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的放》北襄

56、第 56 章

　　带着病复习了最后几天，熬夜背了背徐歌的复习资料，到了考场上罗放倒是心态轻松，一边揩着鼻涕一边答完了最后一张卷。
　　学习成绩这东西就像一架破马车，起步是最难的，一旦推起了到了某个速度，哪怕是靠着惯性也能往前滑下去。自从确定了考艺术生的目标以来，罗放在文化课上就没有出现过大滑坡，稳定地维持在大榜中下游，他盘算了很多次，只要高考的时候也能维持这种惯性就没问题，起码不会给艺考拖后腿。
　　“艺考最重要的还是专业成绩，只要专业够硬气，哪怕没过一本线学校都有可能给你开绿灯。”
　　这个原理向云飞早就给罗放讲过，不过罗放也知道，像他这种半路出家的选手，要想做到“够硬气”几个字就得付出加倍努力。
　　到底是继续在文化课上补血还是多匀出一些时间去搞专业成绩？感冒这几天，罗放难得地思考了一下未来规划。而最后帮他做出决定的，是期末成绩。

　　张榜的那天他们高一年级已经放寒假了，各班班主特别安排了一天返校日，看成绩，讲卷子，再布置一下寒假作业。
　　大榜照例还是贴在三楼中厅里，用红纸写成了一条长长的卷轴，裁成两段黏在告示栏上。
　　罗放睡过了头，吭哧吭哧地从家里一路跑了过来，刚跑到三楼楼梯拐角，上面就有人招呼他：
　　“罗放是吧？你考得不错。”
　　说话的人是个女生，戴着个有耳朵装饰的黄色绒线帽，白色短款羽绒服下面露着一截格纹小短裙，肉色袜子，脚踩一双肥厚的雪地靴，她揪着一缕头发，站在一实验这方方正正的中厅里，像是个乱入的人形手办。
　　罗放愣了愣，“你是……新来的助教？”
　　“你不记得我啦？我们在晚会后台还聊过天呢。”
　　“哦哦，你是马天骄是吧？”
　　“是冯，冯天骄，你这记性怎么跟门店招牌式的，专掉偏旁部首啊？”
　　“哦对对，冯天骄，哈哈哈哈。”
　　罗放想起来了，这女孩是他们班后台候场时候的邻居，“黑色大丽花”组合里的一员。只不过当时她们都描画得魑魅魍魉的，这会儿恢复了人形有些难以辨认。
　　当时他就对这妹子印象深刻，其他几个女生拦下摄影大哥一起扭腰伸腿摆pose照合影的时候，就只有她没什么热情，也不配合那些中二动作。最重要的是，徐歌来后台送水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对着帅哥星星眼瞎聊骚。
　　一想起这一点，罗放立马把“此女可交”的标签拍在了人家头顶，几步踏上了台阶。
　　“我考得不错？”
　　罗放往大榜前面一站，先是扫了一眼第一名的位置，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雷打不动的名字，然后在第二张纸的前排找到了自己。
　　“哎呦。”
　　“我没骗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这就算考得好了？”
　　“学渣识学渣呗。”冯天骄撇了撇嘴，“刚开学的时候你考过倒第一，我记得，那次我是倒数第二，心里还默默地给你鞠躬来着，感谢你垫底。”
　　罗放哈哈一笑，“不谢。”
　　中厅这里一直陆陆续续地有人经过，每个人都向冯天骄身上侧目，眼神在她羽绒服的荧光装饰上反复流连，最后再跳到罗放身上扫几圈，扫得他有些不自在，不过冯天骄倒是从容得很，自动屏蔽一切指指点点。
　　“你今天这身打扮不错。”罗放由衷点了个赞。
　　“谢谢，我自己设计的。”
　　“卧槽？”
　　“我从小就想学服装设计，可能在一实验读不满三年了，我想去国外读设计专业。哦，听说你是学画画的？”
　　“咳，就是个半吊子。”
　　“准备考美术生？”
　　“嗯……”罗放话音刚落，就被人一胳膊揽住了脖子。
　　“干吗呢你？刘女士都来了，赶紧回教室回教室。”
　　郑磊磊一边搂草一样扯着罗放，一边跟冯天骄打了个招呼。罗放顺着郑磊磊的话音往他们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刘女士，却不偏不倚地看到了徐歌。那人明明是在跟裴班长聊天，视线却准确无误地跟罗放来了个对撞。
　　“你先回，我这聊天呢。”
　　“啧，行，行，不耽误你啊。”
　　郑磊磊又瞧了冯天骄一眼，坏笑着走了。
　　罗放用膝盖都能想到郑同学正在编造一出他如何墙外开花勾搭别班女生的大戏，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你男朋友？”
　　“啊？……”
　　冯天骄此言一出，罗放的脖子差点劈了叉。他僵尸一样艰难卡顿地回了头，顺着冯天骄的视线看过去。
　　“你说郑磊磊？逗呢，他就是……”
　　“我说那个，那天来后台的，叫徐歌吧。”
　　冯天骄伸手一指。
　　“靠……”
　　罗放眼珠子差点摔出来，赶紧把冯天骄的胳膊摁了下去，赔上一串尬笑。
　　“呵呵呵呵，我说你们非主流的妹子开玩笑也这么非主流吗？”
　　冯天骄似乎并没有八卦的意思，耸了耸肩，“不想说算了。不过你们很明显啊，那天后台我就看出来了。”
　　“后台？我……我们那……哈哈，你真逗。我们男生就那样，你不懂。哈哈哈……”
　　冯天骄的眼神并没有攻击性，纯良得人畜无害，但到了罗放这里竟然起到了测谎仪的效果，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嘟囔和挠头。
　　“那个，我们班主任来了，回头聊啊，回头聊，加□□，□□。”
　　“好。”冯天骄依然纯良地跟他摆了摆手，歪了歪头，帽子上的耳朵欢快地晃了一下。
　　直到罗放走远了，冯天骄看着他同手同脚的样子，揪了揪头发，带着同情点评了一句——
　　“唉，男生。”

　　“卧槽，罗放你小子行啊，这么快转移阵地了，不追崔晓雯啦？”郑磊磊从前桌回过头来，低声调笑着。
　　“六个石头，你的八卦嗅觉还能更不准一点吗？”罗放摘了围巾，脱了外套，心里加了一句，“还没人家冯天骄一半灵。”
　　“你就装吧你，我看懂了，你是看崔晓雯眼里只有徐歌，你觉着这边没戏了就去勾搭别的妹子，啧啧，渣男。”
　　罗放口头跟他打着嘴仗，心里又被人拧了一把，想着崔晓雯和徐歌这俩关键词，连郑磊磊什么时候转移话题的都没听到。
　　“喂，问你呢！”
　　“啊？什么？”
　　“靠，去S市啊，寒假，去玩几天，我跟山子他们几个篮球队的都说好了，你去不去啊？”
　　“我……不了，我寒假准备突击训练。”

　　“要不……不了吧，我寒假准备突击训练。”
　　今天放学的时候，罗放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问话的人是徐歌，他原本是想跟罗放敲定一下寒假期间上家教课的频率和时间，然后就收到了这么一句扭扭捏捏的回复。
　　“我……我这次考得还行，比上次月考成绩好，我就琢磨着，现在文化课不用那么担心了，但我专业的底子太差，就想利用假期好好练练。”罗放没敢直视徐歌，一股脑地把他的理由都倒了出来，一点没敷衍，说得足够真诚，然而还是感觉到了对面笼过来一团低气压。
　　“哦，也正好赶上向云飞那边寒假正好有个大班课，我跟他说好了，可以免费去旁听，这种占便宜的机会我这种穷鬼可不能错过是吧哈哈哈。”
　　此话一出，罗放忽然想起来他在徐歌这里上课也一直是免费旁听，徐歌让他把家教补课费全都挪用去上美术课了。
　　罗放被自己的玩笑跘了个狗吃屎，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找补。
　　两个人这会儿并肩走到了车棚外，罗放眼见着徐歌的鼻尖一点点冻出了一片红，竟然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徐歌呼出一团白气，刚刚不经意间散发的低气压很快就消散开了，再开口又是一派云淡风轻：“嗯，你说的没错，是该好好平衡一下。”
　　罗放偏过头。
　　“就这样？”
　　“嗯？”徐歌也转了过来，忽然笑了笑。“不然呢？拖着你，求着你吗？”
　　冬天里骑自行车的人没有以往那么多，两个人进了铁皮车棚，周围是出乎意料的肃静。
　　光线很暗，但徐歌的眼神映照过来，罗放看得清清楚楚，幽深的色泽里折叠出很多细小的波纹，那里面有无奈，有纵容，也有一点傲娇，像一片片细小的五光十色的玻璃碴，全部被揉进了他的血管里。
　　“徐老师”，罗放忽然抓了抓徐歌的手，狠狠捏了两下。“徐老师等等我好吗？也许过段时间……我，我就能平衡得更清楚了。”
　　徐歌听懂了他这个语意不清的表达，沉默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