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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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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飘来的早餐香气将熟睡的段谦唤醒,温暖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处洒落,婉转的鸟啼在院中回响,清晨的露水缓缓下滑,融进柔软的泥土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先生,早餐准备好了。”钟余穿着灰色的围裙推门进来,将段谦的衣服从衣橱中取出∶“今天是周末,先生是要在家休息吗?”
“嗯。”他掀开被褥起身进入洗手间,却发现牙膏早就被挤好,洗漱杯中盛着温度刚好的热水。
许是精神纾解的缘故,今天的他感觉格外清爽,眼下的黑眼圈似乎也淡了不少,原本憔悴的面容有了生气。
现磨的咖啡加入一定比例牛奶,热乎乎的切片面包上躺着煎得焦黄的鸡蛋,边缘微卷的培根藏在煎蛋下,细碎的胡椒均匀撒在表面,盘中的食物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诱人的油光。
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被咬开后是微微凝固的蛋黄,配上嫩嫩的培根和面包简直是绝配。他不知不觉就将一碟早餐消灭掉,最后饮尽杯中的咖啡。
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惬意的生活了呢?段谦已经记不清了。自从身边的亲人离世后,他再没好好享受过用餐的愉悦,每天都在这场酒会那场宴会间来回转,表面上端着总裁的架子同他人碰杯,实际上每一场宴会后都是极其难熬的夜晚。
因此不良作息及不规则饮食逼出的胃病时时发作,早已折磨过他千百遍。
听着厨房内叮叮当当餐具清洗时碰撞的声响,他像是回到了曾经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钟余刚从厨房内出来解开围裙,段谦就按下电源键关闭正在播报早间新闻的电视。他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外套披上,又带上车钥匙,望着钟余问道∶“去超市,一起?”
钟余似是没有想到,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调整好状态,跟在段谦身后前往车库。
偌大的车库里仅停放着一辆车,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什么时尚感,完全不像公司总裁平时会开的车。
“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成年礼物。”段谦看似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智人听的。他将钥匙拿出扔给钟佘,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坐了进去,拉长安全带为自己扣上∶“愣着做什么?你开车。”
早晨超市的食材最为新鲜,这个时候的理货人员正忙碌着,熟练的将刚到的蔬菜瓜果从箱中取出整整齐齐的摆好。各种颜色交相辉映,称量处早已被大爷大妈们挤满,堆得高高的推车将货架间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段谦却是连看都不看,直接推着车前往冷冻食品区,一袋又一袋地往车里扔,金属推车发出“哐啷哐啷”的轻响。一眨眼间,整个速冻食品的冰柜都空了,而他们的推车被各种速冻食品塞满,慢慢的向外散发着寒气。“先生这是……”
“采购,把冰箱填满。”还没等智人说完段谦就打断他的话,将推车的把手递给他∶“我去生活用品区选点东西,你先去结账。”望着段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钟余面无表情的“哗啦啦”将所有冷冻食品倒回冰柜,迅速摆整齐便冲向蔬果区。
等段谦拿着几盒牙膏牙刷回来时智人已经在大爷大妈中排好队,等待着称量食品。
一旁的几位大妈拉着他的袖子说着说那,还把自己推车中称好的什么菜品放进钟佘的推车中,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阿姨再见。”钟余向最后一位大妈告别,推着满满的推车走向段谦,将他手中的用品接过快速前往收银区扫码结账。
莫名被清空速冻食品的段谦有些不爽,冷着脸站在推车旁,身后是两位捂着脸偷偷举起手机的妹子。“两个帅哥唉……快拍快拍……”“别被发现了动作小点!”
“咔嚓!”闪光灯随着按下快门的声音同时亮起,两位妹子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对着二人狂拍一阵,道歉后飞一般的跑向另一条收银队伍。
冷着脸的段谦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满车的新鲜蔬果和推着车的智人,心中极其不爽。
“为什么把我拿的东西全放回去了。”在队伍快要临到他们之前,段谦终于开口问道。"先生,您不需要那些没有营养的速冻食品。"钟余面带微笑望着眼前的人,眸中亮晶晶的。
终于付完账,钟余拎着打包小包回到车前,将买的所有东西放进后备箱,又为段谦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驾驶着朴素的轿车离开商场,回到空旷的车库中。
段谦家有一个巨大的冰箱,不过冷藏室基本上都是空的,除了门旁的各种酒类外根本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而冷冻层常年堆满了各种速冻食品,看来段谦总是靠这些不健康的食物度日。现在望着冷藏室塞满的各类果蔬,他从中扒出几罐啤酒就狠狠摔上门,爬上天台吹风。
艳阳高照的白日里并不能看到零散在空中的星星,倒是不饱满的月亮在蔚蓝的空中若隐若现。大片柔软的白云慢慢地飘着,在风中变换着各种形状,总能引起孩子无限的遐思。
极为清冷的别墅群也许只有临近饭点时有些许人烟气,空气中飘散的各种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就连不远处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上也变得喧闹起来,挤满了归家心切的人们。
“先生,午餐准备好了。”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钟佘围着围裙也爬上天台唤他回去吃饭。
午餐十分简单,却又十分温馨一一两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和一碗香气扑鼻的浓汤,配上一碗软糯可口的米饭。
假期的下午并没有什么安排,在客厅安静看报的段谦突然听到玄关传来的门铃声,智人连忙上前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笑得欠揍的楚闫。
“谦儿——”他鞋也顾不上换就冲进屋内,一屁股赖在段谦身边∶“谦儿——有没有想我啊——”
"滚。"被无情拍上一沓报纸的楚闫委屈的躺在沙发上,一脸无奈的叫道∶"你不能这么没人性啊……周末这么无聊,不如去俱乐部找找乐子?
段谦面无表情的扫过楚闫灿烂的面庞,冷冷的答道∶"找什么乐子? 看你现场直播?"
被点破心思的人心虚地坐直,微眯的狐狸眼四处打量着,最后定在站在一旁的智人身上∶"谦儿,跟钟佘相处得怎么样?要我说,你俩合不来就赶紧把小佘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滚。"段谦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起身前往书房。
"唉唉唉别走啊……"楚闫一把拉住大步离开的人,玩世不恭的脸上终于变得严肃起来∶"好吧好吧,其实是公司那个合作出了点问题,他们又联系不到你,我就只好亲自来找你喽。"
"合作出问题?"他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是和希蒙签订的合作?他们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楚闫耸耸肩:"不太清楚,你最好还是亲自解决一下吧,事情还挺大的。搞不好会失掉这个合作对象,也会因此失去一部分原有的消费群众。"
视频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小时,原本休假的员工全都被迫回到工作岗位解决问题,每一个项目中的成员都胆战心惊的检查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工作,生怕漏掉一点小细节导致这次合作的失败。终于找出问题的环节,认真修改无误后总算挨过难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草草解决晚饭后,楚闫拉着工作一下午的段谦来到俱乐部,美名其曰∶放松。
俱乐部中央的舞池里像往常一样挤满了各色的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彻全场,肆意扭动的躯体紧紧贴在一起,手中抛着酒瓶的调酒师有教养的微笑着,为眼前的观众呈上一场又一场夺目的表演。关上专属包厢的门,耳边顿时清净下来。一旁的冷柜里一如既往地摆满昂贵的酒,透明的水晶杯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半透明的酒液被楚闫倾倒出来,递给坐在角落里的段谦。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楚闫也端起一杯酒同他碰杯,回想起自己下午突然造访时段谦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我说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赶我走,原来是不想让我破坏你们美好的二人时光啊……”
"我懂我懂……"“嘭喀"一声响,楚闫不远处的酒瓶忽然炸裂,细碎的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他猛然噤声,望向段谦弹出的瓶盖。
"好好好您老消气,我什么都不说了……”楚闫招来服务生清扫包厢,自觉的独自起身换了个地方寻找今夜的目标。
他的爱好是大多数人不能够理解的,也许只有少数同类能够理解他的快乐——痛苦中诞生的欢愉。从小生活在高压环境下的他几乎喘不上一口气,每一项完成的任务后都有更多更严厉的在等着他,父亲母亲对他寄予极高的期望,绝不允许他们手下完美的艺术品拥有一丝瑕疵。
也许在他们看来,如此作呕的兴趣爱好将会成为作品身上的污点,他们会不择手段逼迫他改正这所谓的"错误",逼着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这么想着眼前不自觉浮现一个熟悉的背影,同不远处坐在吧台边同样寻找着猎物的MB隐隐有些重合。
整理着上衣的MB推开包厢门,略有些不满的看向沙发上的楚闫,摸着口袋里厚厚的钞票最后还是轻掩上门,在拥挤的舞池中寻找下一个疯狂的顾客。
楚闫望着一侧崭新的道具,手中摩挲着皮鞭光滑冰冷的表面,视线略有些涣散,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连一旁段谦坐下弄出的声响也没有听见。
"没尽兴?"段谦端起桌上的水晶高脚杯,对着昏黄的吊灯轻晃,半透明的酒液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身旁的人摇摇头,轻轻放下长鞭,一口将满杯的烈酒饮尽。
"那就是玩腻了?"缭绕的浅色烟雾遮住彼此脸上的神情,眼前的他们都看不真切。段谦抿了一口酒,思绪也有些发散∶"还记得很多年前我问你的问题吗?""什么?"楚闫终于开口,双眼微眯,似乎在享受着烈酒灼烧肠道的痛觉。
"你会找圈子里的结婚吗?"段谦轻笑,"还记得你当时只顾着享受,根本无暇回答。""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楚闫点燃段谦递来的烟,缓缓吐出一口,眼神迷离∶"说不定呢……"
"但不可能。"他三两口将烟抽尽狠狠按灭,散落的烟灰在玻璃桌面上构成一道星河,还未燃尽的星火闪着微弱的光。
"也是,你父亲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商业联姻机会。"段谦也掐灭手中的烟,盯着楚闫那双极其勾人的狐狸眼接着问道∶"那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即便是你父亲阻拦也无法隔开的那种呢?会逼那个人玩这种吗?"
"我既然爱他,就会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楚闫站起身,也与段谦对视∶"我不会以任何为代价束缚住他自由的脚步,因为他不是我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段谦又是一笑∶"难得见你认真。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他拿起外套大步走向包厢门口,在即将走出门前突然转头,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他在老地方等着你。"
"别辜负了。"这句话被埋没在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杂音内,劲爆的音乐和人群嘈杂的声响占据空荡的包厢,楚闫却明显一愣。
被时光掩埋在生命长河中的记忆浮出,那个熟悉的人笑着,牵着他的手,转头走向僻静的树林。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上,像是在他的心口烙下永远抹除不掉的印记."阿闫,我爱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会的。"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身上紧束着的软绳将他勒得生疼,没有任何技巧的冲撞使他像是要散架似的摇晃,那人偏偏还在耳边问他舒不舒服。
早就喊哑的嗓子并不能给出任何回应,但他还是违心的笑着,装作那人想要的样子。我爱他,他也爱我,所以不能让他难过。他这样想着。
原本日子就会这样甜蜜的过下去,却在父亲发现他柜中深藏的玩具后彻底结束。
父亲的暴怒和母亲的失望逼迫着他装作无情的提出分手,那人最后小心翼翼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自此之后他不再洁身自好,流连于万花丛中却片叶不沾身,稚嫩生涩的技术也被锻炼得炉火纯青。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