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轨迹》陵江

3、（三）

　　"他擅自调查你信息?"楚闫放下手中的酒杯，有些不解∶"智人做什么都要先获取权限，没被通过的权限是不能擅自使用的。如果擅自使用等于违背了主人的命令，严重的话是要被送去销毁的。"

　　段谦的眉头也皱起来∶"而且我并没有给它通过任何权限却有通过权限的记录，这也是出问题了么?""咳咳咳……"正在品酒的楚闫突然将口中的酒水喷出，连连咳嗽。"你怎么了?"段谦有些关切的上前准备给他倒点水缓缓，又突然愣住。

　　"是不是你?"他眉头皱得更深，手上也不免使了点劲，薄壁的玻璃杯发出"喀啦啦"的声响。"那个……那个……”楚闫有些心虚的抽出纸巾捂住自己的嘴，支支吾吾不肯再说下去。"这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直视段谦，嘴里也不断重复相同的字眼。

　　正在段谦准备使用武力时，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外面喧闹嘈杂的音乐声和说话声一齐涌进来，占据了空荡荡的屋子。

　　"先生，001准时为您送餐。"腕上表的指针正好指向六点，001的声音也恰好连同杂声一同涌进来。"你跟踪我?"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行程的段谦放开支支吾吾的楚闫，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刺穿001的胸膛。

　　001似是没有看到段谦冰冷的眼神，默默收拾掉桌上七歪八倒的空瓶，将带来的食物一一摆好。楚闫可怜巴巴地望着001摆上一副餐具，泪汪汪的问∶小佘.……为什么没有我的份儿啊——""抱歉，若先生愿意，001可作改进。"001半低下头，安静的站在段谦身后。"你叫它……小余?"段谦敏锐的捕捉到楚闫话中的称呼，问道。

　　"对啊，我给他起名叫钟余。"他见段谦手下没动作立马抢过餐具自顾自地吃起来，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嘟囔∶"这么好的智人我想要还没有呢，真是便宜你了……"

　　还没等楚闫嘀咕完段谦就将带来的文件拍在他脸上∶"处理完交给我。"正当他准备埋怨时段谦又冷冷扫过，添上一句∶"把管理员权限接触或转移，最好在我装作不知情的最后时间里处理好，否则……"还没等他们走出俱乐部门口，钟余就收到权限转移通知，而段谦的通讯器里也多出一个命令框。"先生，十分抱歉没能考虑到这种情况，需要001回去为您重做一份吗?"钟余低垂着头，眼中的蓝光也黯淡下来。
　　"不需要，"段谦把车钥匙丢给钟佘，示意让它去开车∶"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为什么要跟踪我。"

　　"还有，你是否擅自获取我的私人信息。"

　　-路无言。

　　车上，段谦的通讯器里不断蹦出楚闫发来解释的消息，而他只是瞄上一眼就将联系人状态改为免打扰并暗灭屏幕。转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听着玻璃外细碎的杂音，他慢慢闭上眼，微微有些混沌的大脑无序运作着，慢慢深陷于积攒已久的睡意。

　　朦胧中他看见了母亲和蔼的面容，餐桌上的温热牛奶，不慎跌倒时伤口上用绷带系成的蝴蝶结，口袋里常备的清凉薄荷糖……

　　从前的种种结合从眼前滑过，他想要伸手去抓住母亲得手却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烫得缩回，浓浓的烟雾不断向上弥漫，在暗灰的天空中扭成各种狰狞的造型。智人残缺的机械身体在火焰中烤得滚烫，一地的蓝色血液在浓烈的火红中显得格外刺眼，一旁洒落的汽油桶散发出刺鼻的气息。他的眼泪模糊了一切，连带着那场大伙一同跌落到另一个世界。

　　睁眼，车辆行驶于纵横交错的智能道路上，绿化带里各色的植被匆匆闪过只留下一抹抹绿，眼花缭乱的信号灯不断闪烁，构成另一副虚幻的场景。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达段谦的住宅。

　　"我们谈谈。"他脱下外套，站在玄关高处居高临下的望着钟佘，眼中满是漠色，神情淡淡。

　　段谦情绪检测装置显示的数据快要达到顶峰，在即将爆发的边缘反复横跳，钟余却面带微笑望着段谦，给予鼓励一一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又与记忆中即将模糊的画面重合。

　　段谦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但仍不能控制——他已经独自忍受太多年了。

　　"查询定位权限是楚闫给你通过的?"段谦拿出通讯器点开命令框查看历史记录，边翻看边询问。"是的，先生。"钟佘站在沙发旁手边还不忘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热气腾腾的红茶在茶几上摆放着，大片的茶叶在杯中舒展开，浮浮沉沉，没过多久空气中就弥漫着清新的茶香。段谦的情绪莫名的缓和了些，他将历史记录翻看到底也没有找到有关通过查询私人信息的权限，只好将通讯器丢下，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智人。"你有擅自查询我的私人信息吗——还是利用不正当手段。"

　　"没有，先生。智人无法擅自做出违背法则和主人的事情，情节严重的将会被送去销毁。"

　　销毁销毁又是销毁，他有些不耐烦的闭眼深呼一口气，压制住情绪继续问∶"那你是如何获得我的私人信息的?通过扫描吗?嗯?我怎么不知道智人的技术达到这种水平了?"

　　钟佘按下隐在太阳穴附近的案件，瞳孔完全变成蓝色，面前的空白墙壁上也被投出一片投影。"先生，请看这个。"

　　画面在闪烁了几次后终于稳定下来，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站在镜头前微笑着，不远处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在调试什么。

　　段谦的脑袋"轰"的一下就停机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屏幕中的二人正是他死于大火之中的父母。

　　微微倾斜的画面被一只素手扶正，女人轻轻拉着男人来到镜头前，先展示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着男人笑着说道∶"这是智能人类最新研究记录报告，将记录实验品试验过程。"

　　各种精密复杂的仪器有序的运转着，轻微的杂音竟也有节奏的响着，画面美好得像是一首交响曲，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神秘的碰撞。

　　"这是第一次试验。"男声响起后屏幕转向一个一人高的培养舱，舱门缓缓升起，雾气弥漫，一个灰色的影子从中走出，在朦胧中露出金属外壳--这是还没有植入仿真皮肤的智人。

　　"您好。"智人朝屏幕打招呼，又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向夫妻二人，同样生硬的问好∶"您好。"
　　"初号机经调整后还是有些过干生硬，所以我们不得不放弃这个思路重头再来。"女人的身影在屏幕摇晃后出现，脸上仍带着笑，"但我们一定会做出满意的智能人类的。"

　　"这是第九次试验。"不知过了多久来到的第九次试验，前面的试验无一例外因为各种原因都失败了。镜头仍转向培养舱，舱门升起，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小机械人蹦蹦跳跳地跑出，欢快的冲向男人，抱着男人不停喊"妈妈"。

　　站在一旁的女人不禁笑出声，几秒后画面又切换到女人视角∶"我们在初号机的基础上不断进行调整，决定先将各项指数稳定在孩童状态，没想到还是出了点问题。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研究的大体方向，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功的。"

　　……

　　"智能人类是否能够拥有灵魂? 我们并不清楚，但我坚信未来的某一天会赋予一个智人新的生命。"

　　"这样做是否正确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我们仍会追求答案-一不论它是否正确，也许这就是科学的魅力吧。"

　　……

　　"智能人类将会成为未来的主要趋势，虽然目前还不够智能，但只要赋予他们灵魂，他们的意识也能通过钢铁之躯存在于这个世界。"

　　……

　　"这是第三千八百次试验。"略显疲惫的男声不断响起，视频终于即将走向尽头。

　　"他们是否怀着颗虔诚的心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知道这项研究必定能成为人类历史上的转折点，人类的科技将会在智人的帮助下再创高新。"

　　随着女人的声音落下，培养舱内走出一个灰色身影，微蓝的数据流从眼中飞速闪过，像是道璀璨的星河。

　　"您好，先生，您好，女士。"智人抬起头，竟向他们弯起嘴角。

　　"这是……灵魂吗……”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抬手抚向智人坚硬的外壳，望着它胸口不断跳动的机械心脏不断问道。

　　蓝色的血液被机械心脏送往身体各处，各项机能正常运转，在植入仿真皮肤后与常人无异，只有眼眸中星辰般的数据流显示出他不是常人。

　　他被赋予"001"的称号，他是多次试验来唯一成功的例子。他被夫妻二人植入相关信息，封存在培育舱内。

　　"谦儿，如果你有幸看到这个视频请不要惊讶，因为这和001是我们留给你的礼物。"屏幕中的女人依偎在丈夫怀中，身后是不断闪烁的灯光。

　　"001号我们封存于培育舱，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回去寻找你，代替我们……陪伴在你身边滋啦的电流声响过，屏幕定格在父母微笑的画面上。

　　被赋予真正灵魂的钟余从自己的储藏空间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段谦，这正是屏幕上的照片，照片背面还用他熟悉的字迹书写着"平安喜乐"四个字，角落处有夫妻二人的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