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殢香

1、1

　　我的悲伤是蓝而深邃的海。

　　在不断下沉中溺亡。

　　.

　　我的家离海不远，我喜欢海的广阔无际与湛蓝深邃，每当我走在沙滩上，咸涩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就感受到一阵安宁与平静。

　　海边是另一片天地，每当回到人间，我就感到压抑。

　　海滩边常常没有什么人，这里并不是什么名胜景区，除了节假日热闹些以外，往往人迹罕至。

　　所以当我漫步在海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时，我被突如其来的叫唤惊扰。

　　那天阳光灿烂，照射得海面波光粼粼，闪耀着珠玉般璀璨耀眼的光，我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在礁石处，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向我招手，我依稀看清他的脸，但我并不认识他。可我也确定，他是在向我招手，因为这周围再没有其他人。

　　那人很奇怪，赤裸着上身，独自一个人。虽然是在海滩上，但我还是觉得奇怪。我打算不理睬他，径直走过他身边，可是越走近，我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有着可以说非常漂亮的容貌，少年般修长挺拔的体型，然而自腰际开始蔓延着细细密密幽蓝的鳞片，双腿处被一条矫健有力的鱼尾替代，质地坚硬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此时正闲适地垂下，轻轻摇晃着。

　　怪物。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拔腿就想跑，当我再瞥一眼那个少年，看见他姣美的容颜和他竖起的手指，向我做出一个口型——“嘘”。就好像在我耳边说话，让我耳后的肌肤寒毛立起。

　　继而他又轻轻向我招了招手 ，我不是没有看见他尖锐的指甲，然而我像魔怔了一样，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我的头脑中闪过幼时妈妈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

　　“海妖以歌声诱惑过路的水手”

　　“小美人鱼爱上了王子，变作了泡沫”。

　　我向他走去，背后像有手在推，心跳快得让我头晕，我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接近一个奇异的，我从未见过的生物。

　　越接近，他的容貌越发清晰，深色的短发仿佛带了海的蓝，耳边是鱼类的鳍状物件，幽深的眸子，白皙的皮肤和蔷薇色的唇，足以让任何一个色迷心窍的人为他献身。

　　在他面前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停下了，我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

　　他媚气的嘴唇张开，动人的声音说出一些话语。

　　“再往前来点，我不会伤害你。”

　　——每一个诱惑他人的怪物都这么说。

　　“你放心，我离不开海水。”

　　他眯了眯眸子，鱼尾轻轻拨动涨退的潮水。

　　“拜托了，我有事相求，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你站的太远，我没法碰到你。”

　　他脸上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但我只想快快摆脱他。

　　“你想做什么。”我问。

　　其实我是个话很少的人，自从我爸妈离婚，爸爸再娶之后，我在这个新家里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既然说出的话不被重视，那便无需多说。所以我磅礴而丰富的情感都被封藏在内心，随意地被抛洒进大海。

　　他的尾巴啪啪地拍动水面，发出浪花击起的巨大声响，是极具力量感的昭示。他好像是有点害羞，隐隐浮起两抹红云。

　　“我想，请求你对我说，我爱你。”

　　.

　　我想是我出现了幻觉。

　　回到家里紧紧合上房门的时候，心脏依然剧烈跳动，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起伏不定的喘息声回荡着，那是剧烈奔跑的后遗症。

　　我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回忆起刚刚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怪异的神话中的生物，摆动着姣美的尾巴，对我说:“求你，说我喜欢你。”

　　不是幻觉。

　　我有一瞬间的痴愣，大脑似乎当机，艰难地翻译着他的话，然后，反应过来的我后退几步，不顾僵直的双腿，逃回了家，用我此生最快的速度。

　　我感到那人鱼在背后的注视，幽深的眸子笼罩下一层阴影，瑰丽而危险，他如鬼魅般的絮语逃入我的双耳:“我叫娥英，请务必回来找我......请不要逃走，我不会伤害你......”

　　太诡异了，这经历无论对谁说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吧！也许还会被当成疯子......跟别提对我的“家人”们说了，他们一定会......不，他们只会无视我吧。

　　脑海中闪过一张美而阴郁的脸，还有他冷漠的眼睛，同居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我摇了摇头，算了，忘记这件事情吧，别再招人嫌了，忘记这件事，别再去海边了。

　　正当我试图平复心情时，门口传来开门的熟悉声音。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正当我打算无视的时候，背后的房门被粗暴地打开。

　　我一个踉跄，转头对上那双漂亮但疏离的眼睛，此刻正装满了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蹲在这里干什么。”

　　我知道他这不是问句，只是为了表达他的烦躁。他一直都这样。

　　他是我的弟弟林舒，当然只是名义上的。是我父亲再娶后的妻子带来的孩子。说是弟弟，其实只比我小了一岁。

　　那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他暴躁而易怒，对我疏离而冷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些我都习惯了，但是只有一件是让我耻于开口。

　　我喜欢他。

　　喜欢一个暴君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喜欢同性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喜欢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更是触犯了伦理的底线，我深知这一切，但是我克制不住。

　　“发什么呆。我来告诉你，爸妈出国了，这段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他说。“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