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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赤金麟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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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啪——!
卷轴摔落地面。
天光朦胧,半梦半醒的人,迷迷糊糊间被这声音惊扰,缓缓睁眼,入目,是连片柔和的琉璃灯饰,方后知后觉自己不知何时睡在寝间床榻。
奇怪,江叶尘疑惑转眸,慢腾腾爬起来,霎时与蹭一下坐起身的大黄四目相对。
“大黄?是你送我回来的?”
大黄:“……”你觉得可能吗?
“你狗真好!”
大黄:“……”不客气。
江叶尘翻身下床,弯腰捡起卷轴,余光扫过卷面字眼,脑海忽而便浮现出下一句。
他动作迟疑一顿。
所以自己这是背出来了?
思忖间,江叶尘惊喜不已,眉欢眼笑顺着无端浮现在脑海的字句,轻声念出口,一句又一句,流利顺畅,一字不落,完完整整背完整本心法。
背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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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阁,一道明艳身影风似的闯进书斋:“长老!长老!我来背书啦!”
还在排队的愁眉苦脸弟子见人如此踊跃,真真救星似的,她咻一下腾出位置给江叶尘,满脸真诚伸手示意道:“尊老爱幼素来是我们门风,江师弟如此热情,当师姐的怎好泼冷水,来来来,你请先!”
长老手握戒尺,有一下没一下敲打自己手心,长眸轻眯扫过江叶尘:“这么主动请缨的倒是少见,来!”
江叶尘没说什么客套话,正色点头,一张嘴便直接开始背心法,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字不落背完。
人群越听越不可置信,窃窃私语:“怎么可能!他平日可是连剑都握不利索!”
“是呀!那卷心法前日才发下来,晦涩拗口,我连念都念不顺畅!短短两日,他就背完了?不可能!”
“就是!江师弟平日最会偷懒!门门考核倒数!哪怕一夜转性,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安静!吵什么!”长老一拍戒尺,整个弟子阁霎时鸦雀无声。
天衍派是修仙大派,没有种族歧视,入门考核有方验魂石,只要是魂魄纯洁者,皆可拜入天衍派,故而门中既有人族,也有其他族类弟子。
长老一眼勘破江叶尘本体是只孔雀,也才想起这似乎是代掌门带来的小弟子。
先前那十几名弟子,没一个能完整背出来,最好的也不过是磕磕绊绊背到三分之二,如今来了能个一口气背完的,长老难得欣慰几分,露出抹赏识目光:“你是仙尊的小弟子?”
江叶尘不答反问,颇有点邀功的小得意:“我没给家师丢脸吧?”
长老轻笑一声,哄小孩似的:“没没没,背得很流利,不错不错!想来仙尊得知也倍感欣慰!”
江叶尘拇指捏上食指,小小比出点指头:“那您若是路上偶遇家师,能不能小小提一嘴?”
“好说!”授课长老也是个爽快人,随手掏出只信鸟,“现在就给你飞鸽传书如何?”
少年摁住灵鸽,讪笑:“这也太刻意了吧!算了算了。”
“随你。”
言语间,长老面向其余弟子,厉声呵斥,“你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
他话音戛然而止,语调放缓两分,侧头瞥向江叶尘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叶尘。”
长老脸色阴沉,猛然拍案,不留情面怒斥:“你们看看人家江小友,再看看你们自己!孔雀的脑子才多大点,你们还不如一只鸟!你说你们有什么鸟用!”
立在一旁的江叶尘:“……”
其实不会夸人可以不用硬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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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第一个完整流畅背完心法的弟子,江叶尘被素来以严苛著称的长老放了行,才出弟子阁,又遇见沈月见,那人扬扬手里的汤壶:“喝点?”
江叶尘却之不恭,被好一番嘘寒问暖后,方发觉大师兄好像没来,他多嘴问道:“大师兄去哪了?”
沈月见倒没瞒着掖着:“昨日长老责罚,挨了顿戒鞭,如今在养伤呢。”
责罚……
至此,江叶尘才想起自己昨日那遭,登时愧疚垂垂眼,心虚追问:“伤得很严重吗?”
“与你无关。”沈月见收起汤碗,温声宽慰闷闷不乐的师弟,“他主要是旧疾犯了。”
“旧疾?”
沈月见拎起汤壶,微笑颔首,似乎并没打算多解释,临走前,还轻轻摸了摸江叶尘脑袋,道:“是,沉疴痼疾,好啦,别想那么多,师姐去忙了,若有事,可以来药阁寻我。”
凉亭,湖边。
江叶尘手拿雀灵鞭,这鞭子昨日抽过男主后便沾血,无论如何都洗不掉,清洁术也不管用,少年又连掐十几遍术诀,依旧徒劳。
他分明记得这根法鞭能自动去污,怎么偏偏甩了大师兄后失效呢?
少年疑郁闷不已皱眉,来到亭内,端起杯茶泼下来,不消片刻功夫,茶迹消失,血痕还在。
这便更叫人百思不解。
总不能是这根鞭子认错主了吧?不可能!师尊出品,必然不会有这种低级纰漏!
目睹半天的系统,终于按捺不住道出心中疑问:【你在这捣鼓半天,到底想做什么?】
“想把这血迹去掉。”
系统无语翻了个白眼:【江大少爷您可真是事儿多。】话毕,那血迹顿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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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风清,云疏影淡。
一只孔雀形态的鸟穿过摇曳叶影,嘴中还衔着个小药瓶,笨拙降落到扇敞开木窗,粉白的爪子踩在槛条上,还险些摔倒,吃力扑棱翅膀,勉强稳住身形。
不能怪他,实在是他忘了,先前掐诀把体内那丁点儿灵气用没了,又被迫打回原形。
江叶尘伸长脖子,探头去寻林云澈的身影,侧间帘子忽而被人撩起,迈出条腿,少年大喜,正要飞上前送药,便见长身鹤立的来人上半身裸露走进来。
居然没穿上衣!
哇——
非礼勿视!少年嗷一嗓子,双翅捂脸别开头,口中瓶子掉落,药丸尽数撒地,顿时化作乌有。
江叶尘心如刀割,那疗伤丹药可是师尊给的,万金难求,统共就两瓶,一瓶五颗,他半颗都没舍得用,竟这么平白浪费了整整一瓶。
林云澈自然也望见这一惊一乍的蠢鸟,没好气捞过外袍披上:“江叶尘?”
见那人似想溜走,他眼疾手快闪身,捏住对方后颈皮,咬牙切齿:“你又想做什么?”
“哇……”
刚才大师兄没穿衣服,肩背鞭痕深可见骨,实在骇人,也算是应了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江叶尘回想起来,难免愧疚而底气不足,不敢说什么话,只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小声嘟囔了三个字,“哇哇哇。”
望着这师弟一副鹌鹑模样,林云澈皱眉,说什么鸟语,听不懂。
他余光瞄过药瓶碎片,微讶一顿,旋即不屑一顾,屈指,弹了一下江叶尘乱甩的孔雀羽冠:“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打发我?痴心妄想!”
“嗷!”
小孔雀许是被弹得脑瓜子嗡嗡的,顿时不满,刷一下扬起脖子,忿忿捂住自己脑袋,琥珀眸瞪起人来也软绵绵的,但不难听出那语气,应该是在控诉指责什么,“哇哇哇!”
睨着对方一下子趾高气扬不少,林云澈眉眼划过丝诡异愉悦,转手把人关进笼子里。
看着里面的小孔雀来回跳脚,扑腾翅膀,嘶吼嗓子吱哇乱叫,这孔雀叫声还挺可爱,蠢萌蠢萌的。
青年心情极佳,饶有兴味捞过把椅子,往那一坐,便是翘手抱臂,慢悠悠欣赏这只炸毛孔雀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虽听不懂,但他猜测,应该骂得很脏。
“放我出来啊喂!”
事实江叶尘压根没骂人,只重复诸如“放我出来”此类语句,叫唤好半晌,狗男主愣是充耳不闻,眉目间还含着点笑,貌似很享受,有病吧!这人绝对有大病!
闹腾半天,江叶尘疲乏坐下,小小一只孔雀窝成团毛球,有气无力道:“系统救我。”
默默观望半天的系统,冷不丁回应:【他对你没有什么实质伤害。】
江叶尘无言以对,也才想起,系统这家伙一直极力撮合他和男主,还说什么起点男主就是用来掰弯的,简直胡说八道!
掰断才对!
没有作案工具就不会收后宫祸害姑娘们了!
他又转头瞥向男主,那人大抵是见他半天没动静,兴致阑珊阖眼,打起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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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林云澈收起灵力,吐出口浊气,睁眼,笼子里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回半人半孔雀形态,抱膝卷成一团蜷缩在笼子里,看起来好不委屈。
他起身,来到笼前,蹲下,打量几眼,不承想,这只死孔雀的睡相还挺乖巧恬淡,与白日里张牙舞爪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从前没细看过江叶尘的长相,如今这么一看,完全能媲美素来有三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师尊,只是年纪还小,难免稚气未脱,过两年,眉眼再长开些,怕是要略胜一筹。
林云澈伸出手掌,放到江叶尘面前比划,脸真小,只有巴掌大,他心满意足点头,一只手就能闷死,还挺省事。
他目光落在对方眼尾那点红艳欲滴的痣。
这痣长得别致,落在这张玉白无瑕的脸,非但没破坏原有美感,反倒添上种独特韵味。
细细描摹几眼,又瞥见这人唇角沾有些东西,貌似是糕点碎,林云澈拧眉,睡前还吃这些甜食,死孔雀还挺嘴馋。
约莫记得,这只死孔雀貌似最爱芙蓉虾、荷花酥和糖莲子,他们膳堂管事是个心灵手巧的,吃食花样百出,一个月内能做到天天不重样,独独这三样,每日都有,有够上心的!
林云澈视线又不经意滑过江叶尘脚踝,不禁皱眉,怎么会有人细皮嫩肉成这样,碰一碰的淤青怕是都能留个七八天,简直比脚链上的玉还脆弱。
视线移到江叶尘脚链挂着的那颗玉铃铛,他又止不住想起前段时期,常年深居简出的师尊特地赶去某拍卖会,重金拍回那枚压台养魂玉,如此稀世珍品,竟被用来做成不起眼的脚链挂饰,青年若有所思挑眉,冷嗤,师尊可真疼你啊!
最终还是伸出手。
暗中观察的系统,正心满意足看两人互动,其实江叶尘什么都没吃,那是它故意弄上去的。
林云澈确如系统预想那般要帮江叶尘抹走点心碎。
那根手指将碰未碰时,忽然停下,林云澈凝视自己指腹薄茧,又细看去江叶尘那细腻白皙的脸颊。
这只死孔雀本就天赋不高,平日里又贯爱偷懒,疏于修炼,娇贵得很,自己皮糙肉厚,万一给对方磨破皮,怕得被追着吱吱喳喳半天,聒噪得要死!
林云澈神情不耐,嫌弃十足翻箱倒柜,最终掏出方尚算柔软的锦帕,蹲到少年跟前擦点那残渣,临了还不忘低骂一句,麻烦精!
二人触碰的瞬间,体内那股沉寂的磅礴力量忽而簇动,旋即便似有团烈焰在肌底燃烧,林云澈手掌撑地,掌背顺延腕骨一直往上绷起几道青筋,肌肤更是旋即浮现出羽毛状的赤金色鳞片,还腾起些炽热焰光,整个手臂可怖瘆人。
他匆匆弃了锦帕,退开几步。
实力到他这境地,早已可以出师自立门户,只是师尊待他不薄,不吝赐教点拨,心法丹药亦是不要钱似的施赠,如今又遇到瓶颈,方赖在师门,迟迟未提出师之事,幸好师尊也不曾催促。
他固然有私心渴求师尊身上的各种资源,可也真将那人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感恩戴德对方的再造之恩,但求能多留在师门,侍奉一二。
不然他又岂会三番四次容忍这只死孔雀造次,只因这蠢鸟是随师尊来的,权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了。
看在师尊面子而已!
如是自我安慰的青年,掐了个诀,悄悄解开笼子的锁,来到门角拎起个落灰火炉子,方想起自己这里没碳,莫说炭火,因着早些年在练体,便是连床被子都无,这十几年来,哪怕深冬,喝的也都是冰水,林云澈烦闷弃掉炉子,转头把拴在墙角的狗链解开,方径直走进暗室。
黄犬得了解脱,霎时扑向江叶尘,更深露重,少年缩在地上的脚踝都冻出一层薄薄的绯色,大黄小心翼翼把软柔的大尾巴搭上去,轻轻盖住裸露的肌肤,巨大的狗身又躺到江叶尘背后,默默充当暖炉。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一阵穿堂风拂来,冷雾闯进这方角落,睡梦中的人,情不自禁往热源方向靠了靠,努着鼻子:“啊嚏!”
刚回来的系统大为无语,男主不见踪影,只有大黄陪着这只傻鸟。
这狗男主还不如一条狗,果然是个死直男,它皱眉“啧”了一声,终是悄然无声把室温控制到适合睡懒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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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
江叶尘心如滴血抓着最后一瓶疗伤圣药,摇摆不定半晌,终是咬唇,忍痛割爱,把那药放到桌子上,随后蹲在墙边,小心翼翼收拾昨夜打碎的药瓶瓷片。
他捧起碎片,刚跨出林云澈的院子门楣,侧前方拐弯忽然蹿出道狗影,黄犬口中还叼着条蠕动乱盘的东西。
大黄自然也看到江叶尘,兴奋甩晃尾巴,耷拉着飞机耳,呜呜咽咽在原地打转几圈,俨然是副寻获稀奇玩具的孩子模样,欣喜若狂展示道“你看我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急切与自己的伙伴分享,屁颠屁颠跑过去。
“打住!
“那是什么东西?”
警惕望着大黄越靠越近,狗嘴边沿的乌黑鳞片在日光折射出点光芒,江叶尘也才瞧清楚大黄嘴里叼的是——
“蛇……蛇啊!”
尖叫声穿破寂静无声的院子,少年脊背发凉,手忙脚乱一甩,抛了瓷瓶碎片,撒腿就跑!
大黄愈加雀跃无比追上来!
一人一狗绕着后山玩起你追我逐的戏码,江叶尘不时回头,却见大黄似乎更亢奋,十分享受这场玩闹,叼着那条生龙活虎的蛇,追得他更欢了。
“不!不是!你别过来啊!
“啊啊啊……别过来啊!
“啊……师尊救命……师尊……要死了要死了!停下来啊!停啊!求求你!不要啊……师尊啊啊啊啊啊我会死的!”
江叶尘不知自己为何下意识就喊师尊,只是听着这脱口而出的称呼,满山头乱跑的人也瞬间清醒,如抓住救命稻草,玩命似的往小筑所在方向狂奔!
“师尊!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