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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上部第五幕·生死一念-01 ...

  •   光阴似箭,人生似梦……以前总觉得这些说词矫情的很,然而每当感慨世事沧桑之时却也找不到其他更有新意的句子。
      奶奶过世之后,我与原本的生活离得更加遥远,虽然一时因为未能善尽人伦孝道而怅恨,也起过重新来过的意愿,却在回归“庆合”之后很快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求。只可惜,生活总不忘适时地提点那些自以为知命的人们何谓“世事无常,旦夕祸福”的道理。

      “近来一切可好?”那天,在我踏入书房关上房门的一刻,义父有些突兀地发问,声音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冰寒。
      “啊……”我迟疑,觉出他此问不为“庆合”诸事,却仍旧只能以“各项生意都还顺利,算得上一切安好……Daddy无需担忧”这样的托词来答对。
      “呵呵,那就好,之前出了太多事,现在终于可以轻松喘口气了。不过……”义父脸上挂起惯常的温和,然而我却在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不过”。
      “我是想问,你近来可好?那件事既然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看,你也差不多该释怀了吧,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啊?”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好点,我说:“大概昨天睡晚了,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难道自己不再是义父眼中那个“沉静、淡泊”的人了?这一刻,我的不安蓄积、翻涌。
      “还在为天庾的事情难过?”
      “不会。”我亲自安顿好他,省去了这份难过……但是,我紧张,怕义父已然洞悉一切。
      “是么,那就好。”义父坦然平和的看着我,始终保持着温和而慈祥的微笑,末了,他说道:“说起来今天那姑娘出手时,半分不留情面的样子倒是让人有点意外。”

      轰的一声,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当空炸裂开来。不用看也能想见,此刻我的脸色一定较先前又糟了几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向来心软,这我是知道的。”
      义父的口气不容辩驳,他甚至都没有来责问我为什么,就直截了当的道明了他非常清楚我究竟去过何处,以及我心中那个放不下十几个枉死冤魂的秘密。我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怕多说多错,数不清的解释在脑海之中掠过,到头来仍是只能讲出“求您放过她们”这样令人绝望的话。
      “你放心,那对母女的死活我无心过问,这种随随便便就淹没在人海里的普通人,才不是需要我费心解决的。”
      不错,那样的人,遭逢大难都求告无门,所做所言自然无人理会,一家之主又客死异乡,尸无可寻的,剩下这孤儿寡母,只要还卑微地活着就永远不会成为泄露真相的威胁,更不会成为撼动义父地位的棋子。反倒是我不够冷静的贸然造访,更有可能成为倾覆大局的错着。

      我沉默着,思考认错的措辞,却不想义父的审问才刚刚开始。
      “说到我会关心的人,翔儿,我倒是很想知道……杜天庾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这才是真正的天塌地陷!

      我被这质问惊骇得从座椅上猛然站起,甚至因为脚步不稳而险些跌倒。我知道我必须镇定,我强迫自己冷静……义父不会知道真相,天庾的死滴水不漏,这应该仅是义父对我探望翻译一家后的一个推测。
      是的,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的推测而已,只要我守口如瓶,天庾的往生就可以永远死无对证!于是,我稳住情绪,稳住步子,坚决而肯定地回答:“他死了,尸身也早已化为灰烬,难道Daddy信不过我?”
      看着我的眼中浮起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义父说:“我当然信得过你,也因为信得过你,时至今日杜天庾的生死到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明明前一句还在过问,此刻又说不重要!说真的,我分辨不出义父此言的深意,刚刚伪装起来的镇定此时也再次溃不成军,然后,大概是豁出去了,我蓦地跪倒在义父面前,对他说道:“您杀了我吧。”多年以来,我活得生无所恋,生与死都没什么差别,之所以苟活至今不就是要等这样一个劫数,死得其所么?义父既然信不过我,就断然不会如我一般做一个“心软”的人。静静地,我等待着他的终判,心中突然感到一丝久违的平和。

      “呵,呵呵……”,哪知道让我等来的竟是一席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翔儿,你什么时候学着媛之的脾性喜欢跟我这个老人家开起玩笑来了?”
      “我,我……不是在说笑,而是……”
      “记着,那个位子我迟早是要交给你的,”打断我的辩白,义父再次回复到认真的表情,说出番让人胆寒的话来:“我黎尚坤有今日的地位,脚下踏过的尸骨只怕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以至于妻子早丧、命里无子,也都是积怨太甚的关系。可我没后悔过,更不抱怨什么。况且老天也算待我不薄,自打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咱们有缘,到后来祠堂上正式认你做了义子,翔儿,我就再未将你视作外人。这些年间,你称得上事事合我心意,处事冷静有头脑不说,身手好,为人更好,就连龙爷提起你来也总说后生可畏,说庆合今日的基业后继有人……可唯独你的‘妇人之仁’这一点,还是让我担忧。其实,杜天庾是死了还是跑路我现在倒真不那么在乎了,你更犯不上为何士琦造的那点混账事儿负累成这个样子;至于平日里那些不自量力妄想要拉我下马的老东西们,你又觉得我到底真正忌惮他们几分?”

      义父为人自然更不必说,何况今日的庆合早已易帜转制,黎家股权在握,多年来义父也就坐稳了帮会主事的位子,即便是龙老太爷亦已架空,叔伯中又怎会再有不识时务的人?而且,亦如他所言,这位傲视一方的□□枭雄,却偏偏对我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爱惜、栽培,那桩桩件件的事情,无论何时想来都还是情真意切,不杂隔阂的。
      一直以来,对于他所给予的这份恩情,我都是感激致深,不敢有负的,只是身在当日那番情景之下,我们的父子之宜却突然令我感到一丝负累,让我不得已地陷入沉默,低首跪在原地,再不敢与他对视。

      随着时间的推移,书房里的气氛越发让人感到压抑,义父似乎也觉察到这一点,见我沉默了不在言语,再说出口的话,语气上就缓和了不少:“其实,我要交到你手上的又何止‘庆合’……你应该知道我还希望你能给媛之幸福。”

      是啊,我沉默着,可心里却在发笑。再怎么迟钝我也知道,长久以来无论是小丫头的心意还是义父的希望我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可是我更他妈的知道,我,给不了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

      “好了,有什么事也先站起来再说,不然等会儿媛之跑来,看到这个情景还不知道要怎么埋怨我这个Daddy呢?”
      媛之?就算担心着什么,她也绝不会贸然到书房来“打扰”义父与我的谈话。这个看似单纯,其实也的确单纯到惹人怜爱的女孩,同样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义父说出这话是为缓和气氛,但我听了却是彻底被拖入无路可退的绝境。

      “媛之今年就该要毕业了,依我看,在这之前你们挑个好日子,先把订婚宴办了吧。”话题被挑明了,义父也就不再吝惜言语,他容忍了我的沉默自己就说得更多:“其实,这才是我今天真正要跟你谈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个姑娘家先等不及了,催着我快点给她主持大局……”

      “不,我不能娶她!”义父那些回复到温和口气所说出的话语却句句逼得我难抑冲动。对于这个即使让我付出生命也要好好保护的妹妹,我希望她此生幸福的期盼并不输给她的亲生父亲,所以,也唯有她是我万万不敢贻误的。

      “呵呵……”微微一顿,义父竟然平静的笑了:“心里有别人……这种事也不新鲜,出了黎家也没人会干涉,只要你娶的人是媛之就够了,你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觉得自己幸福。这一点我信得着你。”
      如果可以,我也确信自己会好好爱护她一生一世,只可惜,我没这个能力:“Daddy,你误会了,我一直当媛之是亲妹妹,没有那种感觉。”
      “没哪种感觉?我当然是乐见你们俩情相悦,但做不到也没什么,毕竟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能像爱护亲妹妹一样爱护她一辈子这就够了,给她一个家,几个孩子,一生幸福,不为难吧?”
      为难,我心中回应。
      “行了,你给我立刻站起来,把你该担当的事情给担下来,现在这幅模样让我看着心烦!”义父的话说到这里就又有了些动怒的意思,但他却仍在给我机会。我本该是个懂得分寸的人,理应感恩戴德的领这份情,可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听命行事,长舒过一口气以平复自己难以名状的心情,我仍旧保持着膝盖着地的姿势,抬起头对视上始终等待着我对视的目光,释怀地道出了一个事实:“Daddy,我,其实是对所有女人都没感觉。”

      “你!”显然我这长时间吞吞吐吐过后的坦诚也给了义父一个不小的震撼,即使没有一下子惊得从坐定的沙发上站起来,但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地失去了刚刚的从容:“你……你想激怒我,开……开这种玩笑……”

      激怒他,或许吧,但我可以清楚地回答他:“我不敢跟您开这样的玩笑。”
      “你,真的……我是说,对男的才有感觉?”
      “大概是吧……”不过,或许我对男人也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至此,一场饭后的闲谈发展到如此地步,终于让我产生了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今天,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好日子,平时浑浑噩噩的生命在今日突然就有了无数个称足分量的终结理由:“Daddy,对不起,我注定要辜负你的期待,倒不如现在就给我个痛快,一了百了,所有的疑虑困扰还都能有个解决。”而且,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解脱,天庾的下落也可以真正成为无关紧要的事,而媛之也早晚会彻底忘记一个死人并继而找到她此生真正的幸福……所谓圆满,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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