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狂》双角蟹

19、第 19 章

　　这日傍晚时分，妙香打开厢房的木门将最后一盆污水泼了出去，然后转回身进了房间。红色阳光从窗棱中投射进来，在原本昏暗的房间里开辟出一隅光亮，却始终照不到那个瑟缩在床角的伤者。忙了一整天，妙香精疲力尽地在圆桌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刚要送到嘴边，却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她循声望了过去，只见昏睡了大半天的桑宁仍然在微微的发抖，嘴里默念着一个名字，“叶儿，叶儿……”
　　哎，这个人是谁呀，妙香喝了口茶，自己在心中纳闷，都伤成这样了还念念不忘的喊人家的名字，准是个唇红齿白的姑娘家吧。正胡思乱想着，厢房的门忽然“吱呀”的一声开了。
　　门口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往里张望，却不进来。妙香仔细的看清了对方的样子，这个女孩儿她认得，是楼上地字号的客人，方才桑宁吵闹的时候，她一直在旁看着，只不过现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找谁？”妙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她。那小女孩却不回答，忽然伸长了舌头做出一个鬼脸，还不等妙香站起身来就掉头跑开了，厢房的门一下子被她推的大开。
　　“喂！”妙香忽地起身追了出去，只见那个小小人影跑得飞快，几起几落之间便出了后园，直奔前厅而去。若不是想到自己还要守着桑宁，妙香八成要一路追出街门去了。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她在天井下停住了脚步，心想何必为了个孩子费事，便要转身返回。然而刚走到园中，就远远地看见厢房的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关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立时涌上心头。她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推开房门，但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屋内抵住，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只撞得乌木门板吱吱作响。妙香定了定神，向后退了一步，冰凉的银链已紧握在手中，向屋内朗声道：“谁？谁在里面？”
　　此刻，四周厢房中的住客们大都歇息了，小林自从去了前堂后，就一直没有露面，眼下可说是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屋内起初传来一阵细碎的敲碰声，过了一会儿，整个屋子便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厢房正面的门窗都如同被人从里面上了锁一般，妙香费尽了全力想要打开它们，却是徒劳无功。桑宁的伤势危在旦夕，若有歹人作祟只怕是凶多吉少。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现在是该去叫人还是该在这里继续坚守呢？一时间，无数的念头在妙香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没有个头绪。正在踟蹰之际，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个黑影从厢房西侧的窗下骨碌碌滚了出来，像一只大铁球一般贴地跑了开去，待他逃到园中，便起身展开了人形，一身的黑衣轻捷矫健。妙香紧跟着上前一步想也没想，伸手就是一鞭，向那人身上击去。
　　黑衣人并未执任何兵器，面对对方的攻击，也只是灵巧的一一闪躲开来，并不还击。十几个回合下来，妙香竟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巨大的响动惊扰了周围的住客，窗户内纷纷亮了起来，有店里的伙计杂役跑来一探究竟。黑衣人见状不敢恋战，可妙香的链子又逼得太紧，无奈之下，他只得虚晃一招让出个破绽，趁势将锁链勾在掌中，使大力一震，对方的身形顺势被震出几步之外。见了空隙，黑衣人施展轻功，眨眼之间已无了踪影。
　　此人拳脚功夫虽然不甚高明，但轻功造诣极深，身手轻捷灵快，妙香心知自己定是追不上他，站在女墙之内气得直跺脚。后厨的李师傅以为是来了贼人，举着菜刀一路大喝着跑进后园里来，旁人见势纷纷向两边躲闪，给他让出一条路，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妙香跟前，横声问道：“妙香姑娘，这是怎么了？”妙香看了他一眼，也顾不上回答，转身来到厢房窗前，双手一抓窗棂，纵身跃了进去。只见屋内一片白茫茫的烟气，呛的她咳嗽了两声，跌跌撞撞地来到床边，拨开面前的白雾，她发现桑宁仍是沉沉的睡着，伤口却平白地大了一圈，不住的流血，但更奇怪的是，此时伤处流出的血不再像之前那样乌黑浓稠，反而浅淡鲜红了许多。
　　店里的伙计纷纷在门外拦着赶来看热闹的住客，不多会儿的功夫，小林闻讯从别的院子里赶了过来，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到房中，但见妙香此时正一脸为难的看着床上的人，桑宁的伤口有些恐怖。小林也没及细想，回身跟外面的伙计交代了两句，便把门窗都重新锁好了，然后他走到床边，细细的探了探那伤势，问询道：“妙香，这是怎么了？”
　　“刚才有个小女孩儿，把我引开了。”妙香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了一节被单配合着小林为桑宁包扎，鲜血汩汩的从伤口中涌出来，她紧按在桑宁身上的手不由地有些颤抖，咬了咬牙继续说，“然后有个人进了屋，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
　　“小女孩儿？”小林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包扎伤口，一切都那么熟练自然，丝毫没有被这种情势吓到的样子。
　　“对，楼上地字号房的客人，那个穿着一身绿裙子的女孩。”血渐渐的止住了，妙香直起身子，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小林迟疑了一下，低着头喃喃：“地字号……那里的客人上午刚刚退了房离开呀。”，他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麻利地用毛巾将桑宁伤口周围的血抹干净，又在水盆里投了好几遍，直到血迹浅到看不清楚，“很奇怪，虽然伤口变大，但从他的血色来看，毒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哈？”妙香赶紧凑近了床沿仔细看了看，发现伤者的气色果然是有了些好转，“这真是太奇怪了，”她把双手抱在胸前，不解地道，“难道，那个人是来救他的？可既是来救人怎么不光明正大地救，反而要费这些周章，掩人耳目呢？”
　　“呼……”小林长呼一口气，将毛巾晾在一旁，直起身子，跟着妙香一起看着面前这个渐有好转的少年，他也不明白，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仅得了把名剑，还空惹了一身的祸端，眼下又有高人相救，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叶儿，叶儿……”桑宁又开始低声呢喃起来。紧蹙的眉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正经历着一个梦魇。妙香皱了皱鼻子打趣道：“嗨嗨，亏我们在这里为他忙得团团转，人家可还在梦里风花雪月呢。”
　　一句话，让原本陷入沉思的小林回过神来，扑哧一声笑开，跟着妙香打趣道：“难不成是桑宁他自己天天念叨，倒把那个叶儿念来救他了？”
　　“那叶儿不成了活菩萨了？”她笑了笑，“再说，刚才那个人明明是个男人。”一说到刚才的那个黑衣人，妙香的语气又渐渐沉了下来，在屋中踱了两步，她又说，“那个人的轻功极高，他越墙逃走的时候就像一只起飞的蝙蝠！就连那个小女孩的脚力也是出奇得快呢。”
　　“说到这个，我记得那位客人是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说到这儿，小林忽然一惊，转身奔出门外，临走向妙香说道：“你在这儿看着桑宁！千万别离开！”
　　妙香刚要撅嘴，却见小林已经心事重重地跑了出去，她无奈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便轻轻将房门关上。懒懒的走到桌前复又拿起茶杯，却又想起刚刚为桑宁包扎伤口的恐怖场景，登时觉得一阵恶心，半点喝茶的兴致也没有了。
　　东厢院内，顾凡将茶杯放好，看看窗外，时辰已差不多了。夜晚的风是有些凉的，他收紧了领口，缓缓的将屋门打开，看看四周并无人走动，便放心的踏出房间，又将门掩紧。一路穿过几个小院，此时的空气很清爽，泛着淡淡的清香。他并不焦急，而是悠闲的踱着步子往尽头的一个院子走过去，刚拐进院墙，忽然被院外小道上的来人撞了个结结实实，险些没有摔进一旁的花丛里。定睛一看，却是小林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一时间觉得好笑：“小二哥，怎么这么急？来这里作甚？”
　　“哎呦，顾公子，”小林见是顾凡忙施了一礼，心中暗暗地道，这火烧眉毛的时候偏跟这个难缠的家伙撞了个正着，着实麻烦得很，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才好，遂赶紧小心上前解释道：“我……着急去后面取点东西，没撞坏您吧？”
　　顾凡笑着摆了摆手，“无碍的，无碍的，可是小二哥，仓库不是应该在后厨么？这后院是住客的地方吧。”
　　小林迟疑了一下，实在是不想跟他斗嘴，于是勉强笑了笑：“顾公子说的是，正是后院的一位客官叫我去取件东西。”说完，他向侧微微闪身，往顾凡的身后走去。
　　顾凡没有拦他，眼见着他往院子深处的厢房跑过去，嘴角微微扬起。那是赵忌的房间吧，看来，我的事儿要往后耽搁一阵子了。想到这儿，他抬脚落步，追着小林的步子绕到厢房的后窗下，静静的听着屋内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