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后来的你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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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埋头走路，速度快得只差没飞起来。在大雨落下之前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则我新买的资料将会悉数遭殃，不料却硬生生地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咝——被撞到的胳膊有点疼。
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和我一样的蓝白校服——
哦，我认得你。你是许之昂。
成绩好，长得好，大奖小奖不计其数，听说待人温和有礼，喜欢你的女生多得就像韭菜，过了这茬还有下一茬。
但是，你看也没看我一眼，甚至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便匆匆地跑开。留下我看着满地的辅导材料傻了眼。
说好的谦逊有礼呢？
那个时候，我是真不喜欢你啊。
【一】请问这是167路公交车吗
文理分科的那个新学期，天朗气清，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清亮、眉眼开朗的自己，满意地出了门。
我早早地在公交车站等着167路车，可是司机像个害羞的姑娘，迟迟未露面。我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会在这样美好的一天里，不偏不倚地遇到了你。
许之昂，我偏生是个记仇的人，我偏偏记得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
你步履匆匆，朝我飞快地跑着，准确地说是向着公交车站狂奔而来。隔着老远，我就拿眼刀不断地剜你，恨不得杀你千百遍。当然，你并没有看我，对此，我有些小挫败。
我看见你光洁的额头上布了层细密的汗珠，圆润的鼻翼微微泛着光，两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你甚至微微喘着粗气。我想，你肯定是累极了。
发现这个小细节的我，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感觉慢慢散开。
然后，你跟我一样，静静地站着，目光紧紧锁住的却是我们面前的一对盲人夫妇。
我竟也忘记张牙舞爪地质问你，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好像在陪着你。
陪着你。多么奇怪的想法呀。我冷不丁被自己吓了一跳。
若不是盲人夫妇一连大声地说了几句话，我还沉浸在这种怪异的思绪里。
盲人夫妇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好，请问，这是167路公交车吗？
好心人，请问，167路公交车来了吗？
请问……
伴随着拐杖轻轻敲打车身的声音，盲人夫妇的话透露着些许的无助和小心翼翼。
我抬起头，发现面前连续停了几辆公交车，但没有167路。车站里人来人往，盲人夫妇的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我的心猛地一凉。
正当我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你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叔叔、阿姨，167路还没有来。”
盲人夫妇对着眼前的虚无不断地道谢：“谢谢小伙子，谢谢小伙子。”
我诧异地看向你，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毫无预兆地相遇。我的目光带着探寻，你的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从你迅速移开的眼神，我也迅速做出了判断。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许之昂啊许之昂，你不是号称记忆力非凡过目不忘的吗？
认清这个事实的我，心里特别不服气。然而还未等我的不服气膨胀到极点，167路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
于是我又听见你捏着嗓子说：“叔叔阿姨，167路车来了。”
盲人夫妇连声道谢，拄着拐杖慢慢地安然地上了车。我也随后匆匆跑向了车门，就在我前脚准备踏上去的一刹那，你竟然挤在我前面“嗖”地上了车。
哎哟，我这暴脾气有点忍不住了。
我打定主意待会儿下车一定要你好看！
却没料到你竟在距离榕城高中还有五站路的地方，跟着盲人夫妇一道下了车，
我再一次傻了眼。
难道，你转学了？
开玩笑，你所在的班级可是万人敬仰的实验班啊！第一名的宝座更是稳坐不倒。
我有些纳闷，明明我们只是同学都算不上的校友而已，我干吗管你何去何从？
【二】那么光芒四射的你，让我忍不住驻足
到了学校后，班主任组织开了高一（11）班最后一次班会，洪老师厚厚的眼镜片背后仿佛有点点光芒在闪烁。他的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了些，依旧幽默却少了神采飞扬。
半载同窗，孰能无情。我环视着班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情有些沉重。在沈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里，我偏头看着窗外高高的假槟榔树，偷偷红了眼眶。
班会结束后，我按照班主任的指示，拉着同桌夏草草，从南边的班级挨个地找自己的名字。我知道夏草草和我一样，都在内心悄悄地祈祷着，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班级里。
看来我们都是幸运儿，不过才看了两个班级的花名册，就找到了我和夏草草的窝——高一（10）班。
顾清微和夏草草的名字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太好了！
方才的离别愁绪早已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冲散得无影无踪，我和夏草草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但是当我看见花名册第一栏里赫然躺着“许之昂”三个字时，我的脸色变了变。
夏草草可没我这么淡定，她拔高了声音：“啊啊啊，我们和许之昂同班哎！清微，清微，快看，是许之昂！”
“不就一个许之昂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夏草草并没有理会我的冷淡，她的眼里闪着一种我看不太明白的光。
新的班主任姓沈，是我们的物理老师。我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别的科目没话说，可物理是我的弱项啊。
夏草草显然与我心有灵犀，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没事，以后姐罩你。”
我不得不承认，夏草草的物理功课非常好。于是我狗腿地挽着她：“以后全靠你大慈大悲救我于水火之中了！”
而你，许之昂，不仅和班主任的第一次见面迟到了，就连接下来的开学典礼，也不见你的人影。
作为学生发言代表，竟然毫无时间观念。我对你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我真怀疑你是故意姗姗来迟以显示你的地位尊崇，在距你发言时间只剩三十秒的时候，我抬眼终于看见你出现在主席台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你的视线似乎与我的在空中交汇了一秒钟，然后我听见了清亮周正的普通话。
“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很抱歉。我来晚了。我是高一年级的许之昂，很荣幸……”
多么老套的开场白呀，我对你嗤之以鼻。
夏草草则不一样，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哇，好帅啊！清微，清微，你快看许之昂！学习好，颜值高……”
我受不了地白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成绩好人品不行有什么用？”
再一侧头，发现人夏草草压根没听我说话，她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眼睛晶晶亮，俗称花痴状。
三月的天，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不知不觉我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你，你朗声高读的样子，你眉飞色舞的样子，你若有似无飘向我的目光……仿佛瞬间被定格，一一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见鬼。我明明是四百度近视眼啊。
我对夏草草谎称肚子疼，仓皇逃离了座位。离开之前，正好听见你说“谢谢各位老师同学”，你的发言完美结束，台下一片哗然。
许之昂，那么光芒四射的你，让我忍不住驻足。
【三】夏草草，我没想到，你也这样看我
自古以来，紧随着升学和分班而来的就是摸底考试。夏草草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宽慰我：“有许之昂在，我甘心做第三名。”
我和夏草草的成绩常年位居班级前两名，我第一，她第二，如铁令般雷打不动。
夏草草的言外之意就是，第一名非你许之昂莫属。
我忍不住剜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走向公交车站。
我运气不错，刚行至站点，就看见167路公车呼哧呼哧前来。我脚步轻盈地跳上车，为了惩罚夏草草的“移情别恋”，我刷卡只刷了一下，气得夏草草在我身后龇牙咧嘴。
可是许之昂，我们最近偶遇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些？我甚至有些怀疑我的四百度近视眼是不是突然锐减成四十度了，不然为什么我才踏上车，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蓝白校服的你？
“清微，清微，是许之昂！”
耳边传来夏草草刻意压低的声音，我装作没听见，拉住挂环站稳后，偏头看向窗外。
中途我听见你说：“同学，你坐我这里吧。”
我忍不住看向事件的女主角，她脸色泛白，额前的刘海被冷汗浸得濡湿，是低血糖吧……我在内心初步做了判断。
然而我却鬼使神差地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字“装”。
车厢里有些嘈杂，但你还是听见了我的话，你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里有着震惊。
哦，你定是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女生。
不过，无所谓了。你的认为又与我何干呢？
我继续看向窗外，不理会夏草草探寻的目光。
下车后，夏草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清微，清微，你最近好像怪怪的。你为什么说那个女生……”
夏草草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怯怯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回答夏草草，只是快步地走向了高一（10）班，夏草草同样也快速跟上了我。
“顾清微，那天你在开学典礼上说许之昂人品不好成绩好有什么用的话，我听见了。”
“顾清微，你别这样。许之昂的成绩比你好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吗？”
夏草草极少连名带姓地叫我，而她竟然认为我在嫉妒许之昂。
我微微顿了顿脚步，心底一片冰凉。
夏草草，我没想到，连你也这样看我。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眼前的女生有着清亮的眉眼，精致的五官，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你就是顾清微吧？我叫杜薇拉。”
“我们早上在公交车上有过一面之缘。”
哦，是她。那个低血糖女生……
我疑惑地看着杜薇拉：“怎么？是来报“装”字之仇的吗？”
杜薇拉轻轻地笑了，眉目舒朗，声音柔美：“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误会了，我和许之昂不熟。”
许之昂，我想，眼前这位杜美人儿定是被你的英雄救美所感动，继而迷上你好看的脸，你漂亮的成绩……多么狗血的剧情啊。
杜薇拉巧笑嫣然：“顾清微，先提起许之昂的是你，可不是我。”
可是杜美女，你这暧昧不明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我竟有种心思仿佛被偷窥得干干净净的羞耻感。
我顿时手足无措，落荒而逃。
回到教室后，我才发现原来杜薇拉和我在同一个班，而此时她与你正聊得火热。我撇过头，不想多看你们一眼。
我不愿意承认，你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般配。
【四】我可以拒绝做许之昂的同桌吗
经过数日的考试、判卷和调整，新的花名册上，位于第一栏的果然是你，紧随其后的是我，第三是杜薇拉，第四是夏草草。
夏草草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搭理我了。以往我们也闹过别扭，却从未将时间线拉得如此之长，我不由得开始自我检讨，真的是我错了吗？
可是一想到夏草草那个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我的心又忍不住往下沉着。
我再次看向挨得那么近的“许之昂”和“顾清微”，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漾开。
不得不说，沈老师真是个任性的主，他直接开了金口：“按照花名册上的顺序，两两做同桌，放学之前把位子换好。”
短短几句话引得下面一片哀号或欢呼。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看了你一眼，你亦看了过来，你的眼神仿佛在说：“未来的同桌，别来无恙。”
去你大爷的未来同桌。
我不知道你是否接收到了我眼神里的意思，但是我的行动明显快过我的大脑，我猛地站了起来。
“沈老师，我可以拒绝做许之昂的同桌吗？”
说完这句话，我看见你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题海上暂时离开，落在我的身上，无辜中带着探寻。
旁人只怕会以为这是两个学霸之间明面上的较量，可事实上只有我心里明白，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宿怨纠缠。
我才不要和一个没品没素质的书呆子做两年半的同桌呢！
没承想，年级主任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门口：“沈老师，你出来一下。”
于是沈老师匆匆丢下一句“就这么决定了”，便脚下生风跟着年级主任走了。
完了，我以后要每天对着你这个没品男做ABCD和函数题了。
这是沈老师离开后我的第一个念头。
完了，这下我要成为女生的公敌了。
这是沈老师离开后我的第二个念头。
自从和你成了同桌，我们之间的缘分似乎较从前更加汹涌了。
课间操的路上，回头能看见你；去小卖部买水，出门能看见你；和夏草草手牵手去上厕所，在公共洗手池洗手的时候也能看见你……
哦，对了，我和夏草草完美地和好了。以一整箱的零食作为代价，我哄回了我的草草公主。当她对着五花八门的进口零食说“哇，这么多好吃的，我该先宠幸谁”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她。
这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呀。
然后，夏草草分了半箱的零食给我，并说：“清微，清微，我也有错，我不该把你想成那样的人。所以……”
她不说我也知道后半句话是：“所以这半箱算我给你赔罪。”
拿我的零食向我赔罪，的确是夏草草干得出来的事。
我回到座位的时候，你已经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开始刷题。我为了不跟你同时走进教室，故意拉着夏草草绕了一下，看看花摸摸草，才磨磨蹭蹭地走回教室。
看着你那么认真的侧脸，我内心奋斗的因子也随之躁动不安起来。于是我抽出练习册和辅导书，不想落后于你。不承想由于太激动，其中的一本习题册滑落到了你的脚下。
这就尴尬了。
我抓抓头发，动动嘴唇，始终没找到适合的话向你开口求帮忙。
“许同学，我的练习册掉了，你能不能帮我捡一下？”
说完我这才意识到，这竟是我和你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你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放下手中的笔，微微弯下腰捡起了练习册，然后笑着递给我。
我尴尬地对你说“谢谢”，收起练习册置于桌面上，不再看你。
你一定不知道，此时的我内心如擂鼓，怦怦乱跳着，比听到八百米比赛的枪声还要紧张。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向外望去，远处的青山如美人黛，每每有飞鸟经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对着它们发呆，刚刚说好的刷题此刻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待我再偏头看向桌面的时候，我完全愣住了。
桌面上的练习册被风掀开了扉页，而扉页上的空白处赫然用红色的笔写着“许之昂王八蛋”六个字，字迹大而清晰。
这这这……
我赶忙掖好了书页，偷偷侧头看你，内心不断地在祈祷：你没有看见，你没有看见。
可我对上的是你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甚至对我微微笑着，笑容意味不明。那一刻，我知道你看见了，我面红耳赤，百口莫辩。
毕竟“许之昂王八蛋”六个字的的确确是我亲手写的。
后来我以“谁让你每次考试都第一，我嫉妒你不行啊”的理由搪塞了你，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是我气不过你当时撞了人一句话都不说的大爷样，但是我又不能干掉你，所以便有了“许之昂王八蛋”的历史记录。
你听完以后，只是笑笑，并没有戳穿我仅剩的小小自尊心。
我顿时对你感激涕零。
【五】我多希望这条马路永远没有尽头
我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相敬如宾的同桌了。
从高一下学期到邻近高考，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橡皮擦可以借我一下吗”“好”；“你又考第一名了呢，恭喜啊”“你也很不错”；“下节课是不是物理课”“是的”……
如此索然无味的对话。
有一次，我一个人去了榕城的省图书馆。在等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了你，你正步履匆匆地赶着路。而我也中了邪般地向你振臂高呼：“许之昂，许之昂，看这里，看这里。”
丝毫不在意旁人向我投来看智障一般的怪异眼神。
许之昂，我想那时我一定是着了魔。
我手里握着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你发来的短信：“你说，站在那里等着我。”
你若不是与我心有灵犀，又怎会在相隔甚远且如此嘈杂的地方听见了我的呼喊呢？许之昂，你让我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当你牵起我的手时，我浑身仿佛过了一遍电流，浑身激灵。我羞涩不安地跟着你过了马路，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许之昂，我多希望这条马路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不放开。
过完了马路，我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不解地看着你：“你？”
我指了指你，又指指我自己和马路。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冲着我笑，你说：“你的朋友圈只差没昭告全天下你害怕过马路了。”
说完你自顾自地哈哈哈大笑起来。我窘得追着你满大街跑，最后追上你的时候你已经买了两杯热奶茶站在图书馆旁的喷水池边等着我。
我远远地看着你的笑容，忽然觉得，冬日的阳光再耀眼，都不及你眼中的万丈光芒。
后来，我在某一个不用上操的课间，鼓起勇气轻轻叫了你的名字。你不疑有他，微笑着抬头看我。
咔嚓——
小小四方天地里，你的笑容明亮澄澈，我的嘴角亦轻轻扬着，露出了我引以为傲的小酒窝。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四个字——郎才女貌。
你没有怪我的唐突，你凑过来看了一眼我的手机，随后你的笑容慢慢扩大，最后你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的眼里竟带着一丝宠溺，我想一定是我眼花了。
你说：“照片也发我一张吧，拍得挺好看的。”
我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发你。”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将这张照片设为微信的聊天背景，视若珍宝。
再后来我们的话开始慢慢多了起来，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每次遇到那对盲人夫妇时，你的声音……”
你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问，你回答得滴水不漏，你说因为你的喉咙得了一种很难解释的病，每天早晚需要定时服药，而药的副作用就是让你的嗓子会有短暂的不适。
对此，我深信不疑。
【六】最后你轻轻开口说：你滚
365天里，除去寒暑节假日，我几乎每天都会在167路公交车上与你偶遇。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你跟我还有夏草草住在同一个小区。
直到那个夏日的傍晚，我和夏草草心血来潮，打算散步走回家。我们惊讶地发现，你就在前方不远处，耳朵里塞着耳机，背影笔直。
我拉住夏草草，制止了她想要与你打招呼的行为，我在跟夏草草说话的时候甚至刻意压低了声音，与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大概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吧，夏草草接到了一个好像很紧急的电话，导致她跟我千谢罪万谢罪后飘然离去，独留我和你一前一后，怪异地行走着。
走到立交桥的时候，你突然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我记得这里，这是我们第二次碰面时，你提前跟着盲人夫妇下车的地方。
原本应该分道扬镳的我，却依然一路尾随着你。
你在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遮阳亭停了下来，我见状赶忙找了块广告牌很好地隐藏了自己。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看见盲人夫妇从一家算不上高档的盲人按摩中心走了出来，一前一后，女人搭着男人的肩膀，男人一只手握着拐杖，另一只紧紧地抓着女人的手，他们就这样一路摸索着前行。
夕阳的余晖打在盲人夫妇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圣洁的光芒冉冉升起。我想，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爱情吧。
你距离得当地跟在他们身后，眼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其间有黄口小儿举着树枝试图逗弄盲人夫妇，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露出那样狠戾的目光，然后我看见那三两孩童被你吓得转身就跑。
盲人夫妇走得虽然很慢，倒也安全抵达了车站。一如我初见他们的时候，只要感觉到有新的公交车开进来，就会一声一声地问着：“请问这是167路公交车吗，请问167路公交车进站了吗？”
声音谦卑而温润。
而你，依然捏着嗓子，用明显不同于之前的声音告诉他们——
“这辆不是。”
“这辆也不是。”
“嗯，这辆是167路，你们可以上车了……”
你甚至不着痕迹地护着盲人夫妇上车，不让他们磕着碰着。
我不禁看得眼角有些湿润。
可当我看见你们都稳稳地上车后，我开始上蹿下跳，急得不行。这表示我的“跟踪”事业受到了阻碍，最后我机智地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师傅：“快，跟上前面的167公交车。”
我顾清微何时做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啊，一直到小区下了车，我的心都跳个不停。还好，我早你们一分钟下了车，我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远远地隐匿在一人之高的景观树丛里。
我看见你和盲人夫妇同时下了车，我看见你一路跟着他们，我看见你们一起进了绿竹小区。
绿竹小区，与我所住的城中小区，一南一北，南北之交仿佛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一侧是富人区，另一侧是贫民窟。
绿竹小区和城中小区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消一眼，便足以明白所有。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跟着你。
我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小心地躲闪着昨夜暴雨留下的积水。不过一墙之隔，墙里墙外的境况竟有如云泥之别。
就在我一个不小心踩中一块松动的砖块，溅了自己一身污水时，我看见你突然转了身，然后我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你面前。更让我羞愤的是，我还保持着畏手畏脚猫着腰，典型一副“跟踪狂”的模样。
我恨不得找个水坑把自己淹没。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我说了一句让我后悔不跌的话，我说：“看什么看？要不是我的小金毛跑进来了，这么破落的地方我才不想来呢，又脏又乱还臭熏熏的。”
见你久久不说话，我更慌了。
我这人一慌，就开始口不择言，我又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看看我的白裙子，被这里的脏水溅得一身污渍，还不知道洗不洗得掉，这是我爸爸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限量版呢。”
我看你依然不说话，嘴上更加胡言乱语起来，我接着说：“恐怕我的小金毛都嫌这里脏呢。我这就走，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
顾清微，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大嘴巴。但是我知道，为时已晚。
因为，我看见你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你轻轻开口说：“顾清微，你滚。”
那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我那可怜的自尊心竟不允许我服软向你道个歉。
我死死地盯着你看了一会儿，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七】我看着左手边空荡荡的座位，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回到家，我就后悔了。
我对着你的手机号码反复斟酌：我要不要打个电话跟你道歉，要不发条短信也好。
我又对着你的微信对话框磨磨蹭蹭，写了删删了写，写了又删，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于是我就这样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周末。
星期一，我顶着一对熊猫眼匆匆赶去上课，许是老天垂怜我，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167路公交车上与你相遇。
睡得晚的代价就是起得晚，我踏进教室的时候，离早自习时间只剩两分钟了。然而本该属于你的座位，却空空如也，不仅你人不在，书本和笔盒通通没了影子。
我彻底傻了眼。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你一定是在清理桌子，暂时把东西悉数挪到某个我没有发现的地方，比如办公室，比如休息室……嗯，一定是这样的。
半分钟过去后，你没有出现。
一分钟过去后，你没有出现。
一分半钟过去后，你没有出现。
早自习铃声响过后，你依旧没有出现。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或许你只是请假了，第一节课你一定会来上的。
可是，第一节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一天两天过去了……一直到黑板上的倒计时变成了“距离高考仅剩3天”，我都没有看见你。
他们说，你跟着你的盲人养父母回老家探望突发重病的爷爷了。
他们说，你的亲生父母把你接走了，连同你的盲人养父母一起去了北方城市。
他们甚至还说，你带着你的两对父母，去了遥远的大洋彼端。
我从这些零碎的信息里大概拼凑出了这样一个不完整的故事。
你从小跟着养父养母生活，他们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很努力，每天辛辛苦苦四处找活，维持生计的同时还要供你上学。你的养父养母坚持要给你一个与常人无异的生活环境，于是对着你又是哀求又是下跪，只求你在人前把和他们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他们不愿意你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
无数个日日夜夜，你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只为悄悄地送养父养母出门，并将他们安全护送到上班的地方。
所以才有我后来看到的那一幕幕，根本就没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喉咙病。我当时真是天真啊。
好在你很聪明，也很用功，你的学习成绩毋庸置疑一路拔尖，从未落后过。你也长成了万千少女心目中喜欢的模样。可你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不以此为资本，你向来谦逊温和，对谁都保持着礼貌性的距离，别人走不近你，也不会远离你。
可是后来呢，后来你去了哪里？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之后的三天便是自由复习时间。
我怀抱着数本厚厚的参考书，急急忙忙地跑出教室。我好像看到你走在苍茫的夜色中，离我忽远忽近。我冲出教室门口的时候，却与你撞了个满怀。我心下一喜，你回来了！
你对着我笑，你说：“对不起啊，撞疼你了没有？”
你紧张地看着我，直到确认我无碍后，你才在我面前蹲了下去，细细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参考书。
有那么一刹那，我恍惚间竟觉得你此时的动作就像是在……求婚。
我的脸不可遏制地红遍了整个耳根子。
许之昂，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然后我眼前的场景突然不见了，没有满地的狼藉，没有清冷的月光，没有你……只有耳边急促的下课铃声。
“许之昂！”
我惊得脱口而出，抬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还在奋斗的同学。
原来只是一个梦。
可是能梦见你，我觉得这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有些相遇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就如我和你。
我看着左手边空荡荡的座位，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后来的你在哪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