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21、第二十一章 沉*万

　　晚饭刚毕，雪如正想好好休息一番，孰料突然被通知，今日还要进书房值晚课。来传话的嬷嬷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自称玉绁嬷嬷。
　　“请问玉绁嬷嬷，侯府的书房怎么走？”雪如心知拒绝不得，只能接受。
　　“姑娘随我来就是了。”玉绁嬷嬷笑眯眯的，率先转身走出门。
　　雪如无奈，只得跟上。
　　“姑娘是哪里人士啊？”玉绁嬷嬷貌似不经意问。
　　雪如答道：“回嬷嬷，雪如是西南青攸城人。”
　　“哦，家中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人啊？”玉绁嬷嬷仍是笑。
　　“回嬷嬷，雪如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是青攸城攒锦楼的当家人。”雪如早看出这位嬷嬷动机不纯，只怕是大长公主好奇为何儿子带了自己进京，派人来探问的吧？她本无意于定国侯，当下只是把自己来历略作交待，想必大长公主知道自己来自攒锦楼之后，就会坚决制止自己儿子“不合身份”的行为了吧？
　　她，乐见其成。
　　玉绁嬷嬷许是丝毫不知攒锦楼是什么地方，只是一径笑得慈祥和善：“姑娘从这里进去，便是书房了。我还有事，恕不能送。”
　　雪如行礼如仪：“嬷嬷只管去便是，雪如送嬷嬷。”
　　送走玉绁嬷嬷，雪如转身往书房走去。与栖云城定国侯府默翔斋不同，这里的书房只是一间偏殿而非院落。而相同的是，这座名为“墨香殿”的偏殿仍处处显示出定国侯喜好奢靡享乐的个性，偏殿里挂的是青烟帐，香炉内点的是苏合香，楠木书案上摆放的是一整套京城雅致轩出品的文房四宝。
　　雪如挨次点亮殿内的灯火，又拿块抹布轻手轻脚地擦拭案炉桌椅。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精美绝伦价值不菲，况且其中不少都是御赐之物，随便碰坏一件都得担下极大干系。她可不想还没有脱身于此，就莫名其妙地丢了小命。
　　“你在做什么？”腰间突然一紧，却是北堂昇自后方抱住了雪如。
　　雪如挣扎不开，心中虽气恼不已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说道：“请侯爷放手。”
　　北堂昇闻言轻笑：“倘若本侯不放呢？”
　　雪如再坚强仍是个女子，脸皮尚薄，一颗心跳得极快，却强自平静道：“请侯爷放手吧，奴婢还要做事呢。”
　　北堂昇居然听话地松了手，这却让雪如小小吃了一惊，没想到今天侯爷竟如此听话？
　　却见北堂昇一转身坐在椅上，折扇“啪”地打开，闲闲道：“明日穿戴好了，随本侯爷出府。”
　　雪如不解：“出府做什么？”
　　北堂昇眼角微挑，声音已有些不耐烦：“出府就出府，你自管听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雪如暗叹其不可理喻，仍谨言：“是。”
　　北堂昇这才满意地点头，视线扫过书案：“你觉得这套碧海青天如何？”
　　雪如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他说的是案上那套文房四宝，遂道：“回侯爷话，雅致轩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你可知雅致轩是谁家的产业？”
　　“回侯爷话，雪如不知。”雪如是真的不知道，自然更不明白北堂昇为何对她说起这些。想来雅致轩的主人应该是京里某家显贵吧，不然谁能垄断半个东盛王朝的文墨行业？
　　“雅致轩背后是皇族，这一代的主子，是长公主薇馨，你记住了。”北堂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双眼睛却盯紧雪如，仔细地观察她每一份神情变化。令他失望的是，雪如依旧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丝毫不见他期望看到的自卑焦虑。
　　而实际上，雪如心中早开始飞速运转：雅致轩，皇族，长公主薇馨，明日出府。这几条信息综合，得出的结论是，明日要见的怕不就是这位薇馨长公主，而且，还是便衣鱼服的长公主。只是，定国侯此举何意？
　　这事情，越发有意思了呢。北堂昇玩味地笑。
　　这定国侯，还真是想把我拖进水里。雪如忧心忡忡。父亲曾教导自己，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使万不得已釜底抽薪，也要给自己留一点火种，以免火灭后再也燃不起来。自己既然想要脱身，最快的办法莫过于釜底抽薪，只是这一点火种哪里去借？
　　或许，长公主薇馨会是个不错的人选。雪如想着，心里居然对明日的外出生出几许期待。
　　“喜欢你住的院子吗？”北堂昇问道。
　　雪如收敛心神：“回侯爷话，梅芳居华美舒适，自然是极好的。”
　　北堂昇却听出她言外有意：“哦？你不喜欢？”
　　“回侯爷话，奴婢一介婢女，住在梅芳居毕竟不合规矩。”雪如唯恐处于风口浪尖，是以明知定国侯主意已定，却仍忍不住再次推辞。
　　“雪如，本侯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果然，北堂昇话音徒冷，“你自然明白本侯为何安排你住在那里。本侯希望，你再无异议。”
　　雪如叹息：“是。”放在旁人眼里，谁不以为定国侯迷上了一个小丫头，甚至逾矩让她住在独院里？可是雪如心里雪亮，定国侯只是想利用她达到某些目的，他于她没有半分情意。况且，这样时冷时热的话语、阴晴不定的态度，是哪个女子甘心忍受的？
　　她最怕的，始终难以逃脱。既然如此，就让她借着这次浪潮，彻底自由吧。
　　定国侯，北堂昇，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雪如微笑。那一刹，天地光华尽在她眼中闪耀，世间万物皆在她手中掌握。那一刹，她瞬间涅槃。
　　烛光明灭，灯下二人各存心思。

　　次日清晨，一大早就有小丫环叫她起床，伺候她洗漱，又捧上一件丝裙。雪如早知这里的衣服偏于汉服的华衣广袖，让人抖开看了，剪裁果然简单大方，只那花纹是下了重心思绣的缠枝海棠。雪白的丝绸轻纱配上艳粉色的层叠海棠，不但不落庸俗，反而更显得雪如肌肤娇嫩，眸若秋水。
　　几个丫头俱是心灵手巧，难得的是并不多话，只是各自忙活把雪如装点得美艳照人。雪如本就少言，自然淡然处之。好不容易待得她们忙完了，雪如正要出门，却见一个小丫头又奉来一件白狐皮大氅。即使身为晨亦时，她也不喜欢穿动物皮毛，如今更因身份不符，她当然推辞。
　　谁知那丫头开口道：“雪如姑娘，侯爷特地吩咐您要穿这件狐皮去的，您若不穿，侯爷必然要……”
　　雪如向来没有让人难做的爱好，闻言也只得听从。
　　北堂昇今日居然也是十足的绅士做派，虽然不至于亲自来接雪如，倒也专门派了马车把雪如送到门口，再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时值隆冬，车驾内铺了厚厚的毛毯，角落的铜炉正燃着上好银丝炭。出自宫中造坊的炭加入特殊的香料，闻了只觉精神一振。
　　许是前夜雪如当真惹恼了定国侯，这一路上北堂昇竟然没有同雪如讲过半个字，自始至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雪如觉得奇怪，倒也不怎么在意，只当他还在闹别扭。
　　一时间车内静寂无声，只听得车轮辘辘。不久，似是行到闹市，车外人声鼎沸，有小贩的叫卖声传来，与车内静谧形成对比，教雪如无端生出一丝安心。好像，这漫漫红尘，终于有一处是自己的归宿。
　　雪如闭目靠在车厢板上，微微出神。到何时，她才能真正得到安逸？
　　车外渐渐安静下来。帘外车夫停了车，道：“禀侯爷，翰墨居到了。”
　　北堂昇还未说话，就听一人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北堂侯爷！你小子不在家陪母亲闲话，倒来这里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