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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上部第四幕·依旧青山-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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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义父关心则乱,何士琦这件事尚未考虑周全就匆匆定夺,却不想原是我太过天真了。
义父是因媛之求情的缘故放过何士琦没错,却也早在做下决定之时就有了全盘考虑。所以才有了跟我一并被派缅甸的都是新人的安排,只可惜我了悟的太晚,害了天庾。不对,不止是天庾,缅甸一行,十几个兄弟与我出生入死,那份全然的信任与舍命相搏的情义,同样让我下不了手!
“我知道你这孩子向来心软又讲义气,只是这也正是你的弱点……”义父当时这么说到:“这件事若你实在不想做我也不会勉强于你,只是你不做我会让别人去做,而牵扯的人越多牺牲的人也就越多,难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么?”
“……不是。”,这当然非我所愿。若改派他人,义父会选谁呢?天诚,杜平,六仔,或是……任何一个都是我不想再失去的兄弟……而且,或许是我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事情掌握在我的手里是不是就还有转机?比如,我能否救天庾一命……
西港的仓库付之一炬,用一场事故掩盖了一个秘密,却也同时葬送掉我所有的希望。义父没有责怪我何以此事办的如此不够低调谨慎,在他的眼神中我同样找到了惋惜、歉疚以及某种慈祥的关切,所以我仍旧无法去埋怨什么。只不过,身在“庆合”这七年间,我麻木冷漠之下仅存的血性也在举枪对准自家兄弟的一刻消失殆尽;而此时此刻,杜天庾却仍旧昏迷!
狠下心来完成了义父所交待的事,他便准了我半个月的假期。如今,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天庾身边。
三天了,天庾昏昏沉沉的睡着,而我却片刻不得安宁。我担心自己那一枪控制的不好,怪自己应该用个更加保险的方法,我的眼前反复出现冲天的火光,刺目的鲜血以及天庾惊讶却释怀的眼神……天庾,你难道不怨恨“庆合”,不怨恨义父,不怨恨我么?
天庾!你他妈的要是再不给我醒过来,我……
难道我连一个聊以说服自己的理由都要输光么?至少天庾活了,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不得已用十数条人命换回了天庾活命。
看着眼前缺失血色的这张面孔,我仍旧清除地记得,那天站在海桥上,这个人还能那么生龙活虎地跟我调侃……
“我就不跟那帮小弟一般见识了,再说,早习惯这种日子了,用不着放假!”
“逞能,你不是一直抱怨这个破差事么,现在又这么积极干吗?”
“我留下来帮忙不好么,再说,那批货总要处理吧,有什么打算?”
“倒海里算了。”
被他问到了正在烦恼的事,我一时兴起便作势要把满满一手提箱的“缅甸土产”扔下桥去。
“别啊!翔哥,你这回去没法交待吧。”
“怎么不能交待,这么做一了百了,最干净。”
“那,那也不行,要害死这下面多少鱼啊!”
天庾把箱子枪了过去,阳光下一幅假正经的夸张表情,惹得人不禁嗤笑。
“笑什么?扔了不可惜么,这可是大笔的钱!黎叔他老人家不心痛我心痛,出个高价我没准还能捞一笔劳务补偿呢我!”
补偿么?“庆合”此番亏欠你的只怕没机会补偿了,而我,真的很后悔叫上你去缅甸,我想,我真是害死你这条鱼了……
“翔……哥……”终于,事发后的第七天的夜里,天庾微弱的声音传进耳里。
他醒了,医生说醒了就是活了,真好……就像是有人为我布满阴云的生命拨开了得见阳光的一角。我有很多话想和天庾讲,想道歉也想他陪我聊聊天,因为我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虽然天庾此刻还不能过多地说话,但他仍然用眼神回答了我,那是澄净的目光,依旧没有怨恨。只可惜,我得到了答案却无法如愿得到解脱,人过不去的始终是自己这关,我怨恨自己!
天庾恢复的很快,不过几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我们也聊了很多,有时甚至开怀大笑,却始终默契的绝口不提当日的事。我是为了逃避,天庾你又是为了什么?
见天庾伤势大好,又知城里不宜久居,我决定照计划尽快送天庾回他乡下老家。
一路上天庾兴致很好,和我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情,讲到他儿时如何四处惹事生非,如何全村不容而不得不进城谋生。他讲述的绘声绘色,也化解了我始终沉默寡言的一路尴尬。
真是个好地方呢。我喜欢这个村子给人的宁静感觉,没有纷争的感觉,是不是也没有伤害?
“很多年没回来了,变化不小嘛,翔哥你也留下住几天吧。”
……
一早与天庾说好,我不能停留,然而这些年来的兄弟情谊又怎能真的用一句轻松的道别画上句点?不过,我再不回去会引起义父的怀疑,对他也没有好处。
“天庾……”此番一别只怕相见无期,要道歉的话一直梗在心头,此时不能不说:“我……”
“翔哥,你别,你没对不起我,是我……我,若真的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天庾打断我,话语激动,我真怕他动了伤处。
“翔哥,其实我知道留不了你,你送我回来我也该满足了对吧?”
“别这么说,天庾,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久留……”
“对,但我宁愿死了也不想你走呢?”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让你死!”
“再也见不着的活着……比死还让我难受……”天庾说话少有的轻缓,这是我不熟悉的天庾:“翔哥,其实……我……我想一直跟着你,做你的好兄弟就满足了……”
“天庾,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放在心里那种。”
“永远在你心里么?别给我任何希望不是更好?”我疑惑,听不明白天庾的话,更被他突然的大力拥抱惊的停滞了思考!
“天庾,你……放开……你的伤!”
“别动!担心就别动,一会儿就好……”
我没敢再挣扎,不仅为了他还受伤,也因为我不知道推开他之后要怎么面对他。
“你不知道,当然不知道……翔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束缚着我的双臂微微的颤抖,我知道他是哭了。
“翔哥,你觉得不舒服也好,恶心也好,我知道今天不说我没机会了……你原谅我。”
“我……我没怪……”还没有说完,我已经被天庾堵住了嘴说不得话。
青山绿水间,这个吻没有掠夺,只是浅浅的接触,涩涩的带着小心的试探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呵护。我没有抗拒,直到他放开我低着头不再看我。
“天庾,你保重,我走了。”终于可以告别了。
天庾此时不再说话,我转身回到车里,发动车子,倒车转向。身后渐行渐远的是仍旧宁静的那个世界,不属于我,却属于天庾了。
车窗之外,林林总总的景物亦如来时,不再有什么新意;此刻,就只有杜天庾的吻依旧留有余韵。我好像还记得,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幅画面……在一个宁静的早晨,阳光,透过作为活动室的那种教室特有的大窗子射进屋里,两个少年浅尝辄止却又情不自禁的拥吻。那一刻,他们以为全世界都是他们的……
其中的一个真的是我么?不是!我没有那样宁静的早晨,即使有,也是前世的记忆了吧……而另一个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