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殢香

2、2

　　孤独可以把一个人逼疯。

　　我没有什么朋友，林舒也从来不愿搭理我，现在连我唯一喜爱的海边，也成了我的阴影。

　　我站在窗边，遥望外边粼粼的波光，天色将晚，落日的余晖染红天边碎絮般的云，倒映在海里，偶尔几只鸥鸟飞过，辉煌肃穆犹如神迹。

　　我的心又向往起来，此间我不断怀疑，或许那个叫娥英的人鱼对我确实没有恶意。

　　我走在退潮的海边，伸手抓向那金线般落日的余光，可惜只是捞个空。

　　鬼使神差的，我看着不断涌动起伏的海面，轻轻地喊了一句，“娥英。”

　　平静。没有回应。

　　说不清，我心底还有一丝失落。然而下一瞬，耳边传来破水而出的巨大声响，冒出个湿漉漉的人来，那流线型的鱼尾下身被夕阳镀上一层赤金。

　　“我等你好久。”他说。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一样。“现在你相信了吧，我真的真的不会伤害你。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他眨眨眼。

　　“为什么想让我说......那句话呢？”保持谨慎，我还是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居然胆大到和一个异种对话。

　　“因为我喜欢你呀，希望喜欢的人给出回应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浅浅一笑，倒不像鱼，更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好吧，虽然我确实觉得你不错，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在，”看着我毫不信任的表情，他摊摊手，看似无奈地改了口，“我想要去岸上，而变成人类的方法，就是得到一个人类的‘我爱你’，别的话不行。所以，求你了，帮帮我吧。”

　　毫无疑问我是震惊的，然而这个说法却奇异地让我相信了，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是我，你可以找别人，况且我还是同性。”

　　“你是我见过这里最好看的，我不想让一个丑人和我说这个，就算变成人类我也会感到恶心的。”他解释到，深海色的眸子里眼波流转，好像是在向我献媚。

　　我不知该作何感想，身边很少有人称赞我，他们大多把目光投向林舒，称赞他的俊秀和优异。人都是爱听好话的，我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对着那条狡诈谄媚的鱼说，“好吧。”

　　“我爱你。”

　　轻飘飘的话说出去，明明没什么分量，我却感到一阵脸红，向陌生的异物说出这样的话，可谓孟浪。

　　娥英也好似愣住了，未曾预料到我如此轻易的答应。但是，并没有什么改变发生，他的尾巴依然安然地搭在礁石上，并没有变成人腿。

　　“你骗我？”我气愤地咬牙切齿，出了被欺骗的生气，或许还有些羞愤在里面。

　　“别...别生气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惊慌失措，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这个结果，或许他还有些歉疚，漂亮的眉眼上显露出些许讨好。

　　“可能还少了些什么......缺乏真心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果然是不行的吧。”他喃喃道，“我可能是被骗了，但是没关系，能认识你很好。”

　　他对我笑了笑，看起来不那么纯真，带着些许邪异和媚气。“既然你也是被骗的那个我也不追究你了，”我对他说，脸上羞愤的潮红方才褪去，“或许你确实不是坏妖怪。”

　　“妖怪？”他不满地摆摆尾巴，“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

　　很奇怪，也很顺理成章，我和娥英的联系频繁起来，我对他的恐惧好像完全消失了，从一开始的惴恐到谨慎到轻松，我现在可以坐在礁石上和他聊天，或许我们之间可以被称作朋友。

　　林舒永远早出晚归，他向来是人群的中心，有着许多朋友，不像我，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娥英。”我又来到海滩边上，朝着浩渺无际的海域轻唤。微风带着我的呼唤传到遥远的人鱼的耳鳍中。

　　白色的浪沫拍打着我的脚背，像是亲吻，或者抚慰。

　　“我来啦。”熟悉的水花，甩在我的身上，属于娥英独特而又热情的见面方式，“今天也没有人陪你吗？”

　　“林舒出去了，他应该会很晚才回来吧。”我垂下眼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没有任何相熟的人，娥英或许是我最后的慰藉。

　　“不过真是奇怪，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没有女孩子来找你玩呢？”娥英露出探究的目光，有着尖而细长指甲的手指不安分地抚上我的脸颊。

　　我不自然地闪了闪，拍开他的手。“好看吗？可是很少有人说我好看，而且，我也不喜欢女孩子。”

　　目光无处安放，坦白的感觉像是给自己做解剖，露出鲜活的内脏。我没想等娥英的回应，或许人鱼的道德观念并没有那么强，但是我还是想避开这个话题。

　　我看见他诡丽的鱼尾，光线下幽蓝的鳞片闪着五彩，微微地翕动着，像玻璃，像珠玉，像刀片，泛着诱惑的光。我情不自禁问到:“我可以摸摸你的鳞片吗？”

　　他的眼睛弯了一弯，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把尾巴向前一甩说到，“你摸吧。”

　　我不客气地上手了。我不敢摸其他地方，只是向他的膝弯处，如果可以这么称呼的话，覆上了我的手掌。

　　难以描述那第一秒触碰到的感觉，仿佛贴上了一块滑腻腻又凉嗖嗖的冰块，鳞片比我想象的要坚硬，在阳光下反射着晕彩的光，我的手指在鳞片上打着转，情不自禁说道，“像蛇。”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握住了，我抬头正好看见他深海色的眼瞳，眼底幽深，仿佛酝酿着风暴的海。“你知道摸鳞片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吗，”他吐息的气流吹过我的耳畔，他强拉着我的手伸向其他地方，“你还可以摸更多地方。”

　　我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我想它们一定红透了，像深秋的石榴籽，不然怎会惹得娥英一阵轻笑。

　　他的力气远比我想象的大，我挣脱不开，无助地任那铁钳一般的手握住我的手，从尾部上移，滑至腰身与鱼尾的连接处，胸口，脖颈，脸庞，最后落在嘴唇上，他含住了我的手指。

　　“别......松开。”我呆住了，愣愣地盯着那花瓣包裹住我，指尖传来异样的，陌生的，柔软而诱惑的触感。

　　娥英闻言 ，媚气地向我一挑眉，却意外听话地松开了。“我想你会喜欢。”他说。

　　“我不喜欢。”我红着脸，扔下这句话就跑了。我想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落荒而逃。

　　我回去的时候，林舒已经回来了，他打量着我通红的脸，略带疑惑地问，“脸怎么这么红？”但我知道，这不是关心，他只是好奇。

　　“没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中闪过的是娥英谜一样的尾巴，玉质的肌肤，殷红的唇和暗示意味十足的眼。

　　难道那些年在海上迷失的水手都是这样被诱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