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狂》双角蟹

23、第 23 章

　　穆霆低头解下斗笠，轻轻一笑：“我来看看赵掌柜，他的伤好些了么？”
　　“好，好多了，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多谢穆捕头惦记。”小林干笑几声。
　　“那很好，我带了些补品过来，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穆霆边说边从身边人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小林，“时下战事吃紧，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虽然一笑楼也不是普通的客栈，但没有掌柜的首肯，小林是万不敢要官府的东西的，何况又是这个穆捕头。他只得再三推脱，找了数个理由好歹将东西塞回给对方的手里，弄得周围的客人和店里的杂役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哎我说，你这个小伙计怎么这么麻烦 ！”跟着穆霆前来的一个捕快叉着腰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是我们头儿费了多大劲弄来的么？这又不是给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
　　“官爷，话不是这么说，”面对衙门的人，小林也不好发作，“这是我们小楼的规矩，不收钱财物品，就算是请我们掌柜的出来，也是万万不能收的。穆捕头的心意我代领了，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你们一笑楼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那个愤愤不平的捕头还要说话，却被穆霆挥手拦了下来，只见她轻轻起身道：“算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这些东西我拿回去，还望赵掌柜早日康复。”她的脸上依旧含着笑容，但眼神里却露出一丝失望。
　　小林看在眼里，可是也无奈。官府是个不能轻易沾染的地方，而眼前这位穆捕头更是个难缠的人物。她骨子里对某些事物的那份执着，将来一定会为她、为她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这一点，小林是深信不疑的：“几位官爷，此番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让小店给你们做几个小菜，如何？”
　　几个捕快没好气地看了看小林，却听见穆霆在背后说道：“不必了，我们还有公事，就不打搅了。”说完便重新系起了斗笠。小林一时间送也不是拦也不是，正想说什么，却见穆霆的身形微微定了一下，视线像是被门口的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他急忙回过头去，也是一怔，只见上午在掌柜房间出现的那个女人此时正摇摇地站在身后，微笑地望着自己。
　　“客、客……”犹豫了半天，小林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对方，既然是赵掌柜的朋友，而且貌似又不像是普通的朋友，那便不只是客人。但看这女子约莫三十来岁，打扮的倒是娇俏风流，言谈举止中透出一股成熟的味道，看气质绝非一般人。
　　“我叫清风。”看出小林的无措，清风莞尔一笑，慢慢地道：“你先忙，不用管我。我来找你们掌柜的，他在后面等我呢。”说完，她侧目看了一眼穆霆，不紧不慢地向后园走去。随着她的身影在大堂中走过，一股香甜之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顿时，周围的空气不似方才那般轻松了。堂内零星坐着的几个男客似笑非笑，举着酒杯伸长了脖子往后园内观瞧了一阵子，又将目光收回来，低笑着调侃。
　　小林见穆霆的脸色有些难看，眼中带着质疑和惊异，他心想着必须赶快把这事儿蒙混过去，否则又要添乱子了：“穆捕头，既然您公事在身，那小店就不多留了。”
　　穆霆眼光一黯，默默向门口走去。小林一路低头相送，快要迈出门槛时，只听穆霆低低的道：“小林，近日镇上颇不太平，经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往来于市，请加倍小心。”
　　说完，说话人头也不回的领着捕快踏入了店外的黑暗中。
　　小林见几人已经走远，左右开工将店门拴上，回身直奔后园掌柜的房间，可屋里竟一个人也没有。他左顾右盼，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了白天掌柜的在桑宁房内说过的话，那女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得掌柜的如此信任，可以前怎么没听掌柜的提起过呢？不及细想，他将房门从外面阖好，一路小跑着来至桑宁的房前，屋门紧闭，里面有说话声。
　　“你知道我那里从来不留外人的，这次我答应了你，你也要好好想想我说的事情。”
　　小林在门外屏息听着，这分明是那神秘女子的声音。
　　半晌屋内也无人答话，她又懒懒地道：“我不过是想让你帮我留意打探些消息，对你而言，这是举手之劳吧。”
　　随即，屋内传来一个男子清爽的笑声，声音不大，却有很强的穿透力：“清风，你何时也学会讨价还价了？”语气中没有生气的味道，说话的人反而显得像是在调侃，“你且帮了我这一次，我自会还你这个人情，一笑楼不佘不欠，你知道我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
　　“哎，就知道拗不过你。”那女子发出一声浅叹，嗓音里又似多加了一份娇嗔：“罢了罢了，看在这小子还算眉清目秀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吧，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还我这份情。”她貌似笑了笑，提高了音量道：“门外的那个，还要偷听多久啊？”
　　这一下把小林吓得不轻，脚下一个没站稳，险些压着门板摔进屋去。
　　赵忌看看门口人狼狈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倒把对方弄的不知所措。
　　小林踉踉跄跄的站直了身子，脑袋里迅速搜索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只得搬出那件他也不愿在这种场合提起的话茬儿，道：“掌、掌柜的，我是来告诉您，刚才穆捕头来过了。”
　　穆霆？赵忌一皱眉，脸上的表情掩上了一层不明的黯淡。
　　“她……送来了一些补品，被我推辞了。”小林感觉清风的目光一直盈盈的望着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慌乱，只将头面对着赵忌的方向轻声说话。
　　好不容易吐出了一段话，他抬起头来，却见清风正斜倚着窗棂不温不火地道：“是那个戴斗笠的姑娘吧，人家一番心意，应该收下才是啊，你说呢，赵掌柜？”
　　赵忌的目光很严肃，像是没听见对方的话一般，眼中没有任何的波动。良久，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门口有来往的住客，脚下传来稀稀落落的碎响，“天色晚了，清风，剩下的就要拜托你了。小林，扶着桑宁去后门，路上定要避开其他人，知道么？”
　　小林连忙应了一声，携起半昏半醒的桑宁向门外挪去，清风在离开厢房以前最后望了一眼赵忌，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三人一路巧妙地避开旁人的视线，直奔后门而去。吱呀一声推开街门，小林发现一辆装饰富丽的马车正静静等在那里。他正要回头说话，却忽觉肩头一沉，桑宁不知为何头一低昏了过去。清风在身后轻声解释道：“这一路旅途劳顿，他这副身子骨怕是受不了的。没事的，抬他上车吧。”
　　小路上静悄悄的罕有人际，马车在黑夜中顶着夜风疾驰而去。
　　小林看看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不免为桑宁担忧，他当然知道清风绝非那么好心，让桑宁睡过去也是别有用意，他不知清风会把这个负伤的少年带到哪里，可是至少看在掌柜的面子上，她不会伤害他。
　　犹犹豫豫的回到桑宁呆过的房间，发现掌柜的还安静的坐在那里，小林缓缓走了过去，他想告诉赵忌穆捕头离开之前最后叮嘱的那一句话，可见了面前人一副面沉如水的神情，他便临时改了口，只道：“掌柜的，桑宁已经被清风小姐带走了，您也早些歇息吧，您还有伤在身呢。”
　　赵忌闭上了眼睛，难得的露出了疲惫的神色。长久以来，即使再大的风浪，他也能一笑置之，可是这几天，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不得不放下人前的沉稳，对这世间焦躁而又无奈：“子墨。”
　　低声唤出许久未闻的那个名字，小林竟觉得有些恍然，这些年为了避嫌，掌柜的已经很久不曾唤他的真名了，可是这一刻听来，却有些伤感。
　　“我一直在想，自我隐姓埋名，安身于这边关之地，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了。十余年间，天下之变，百姓疾苦，对我来说早已成了书文言语间的故事。十余年前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那时我便立誓，再不理世间的恩恩怨怨。可如今天下大乱，朝廷上下奸党为患，眼看着江山不再。子墨，我当初的选择，是否错了？”
　　小林听着这梦呓一般的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所见过的赵忌，不论是十几年前的救命恩人还是后来的一笑楼掌柜，一向都是淡定从容的，不知今日为何却染上了些许挥之不去的落寞。思量片刻，他坦然道：“掌柜的，那些朝廷恩怨我不懂，我只知道，您当年决定放下一切一定有您自己的理由，如今，不管世事如何改变，不管您选择出山还是继续归隐，我林子墨生死相随便是！”
　　门外有淡淡的人影，娇小的身形隐没在黑暗的木林中，轻纱衣袖在夜色中随风而摆，如皓月般亮眼的银色锁链紧紧的别在腰间……
　　夜很深，赵忌思量着心底的事情，很晚才入睡。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好，发生了太多的事，谁也无心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