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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师徒背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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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大师兄被长老单独领走,师姐又在剑阁忙事,弟子阁登时沸反盈天,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场面乱糟糟混成一团。
阁内众人,有闲聊八卦的,亦有高谈阔论憧憬未来的:“门规第一条: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邻为友,当然是要早日学有所成,仗剑走天涯咯,赶紧背吧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总觉这话好熟悉,江叶尘眸光微凝一顿,终是兴致缺缺躲到角落那僻静无人的凉亭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低头一瞧手中的卷轴,眉眼顿时蔫下。
都穿书了!还要抽背功课,可恶啊!
少年倚靠长椅,捧着杯茶暖手,檐角忽然吊下道影子,蝙蝠似的倒挂金钩。
倒放的面具脸袭进视野,叫惊愕一愣,江叶尘打出个激灵,手忙脚乱爬起,茶水都险些撒掉。
他定睛一看,不是吊死鬼,是个人。
“人吓人,吓死人的!”
苏茗枫好整以暇翘手一抱,挽出道意味深长的笑:“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
“你骂自己就好,别带上我啊喂!”
青年挑眉,笑道:“你不对劲儿。”
这话,石破天惊似的落下,江叶尘桃花眸轻眯,暗道不妙,莫非是被发现“夺舍”了?
系统不是说好帮他瞒天过海的吗?
少年忐忑不安,正欲呼叫系统,便见自家二师兄煞有其事深嗅一下:“你魂魄好香,与人魂交了?”
江叶尘如释重负吐气,没好气捧起茶杯,拨去茶沫:“你别造谣哈!”轻抿一口。
那人又笃定十足,似在求证:“有师尊的味道,你昨夜和师尊睡过?”
咳——
没忍住呛了呛,那口茶直愣愣喷出去,江叶尘咳得脖子胀热,摸摸滚烫的耳尖:“你不要无中生有啊喂!”
苏茗枫眼疾手快避开,掸掸衣袖,歪头杵腮,轻飘飘打量几眼:“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不是师尊的小娈童吗?”
什么童?!
了、屋、安()俺案!
娈!
少年砰一声搁下茶杯,义正辞严,又不乏维护,滔滔不绝肃穆道:“我与师尊只有清清白白的师徒情,你这是污蔑!这么一顶帽子扣给光风霁月的师尊,是明晃晃的羞辱,都不怕寒师尊心!简直大逆不道!你再危言耸听乱嚼舌根,搬弄师尊是非,我就去告诉师尊!”
苏茗枫不以为意轻笑,对面人昂首挺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干净明亮,又因矇着层迷惑愤懑,而略显懵懂,不像骄矜的孔雀,倒像深山老林里不通人情世故的小鹿崽。
呆呆的。
大抵是觉得有趣,苏茗枫从袖口翻出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听说鸟类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思忖间,他递过这枚硕大的珠子,见人茫然伸来双手接住,神情懵懵怔怔,看起来像只捧着榛果发呆的小松鼠。
傻傻的。
苏茗枫意味不明笑叹:“你还真敢要啊?”
江叶尘:“啊?”
不是你给我的吗?
江叶尘简直无言以对,想着要塞回去,又被那人轻而易举避开。
“也罢,师兄弟多年,便当作是补给你的见面礼。”对面人言罢,直接消失不见。
“?”
真是捉摸不透的怪人!
癫公!
江叶尘手里还攥着那枚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珠子,系统忽然上线提醒:【咱们这个世界观有点特别,仙魔两界现在处于表面交好的状态,他是魔族太子,实力强悍,性情乖张,修行遇到瓶颈,迟迟未能突破,才拜进天衍派求师尊指点,传闻魔族曾与神鸟一族有龃龉,连带讨厌所有鸟类,你别随便招惹他。】
“魔族还搞种族歧视!”
系统见江叶尘有些愤然不平,不解道:【那么激动做什么?你只是穿成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鸟呢。】
额……
是哦。
“不对啊喂!你别给我偷换概念!”
系统:【我懒得和你掰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老老实实做任务?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把男主睡了;二,去被男主睡。】
“我,我——”
江叶尘抿唇咬牙,敞开的阁门外,忽然路过一群人,及时雨似的,少年眸光刹那亮堂,领头的白衣男子似感知到他的视线,竟停下。
那人慢慢侧眸,师徒二人霎时对视,江叶尘跳起来招手,跑着追出去,美滋滋叫唤:“师尊!”
把对方那点小聪明尽收眼底的系统,眼睁睁目睹江叶尘溜走,强忍怒火掏出了根小号电击棒,有时候一个系统做任务真的很无助!
少年甩着高马尾跑来,跑得急,几缕发丝糊进领口颈脖,秋月白微笑捏了个诀,隔空帮徒弟理好仪容。
旁边几位门派宗主掌门纷纷投来惊艳的眸光:“这位想来便是仙尊的小徒弟,当真活泼乖巧,不像我家那徒弟整日没个正经,现下都不知躲在哪逍遥快活去了。”
有人充当捧哏,一唱一和似的:“你怎知这是仙尊小徒弟?”
另一人笑呵呵捋捋发白的胡须,恭维意味溢于言表:“早就听闻仙尊小徒弟容貌冠绝仙门,这一路走来,谁最标志,不一目了然嘛,果真天仙下凡似的,见者靡不啧啧啊!”
又有人极其浮夸捧场,附和:“那是!要我说,倘若咱们仙门也似凡间武林那般整个什么美人图鉴,那咱们江小友必然是实至名归的第一!”
江叶尘乖乖站在秋月白身后,眸子转了又转,孔雀天性爱美,能得如此夸赞,说不神气是假的,大为受用在心里嘚瑟了一下,得意忘形之际,连自己无意识晃了晃脑袋都不自知,便是一瞬间对上师尊侧垂望来的笑眼。
那人唇瓣的笑意更盛,双指往他头顶夹了一下,不知是在稳住什么乱晃的东西:“为师昨夜没骗你吧?”
昂?
秋月白已经往前走,江叶尘也稀里糊涂跟去议事殿,慢半拍地摸上自己的脑袋,才后知后觉孔雀羽冠怎么露出来了?
妥妥的得意忘形啊!
难怪师尊方才那样取笑他,在师尊眼里,自己怕是臭美死了!
可恶啊!
形象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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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殿。
座位是早早便安排好的,小厮们哪想仙尊的弟子也会跟来,正犯难如何插位置,便见他们代掌门直接将人领到身旁就坐。
江叶尘也不懂这些规矩,只静静跽坐在蒲团上吃生果,席间倒是无意听到几位宗主掌门头疼又一筹莫展,无不忧心忡忡开口:“那神秘之地已存多年,日日汲取生灵的精神气,早些年,我们发现及时,让村民迁走,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长此以往怕是会波及更广范围。”
“唉!我们没辙,这么多年,都没能探出源头,也着实是诡异。”
“这缚地灵藏得严实,实力不容小觑啊!”
“莫说是凡间百姓,便是连我们几大门宗不少修为尚浅的外门弟子都受到影响,个个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度日,再拖下去,怕是要回天乏术,一命呜呼。”
“断然不可放任下去!纵容那缚地灵日益壮大,难保不会殃及整个仙门。”
“仙尊,说来惭愧,我们几个老头子能力有限,实在无计可施啊!才来求助天衍派的,恳请仙尊出手,直捣黄龙,将那缚地灵连根拔起,好还三界生灵太平啊。”
……
殿中的话,江叶尘没细听,只埋头拨弄零嘴,捏着把小叉子,翻来挑去都没找到糖莲子。
面前的小玉碟又放下颗剥皮葡萄,他侧头,偷瞟师尊再度拿起葡萄剥皮,小声道谢:“谢谢师尊。”
这幕正好落在姗姗来迟的掌教真人眼中,气不打一处来的人不留情面斥责:“不懂规矩也就罢了,还整日疏于修炼,来宗门十几年,竟仍停在炼气期,外门的弟子都比你强,传出去,我天衍派的脸面往哪搁?”
江叶尘叼着块果肉掀眸,顿时对上张气势汹汹的脸,那副神情,真是恨不得将他一掌扇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有人抢先道:“本座的徒弟,健康顺遂便可,他若有心拯黎元危难我自不会阻拦,若无鸿鹄之志也无可厚非,天下心怀仁义的能人异士千千万,还无需他一个孩子来担重任。”
秋月白对外总是清冷疏离,看人时眼神平淡如水,没什么情绪起伏,语气亦是一贯的不愠不怒,说话间还神闲气定地剥了个山竹,放到江叶尘的小碟子上。
便是如此,更叫掌教真人气得暴跳如雷,甩袖坐下:“纵吧,代掌门就纵着他吧,迟早惹出祸端。”那个“代”字咬得极重,似借机控诉不满,余光扫过秋月白剥出来的一堆瓜果皮,语气含着股尖酸刻薄的揶揄,“还让当师父的伺候你,可够威风的!”
秋月白没看掌教真人,旁若无人拿起颗甜枣去核,不紧不慢将那完整的枣肉放到江叶尘的小玉碟,方语调平淡,波澜不惊如聊家常:“本座如何疼徒弟,应当无需向真人请示。”
在座的都是人精,早就品出二人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我觉着江小友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家中小女与小仙君年岁相仿,想来志趣相投,不若一起赏个花?”
赏花?
都穿书了,还怎么还有相亲这种东西哇!可恶啊!
江叶尘囫囵咽下山竹,又把几颗甜枣肉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便似腮帮藏了食物的仓鼠,借口背书,慌忙遁走。
秋月白望着江叶尘落荒而逃的背影,擦了擦手:“小徒失礼数,见笑了。”
先前攀龙附凤的宗主连忙顺着对方的话回:“仙尊言重,小仙君年纪尚小。”
秋月白:“是,还小。”
只“还小”两个字,中年男子顿时听出仙尊的言外之意,这是没有为徒弟张罗婚事的意愿,怕自己急功近利,适得其反,便是陪笑,回归正题,细谈此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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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小满楼。
衣着华贵的少年抱着卷心法,来回踱步半天:“我今天给师尊丢脸了。”
想起掌教真人那咄咄逼人的嘴脸,江叶尘泄愤似的朝庭中的树干踹了一脚。
咚隆一声,被树上掉下的果子砸到脑门,少年抱头仰首,揉揉脑袋。
啊!
烦死了!
系统无端被对方气炸毛的模样逗乐,尤其看着江叶尘头顶的孔雀羽冠像根叉毛毛笔,呼啦啦刺开,傻傻的。
它实事求是安慰道:【天赋如此,也不能怪你,修炼天才百世难出,若非男主吞噬了不属于他的力量,他也不是天才,别背了,勤奋有用的话,乡下的牛早就发达了。】
不行!
少年刷地打开卷轴。
不能砸师尊招牌!
江叶尘大步流星迈腿,呼一下坐到石桌边上,还煞有其事地在额门缠上道红丝带,兢兢业业背书。
奈何这卷心法实在佶屈聱牙,他左手拿心法,右手还捧着本词典,读两字就要查一查,别说背了,那是连念都念得磕磕绊绊的!
服了!
脑子混沌成浆糊的少年气馁丢下心法,连带孔雀羽冠都软趴趴耷拉下来,江叶尘双手托腮,蔫儿吧唧吐出口浊气。
到底是谁创的心法啊!他承认这书写得确实微言大义,但也晦涩拗口,读得舌头都打结了!这不存心刁难人嘛,我诅咒你找不到对——
啪一下。
卷轴滚落地面,滑到尽头,露出撰者印章。
江叶尘循着动静瞄了一眼,印章上的大名赫然是——秋月白。
江叶尘无端呛了一声,连带先前软哒哒的羽冠都蹭一下竖起,咕咚咽下没说完的字眼,默默竖起拇指。
师尊不愧是师尊!
真有文化!
若非满肚子墨水,哪能懂这么多生僻字,小生佩服,佩服!
半个时辰后。
少年叫苦连天,佩服没有用啊!小生背不出来!是真的背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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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秋月白从林云澈的住所出来,素来云淡风轻的男子,此刻不比往日淡然出尘,周身萦绕股溃散难聚的灵力余辉,眉宇间还沾有几丝疲态。
蹲坐在庭院的狗影看不出这些,但见人出来,惊喜起身,跑过去拱秋月白。
“汪!汪汪汪!”
一人一狗来到小满楼院子时,江叶尘已经趴在桌沿睡过去了,手指头都冻红了,还紧紧攥着卷轴一角,口中嘟嘟囔囔的:“不可以砸师尊招牌……不能砸……”
秋月白刚跨过拱门,听着徒弟这梦呓,无端一怔,真是和小时候无差,鬼马精灵极了。
——“师尊,你知道收我为徒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笨!当然是不会砸你招牌啦!”
确实,小孔雀身承半神血脉,天赋异禀,才思敏捷,是万年难遇的小天才,合该学什么做什么都比旁人神速。
只是如今,却难掩点低落沮丧,又藏着不甘,口中念念叨叨起心法口诀,奈何磕磕绊绊,愣是背不下去,唯有断断续续地从头开始。
不时还夹杂一句“不能砸师尊招聘”。
七八个小木偶人束手无策围在江叶尘周遭,皆是如入画似的纹丝不动,它们是最低等的傀儡,只懂得执行些简单命令,此刻主人没发号施令,便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瞧见秋月白到来,小人们连忙散开,给对方腾出位置。
秋月白穿过小人们,望着徒弟睫毛沾上层夜雾,湿答答地贴落眼睑,缀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水痕。
秋月白轻叹,傻孩子,师父又怎会在意那些身外虚名,他伸手取走这卷轴,奈何小徒弟实在执着,怎么都不肯松手。
大黄不知从何处叼来件雪绒大氅,一双圆溜溜的眼眸盯着秋月白,又用尾巴扫了扫对方大腿,如在说——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赶紧的,机灵点儿,冷死算谁的?
秋月白会意接过,转手披到江叶尘肩背,又似觉不够,双指掐诀,整个院子霎时暖和不少。
小徒弟又在咕哝呢喃,来来回回都只有开头那几句。
他无奈轻笑,这卷心法背起来竟这般吃力?倒是自己的疏忽,某仙尊小小反思了一下,看来下次撰写门派功法还需再从简一些。
夜色浓稠,秋月白站在江叶尘身旁,单手撑石桌,侧弯下腰,温声细语念起心法内容。
梦中少年竟也鹦鹉似的,乖乖学舌,他念一句,小徒弟跟着学一句。
……
见师徒二人一起背书,大黄欣慰退走,狗影穿过花丛,抬眼望了望正正好的月色,摇头晃脑,如在感慨
——这个家没有我,迟早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