兔子似的跑了出去,在假山石后面一拐,就不见影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赵忌和那个不省人事的竹心。将屋门从内反锁,又把各处的窗户全都关的严严实实,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赵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将他的身体扶坐起来……
妙香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先后将衣服试了一遍,挑了件淡蓝色的轻纱短裙换上,美美的在屋子里晃了好半天,这才想起还有个需要人照顾的竹心。匆匆忙忙奔到竹心的房间外面,此时此刻,赵忌正打开房门,额头上有些汗水,脸色也不如方才的好了。
妙香见了有些心惊,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掌柜的就憔悴了许多?“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跑到赵忌身边,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起来,微微蹙起了眉头。向屋里望了望,见竹心仍是好好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脸色好像比方才红润了许多,心下便觉疑惑,“是不是先前的伤口出了问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赵忌冲她摆摆手,笑容却依旧如常:“不碍事的,只是这屋子里有些闷热,刚打开屋门,就见你回来了。怎么样?衣服还合身么?”
“恩。”妙想用力的点头,看赵忌表情如常,像是没什么大事,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便重新眯着眼睛笑起来,“很合身的,像量身定做的一样,我喜欢这件蓝的,你看,怎么样?”她说着,在赵忌面前转了个小圈,身后的辫子也随着一扬,甩到了肩上。
赵忌笑着夸赞了几句,随后领她进到屋中,又将门关上了。
“掌柜的,你不是嫌热么?怎么这门……”
赵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四周没了响动,他这才低声的说道:“竹心和桑宁的伤很像,伤他们的也许是同一个人,如今梧桐姑娘的身份非常可疑,这件事与她究竟有没有关系尚不能知晓。只是如果她真的脱不了干系,那么竹心的处境就很危险。我已经请一位朋友帮忙将他从这里送出去,等事情了结之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妙香听了对方的一番话,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看床上未醒的竹心,道:“之前问小林桑宁的去向,小林说是在掌柜的您的故友那里养伤,原来这一次也是那个人吧?掌柜的从来没提起他,真想见见他的真面目。”说着话,她抬手挠了挠鼻子,“可是掌柜的,如果竹心就这么不见了,梧桐肯定也会怀疑的,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放心,这一点我已安排妥当,所以今夜无论如何不要让人接近这里,小林已经去找她,再过不久就会带人过来。”
妙香睁大了眼睛,脸上带着平时不常有的严肃表情,刚才赵忌说的那些话,令她暗暗感觉到一笑楼里不久便会有一场不同寻常的大事发生。想起梧桐清丽的眼神,她的心里还带着一丝矛盾的不安,但此时面前的这个人的语气却笃定的,不容她有半点怀疑。虽然并不太知道赵忌的详细计划,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掌柜的需要,她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为这个计划做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