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我点点

18、Chapter 18

　　Jack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营地在国家公园的山区内部，远离城市，附近的医疗资源本就不多，仿生人和人类的身体构造虽然相似但也有许多不同之处，附近只有一家有仿生人急救资质的医院，公园将人接上后我便随同救护车一起往医院赶过去。

　　一路上我一直紧握着他的手，可那只冰冷的手却不肯像以往一样给予我任何回应。

　　等到了医院将人推进手术室后我已是筋疲力尽，靠着墙壁看着面前的手术室，许久都回不过神。

　　手术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我在手术室外来回徘徊，直到Jane带着Anna也赶到医院。

　　Jane牵着Anna在走廊另一头看到我，她似乎被我苍白的脸色吓到，脚步顿了一秒才又快速朝我走过来。

　　我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也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直到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了我。

　　她不发一言的拥抱像是拧开了情绪的阀门，我几乎一瞬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低下头去，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结束拥抱的时候她只是望着我，依然什么都没说。

　　“……已经进手术室了。”我看着她艰涩地开口，说完这句后却又再说不出别的话，我紧紧抿着嘴唇，生怕多说一个字情绪就会彻底崩溃。

　　我望着两人，这时才看见一旁牵着Jane手的小Anna正红着眼眶看着我，似乎刚刚哭过。

　　我尽力收起脸上的苍白之色，慢慢蹲下身冲她露出了一个笑。我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

　　她犹豫地走进我手臂里，将她的小脸在我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

　　“吓到你了吧？”我抱歉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刚才在湖边情况紧急，救护车来之前一切又太混乱，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和她说话：“抱歉。”

　　她摇了摇头，眼睛却愈发红：“Jack……他还好吗？”

　　我的心脏好像停跳了一秒，努力强装的冷静被戳破，我慢慢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她，不再强求自己笑出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脸，尽量平静地轻声开口：“他会没事的。”

　　“对不起，”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努力控制眼泪的模样让我心疼不已：“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陪我去湖里踩水的……”

　　“不是你的错，”我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抬手摸她头发：“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些，”她的小脸埋在我肩膀上轻轻抽噎着：“因为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怔了一瞬，这才将她放开了些，抬头看了眼站在我们身旁的Jane。她脸上的神情复杂不已，她伸手摸了摸Anna的头，并没有说什么。

　　我看着面前的Anna，她的一张小脸早已哭花，手却还抓着我的手臂，她看着我，小声开口道：“他虽然说他没事，他虽然在笑，可他明明很难过……”

　　她抓着我的衣服，眼泪扑扑簌簌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我知道他很难过……”

　　我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在彻底昏迷之前看着我时那近乎绝望的目光。

　　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我闭上眼，几乎无法再回想下去，胸口像是被尖刀猛然刺入，又被肆意翻搅，皮开肉绽，一瞬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只能低下头慢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Harris，”面前的Anna又伸出手，她软软的小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她的手指慢慢替我擦去眼泪，看着我道：“你担心他，对吗？”

　　我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我想努力收敛脸上悲痛的情绪，才发现是那样难。

　　她再次用手臂环抱住我的脖子，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似乎在努力安慰我。

　　我用力抿紧嘴唇，依然止不住脸上不断流下的眼泪，直到一旁的Jane俯下身来，她把手轻轻搭在我肩上，蹲下身来轻声对我开口道：“你看起来很累。”

　　“我会把Anna送回家，医院这边我来照看，”她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担忧：“你回家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再过来。”

　　我松开怀里的女孩，慢慢深吸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听见自己嘶哑得可怕的声音：“……我要在这里守着。”

　　面前的Jane犹豫了几秒，终于不再坚持，她轻轻叹了声气：“我回去给你拿些干净的衣服，任何时候你需要我的帮忙就打电话给我。”

　　她停顿了片刻，才又看着我开口道：“他如果醒过来了，请告诉我。”

　　她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顿了一瞬才又接着道：“……我想亲口谢谢他，也想和他道歉。”

　　我看着面前的人，用力深呼吸一口，才颤抖地应了一声“好”。

　　我们一同在手术室外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门才终于再次被打开，手术室内的人被一路推进了监护室，医生走到我们面前。

　　“您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他看着我道：“虽然失血严重，但身体机能上的损伤并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仿生人的身体机能与人类不同，修复能力也比人类强，所以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心里的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看着面前的医生，正想出声说些什么便听到他再次开口——

　　“只是……”面前的医生似乎犹豫一瞬：“您需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会触发自发性重置。”

　　我怔了一瞬，看着面前的医生许久才干涩地开口：“……自发性重置？”

　　“是的。”他看着我，轻叹了一声解释道：“这种自发性重置属于保护性质的，和平时的重置不一样。这个我建议您向您的咨询师了解。”

　　我就那样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医生，一时话都说不出来，直到他再次开口：“手术和身体机能各项指标的信息已经同步给您的咨询师了，您的仿生人现在还需要在专门的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开始就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但是因为大脑还在恢复阶段，所以会短暂昏迷。”

　　“您不用担心，大概这几天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全然听不清，猛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周身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混在一起嗡嗡作响，直到医生转身离去，我身边的Jane扶着我的肩膀轻声和我说了些什么。她的声音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我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用力大口呼吸着，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

　　“……Harris，”我听见Jane在我身旁满是担忧的声音，她伸手扶住我的手臂，让我不至于真的站不稳：“你先坐下来，我去给你买瓶水。”

　　我艰难地抬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听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我们同时怔了一瞬，我伸手从衣服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我立刻接通电话。

　　“Harris？”电话那边是Allen略有些焦急的声音：“我收到医院的通知了，Jack他现在还在昏迷——”

　　“医生说他有可能触发自发性重置，”我抓着手机打断了电话那边的人，他似乎惊讶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安静了许久都没开口，我努力深吸一口气，才又对那边的人追问道：“……是吗？”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是有自发性重置这种机制。”

　　我侧头看了眼身边的Jane，她站在我身边也正望向我，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努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冷静情绪，过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他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因为这种重置发生的概率非常小。”

　　“这种自发性重置只有在某些特定的紧急情况下才会发生，例如仿生人机体遭遇严重攻击、失血过多，或是精神和自我意识遭到严重创伤的情况下，以保护人类为目的触发的。”

　　“保护人类？”

　　电话那边的人停顿了一瞬：“是，这也是仿生人系统对人类的‘绝对保护机制’的一部分。”他的声音明明很清晰，我却好像连听懂他的句子都变得很费力：“虽然AH200与人类的身体机能相似，但他们的大脑是可以被控制的，这是对人类保护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当身体机能或是精神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时，自我意识会被短暂调停，系统会根据仿生人的自我意识和记忆判断他们的存在是否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如果自我意识判断的结果是肯定的，则会引发自发性重置，如果自我意识的判断是否定的答案，则不会。”

　　“这样的调停只会在特定的紧急情况下触发，平时也并不会影响仿生人的正常过运作。”他在那边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道：“……在我经手过的那么多个客人中，真正触发自发性重置的案例寥寥无几。”

　　“也就是说，”我的声音干涩不已：“如果Jack的意识判断会对我造成威胁，那他……”

　　电话那边的人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么Jack的记忆和迄今为止的自我意识发展……都会被重置。”

　　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瞬僵硬住，连同着大脑都转得慢了许多，直到电话那边又传来他的声音：

　　“……Harris，医院那边发过来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Jack现在的昏迷是由伤口失血过多引起的，”他在那边尽量安慰我：“他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身体机能的损害并不算非常大，也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引发重置的。”

　　他的声音似乎很犹豫：“我会尽快赶到医院和他们沟通，如果医生那边有任何消息，请随时联系我。”

　　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全然听不清，终于挂掉电话的时候，眼泪再次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我将脸埋进手臂里，慢慢滑坐在地。

　　……
　　……

　　将Jane送到医院大楼楼下时，她望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犹豫。

　　我看着她，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上午医生刚来看过，说身体机能恢复的速度很快，醒过来之后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她看着我许久，才又伸手拥抱我：“他会醒过来的。”

　　我抬手与她短暂拥抱道别，直到看着她走远，我闭上眼慢慢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转身重新走进医院。

　　我往病房的方向走，还没走到门前便看见了来往进出的几个医生护士，我心里一紧，快步走到门前拉住了一个正准备进门的护士询问情况。

　　“您不用担心，是他的身体指标忽然有些变化，医生已经进去检查了，”面前的护士看着我，又开口安慰道：“一般仿生人重伤昏迷后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要醒过来了。”

　　“医生还需要做些检查，您在外面稍等一会儿，不会太久。”她说着便推门进了病房。

　　我看着她推开门进了病房，透过开门的缝隙只能看见里面几个走动的医生和护士，我在病房外踱步徘徊了许久，直到几分钟后门才再次被打开。

　　我看着从病房内走出的医生，一时有种心脏被人一把揪紧的感觉。

　　医生和两位护士一同从病房内走出来，我快步走上前，听到面前的医生对我开口道：“您的仿生人已经醒了，伤口和身体的情况都没有大碍。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情况稳定下来了就很快可以出院了。”

　　我和医生道过谢，看到病房里的护士跟着医生一一走出了病房，往走廊那边走过去。我站在门边，握着门把，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我犹豫了许久，才努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我刚走进去便看到半靠在床头坐着的人，明明他的长相也没有任何变化，过去的几天我一直守在床前，只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可此刻真的面对他再次睁开的眼睛和望过来的目光，一时竟都不敢对视。

　　床上的仿生人在我走进病房时就将头抬起来望向我，我也看向他，我们静静对视了几秒我才慢慢走到床边。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我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只觉得随着走近他的脚步，好像在走向悬崖的边缘。

　　我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在发抖，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话，我们再次沉默了许久，我看见他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我听到他温和的声音：

　　“您好，”他望着我的眼睛明明是同一双，此刻却让我觉得陌生不已，他看着我，脸上带着笑意：“您是Harris吧。”

　　他看向我的目光停顿了一瞬，随即他再次开口：

　　“我是您的仿生人Jack。”

　　我听到自己踩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