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狂》双角蟹

10、第 10 章

　　一笑楼的后堂很安静，掌柜房间内只有小林和穆霆守在那里，赵忌沉沉的闭了会儿眼睛，头很疼，脑子里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却始终没有睡意。小林将大夫开的药方收好，等药铺开了门，便准备亲自去抓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赵忌从浑浑噩噩中转醒过来，试着抬了抬手臂，比方才又多了几分力道，多年的磨练，让他这副身体的恢复速度超乎常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掌柜的，已进丑时了。”小林见掌柜的醒来，端了杯温茶奉到床边。
　　赵忌摇了摇头，看见穆霆正关切的望着自己，旋即闪开目光，低声的说道：“此番有劳穆捕头了，天色已晚，请穆捕头回去转告府衙大人，对于今日之过，赵忌自当择日上门请罪。”
　　穆霆摇了摇头，柔声道：“先生何过之有呢，您为了梨花镇的案子挺身而出，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如果没有先生，昨日是万万制服不住那个人的，张大人特地请来名医，也命我好生照顾先生，况且……况且先生现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理当在此侍奉，先生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微微垂首，两颊泛起旁人不易察觉的红晕。
　　小林端着水盆走出屋，来至门口的时候，他撇头看了看屋内两个别扭的人，心中只叹了一声，便将门阖上了。
　　赵忌没有再对上穆霆的目光，他动了动身体，用手臂慢慢支撑着起身，想要靠坐在背后的床板上，看上去很艰难。忽然一双手用力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扶坐在床上。
　　“穆捕头，”赵忌垂首低语，巧妙的挣脱开肩上的手臂，语气有些低沉，“穆捕头，赵某只一介布衣，您如此做法，折杀在下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先生不必客气了，”穆霆的嘴角翘了翘，转过身去，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到赵忌面前，率先转移了话题，“听说江那边有个什么……太阳教，这些年声势逐渐壮大，就连那边的百姓也纷纷加入，先生知道么？”
　　赵忌见她说起了别的，便也坦然的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嘴里的干涩顿消，淡淡的应道：“穆捕头说的可是江对岸的天阳神教？”
　　“正是，”她点头，“先生对这个教派了解多少？我听说此教中人善于修身炼药，可是真的？”
　　赵忌放下茶杯，握在手中，平静的看着前方，像在思考：“赵某曾听住客说起过，天阳神教并非我中原教派，却也非辽族异教。十五年前，有位异族女子曾由此过江，之后不久便成立了此教。所以有人说，天阳神教的教主是位女子，当然了，赵某以为道听途说而已，并不可尽信。”说到这儿，他又啄了口茶水，“至于穆捕头所说的修身炼药，赵某也未可知，何不向此间昆呈派的道友请教一番呢？”
　　穆霆挑了下眉毛，“昆呈派？他们对天阳神教的情况知之甚多么？可是……众所周知，昆呈派的道长们个个仙风道骨，很少下山，也不接受外人造访，在下……又该如何请教呢？”她微微蹙起眉头，询问赵忌的意见。
　　“昆呈派属道教一脉，修身炼药的本领在中原可居上位。实不相瞒，几日前小店内曾到访过两位道长，依赵某所见，应是昆呈派的人，他们此行甚急，大概不消几日便可返回此地。”赵忌握着茶杯，轻挑剑眉，语气忽然变成询问，“穆捕头此番追问天阳神教，莫非猜疑梨花镇之事与他们有关不成？”
　　“嗯……我不过是有些猜测，梨花镇的案件发生以后，我曾查阅了各地类似事件的案宗。三年前，在江对岸的七星镇也曾发生过丢失男童的事件，而且同样是七名，那时江边战乱未起，处理这起案件的捕头名叫沈文，他曾在调查手记中写道自己怀疑此事与天阳神教炼丹诸事有关，但不久后沈捕头便被人发现在家中自尽，案件也因此不了了之……”
　　屋内光影叠嶂，外面是一片寂静的清冷。赵忌沉默半晌，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他用手指沾着凉水，在床榻旁原本放盆的木凳上写下一个字。
　　“障？”穆霆低声念出，却是不解，“先生这是何意？”
　　赵忌将茶杯放在椅子上，又靠回床内，道：“很多事情并非像我们所见到的那样简单，穆捕头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就要想到这一点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梨花镇的事也许并非如此，但不要忘记，府衙现在最需要的是将那名刺客捉拿归案。”
　　“恩！”穆霆点头赞成，“我已在各个路口增加了人手，通缉告示也已经发出去了，他根本无处藏身。撑不了几天，必会自露痕迹。这次，我一定要把这件案子查个明白！”
　　“掌柜的，穆捕头，”突然，小林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门外的差哥来报，说在、在城外小路上发现了可疑的血迹，叫青原的差官正领着一干人在那里探查。”
　　无边的黑暗弥漫在树林里，仿佛永远都不会散去。几个年轻捕快的身影匆匆在林中掠过，为首的一人最为迅捷矫健，而他身后的几个人却都气喘吁吁的跟着，步伐沉重散乱，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青原啊！歇……歇一会儿吧！我实在不行了！”一个落在后面捕快向最前面的人喊。
　　“是啊！从出了衙门就没有停过，我的腿都快要断了！”另一个人说。
　　又走了几步，青原果然站住了脚，后面的人见他停了，心中大喜，纷纷往地下躺，呼呼的喘着粗气。
　　青原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单膝跪下来，拾起一片落叶，“看！这儿又有血迹了！”
　　几人闻听，躺下的皆都蹦了起来，小跑着拥了上去，“还没干呢，难道就在附近了？”
　　四周很安静，没有任何光亮。青原捏紧了手中的树叶，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更严肃了几分。他将佩剑紧紧的攥在手里，看着树林深处，低沉的声音有些恐怖：“你们在这儿等着接应的人，我自去寻找。”
　　众人齐齐称是都留在了原地，目送青原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迷蒙的黑暗之中。
　　一个捕快摘下腰间的水壶，大喝了一通，向身边的人道：“这个青原，怎么那么拼命啊？”
　　“哎，把自己当铁打的。”大家纷纷坐了下来，忍不住议论。
　　“他是新来的，急着立大功呗！”
　　“不过他功夫倒不错，当捕快屈才啦！”
　　“那倒是，只有你这种三脚猫功夫的才当捕快呐！”
　　这话引得大家一阵大笑，众人东拉西扯聊的兴起。
　　丛林深处，柴禾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焦木呛鼻的味道。苏骤靠在树干上，平静的望着远处的黑暗，这里没有人家，除了猛兽之外，大概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物了。阿山温顺的依偎在妙香的身侧，像是睡着了一般，可苏骤知道，它只是闭目养神，时刻警惕着有人会伤害自己的朋友。
　　妙香侧了侧身，右手托着面颊，有些昏昏欲睡。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天亮以后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去找人过来？苏骤会让她走吗？他们出来这么久，有没有人来找他们呢？还是说根本没人在乎她，没有人找她？有无数的问号在脑袋里打转，她叹了口气，把头埋在膝盖中间。
　　“怎么，睡不着么？”低沉而平静的声音自近旁传来。
　　妙香将头抬起来，见苏骤此刻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你不是也没睡？”她眨了眨眼睛，“在想该怎么脱身么？”
　　苏骤提了下嘴角，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即一歪头，闭上眼睛，语气有些淡漠：“死者不惧死，死非死。我本就是别人的影子，身后的鬼，今日不知明日事，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了。”他仰起头，似乎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重重的咳了几声，“咳、咳！看来，我真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妙香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你是谁的影子？怎么会有人不在乎生死呢，你难道没有牵挂的人吗？”
　　提到这儿，苏骤的眼睛瞬忽间亮了一下，可语气却还似那般不经意：“你到一笑楼有多少时日了？”
　　“三天，你问这个干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妙香皱起了眉头。
　　“三天啊……”苏骤低头沉默了良久，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十几年？”听了对方无厘头的话，妙香一脸无奈的样子，索性挪了挪地方，正对着苏骤坐了下来，脑袋趴在膝头上，“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呐……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骤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眼中的波动很微妙，是带着笑意的，却有些空洞，“早听闻一笑楼在江湖上的威名，如今得以相见，我苏骤也是不枉此生了。”
　　“什么威名啊，背地里搞阴谋诡计，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妙香越想越生气，拳头在地上一磕，惊得阿山跳了一下。
　　“这一计虽然不高明，但也是权宜之计。”苏骤见她愠怒，有心却似无心的调侃着，“虽然不甘，但你们那位赵掌柜的武功确是在我之上，这样一个人隐匿在这边塞之地，真真的委屈他了。”说完，下意识的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确不像个普通的掌柜，”妙香侧着头说，“他似乎有花不完的银子，根本不必做生意。”
　　“他确实不用，也用不着……呵呵。”说着，苏骤像是了然般笑了笑，“真不知留在一笑楼对你来说是福还是祸。安静的等着吧，已经有人找到这里了，到那时我自会证明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