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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上部第四幕·依旧青山-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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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缅甸回来之后,我便自作主张给所有同行的人放了长假,并且再三告诫他们,从今往后再不得提起这次的事。众人此番险象环生,一时间到也欢喜我的安排;然而对于这趟有功无赏的浑差,若要他们真的毫无抱怨却还是有悖人之常情了。
对此,不是没有想到过,将来再找些机会名正言顺的提拔他们以做补偿,只是,对于亲身经历过眼见着昔日兄弟在血泊之中停止呼吸,客死异乡的这种挫败之后,深陷帮会泥潭而不得解脱于他们是否就是好事,我却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听到了我暂时遣散众人的安排,杜天庾表现得甚是不以为然,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早以惯了这种日子用不着放假,更不跟那些小弟们一般见识。也罢,他肯留下来帮忙当然很好,想来虽然最后的意外遇袭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托辞来摆脱扎多,但是要完全掩盖何士琦那些作为,并且不留痕迹的处理掉了手头这批为息事宁人而带回的“货物”却也绝非易事。
还好有了天庾,他这人向来脑筋活络,做起事情来更是卖力敢拼,在他的协助下,半个月不到,那些何士琦留下来的烂摊子就基本得到解决,我便也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抹杀掉与之有关的人证物证,何士琦也才方便露面。此时,我带上他回返黎府,还是由德叔领着,径直去了书房。
偌大的房间之中,义父脸色阴沉,独自坐在书桌后面的转椅里沉默不语;而姨母则由媛之陪着,同坐在会客的沙发那边,偶尔还会发出几声隐约的啜泣。我能感受到空气的凝滞,以及由此产生的让人透不过气的那种憋闷。直觉到义父定是与姨母说过些绝情的话,才会令她显出这幅尴尬或者说更像是畏惧的神情来,看着为人母者那爬满泪痕的憔悴容颜,我心中的不忍终究不受控制抵翻搅了上来。
至于随我一同进入书房的何士琦,他在缅甸没少吃苦,直到现在身上的大伤小伤也还尚未痊愈,身处在当下这么个气氛凝重的场合里,平日聒噪惯了的这位公子哥竟似也安静深沉了不少。然而,对他,我却始终难生恻隐之心,看着他额上淤痕,我心里自然明了那并非缅甸人那所为而是拜我所赐,但此番是他自己逾矩在先,哪里还容得他再有抱怨,反正,至少我就认为能把他活着领回来交给姨母,便已是仁至义尽,要知道还就有人没回来呢!
径自退到房间的一角,留出空间来给那些久别重逢的人们去宣泄感伤,我看到走向自己儿子关切探问的姨母依旧给人隐忍的感觉,而何士琦此时也算识趣,在义父冷冽的注视下,举止中亦透着分拘谨,在这一屋子人中,也就是媛之在听到我也受伤之后不免心急动容,吵闹着要我先去休息。
休息?不必了,那丫头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只是,如今我觉得自己最该做的还是料理好阿乐的身后事,当然也还要安抚无辜丧亲的翻译家属;而且这些事没一件能假手他人,因为,只有让有关缅甸之行的一切永远地成为秘密,此事才算是真正的告一段落。
趁着何家母子一旁说话的工夫,我哄了媛之让她随着德叔先行离开。然后,在她们离去不久,书房里的空气就再次陷入了凝滞。安静地站在原地,我和留下来的人们一样,等待着义父的最终决定。
“姨父。”
“从今后我不再是你姨父!”
“别,姨父,我知道错了,您……您别……”或许何士琦以为义父既然要我救他就是不跟他计较这次的事了,此时听到义父说出决绝的话,仍旧不明厉害:“妈!你是怎么说的,我这也是让人骗的,我……”
幸而姨母还知道些分寸,听到儿子不知死活的腔调,她立即拽了何士琦一把示意他闭嘴,只是何士琦到底蠢的可以,竟甩开姨母还要争辩:“您听我解释,我不是……”
“既然如此……”,义父缓缓的开口:“我就把那些话再说一遍,也免得薏芬跟你说不清楚。你要是还想我认你也可以,在香堂当着众位世伯去解释,去认你的错我就还认你。”
“您,您不是开玩笑吧……”,到香堂去认错,那他就是一个死字,何士琦万没想到义父是这种决定,立时慌了手脚的大叫:“我不想死!姨父,我还不想死,我……”
“不想死?你若堂堂正正的死了,我一准还认你这个外侄,如何?”
“不!不……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立刻给我滚!”义父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台灯就扔了过去。
“姨……”
“滚!”
何士琦实在太不知进退,此次他能大难不死已是福缘不浅,难道还妄想他的姻亲关系可以保他一辈子不成?如今,他大梦方醒却仍旧不愿轻易舍弃,继而眼神中还透出些隐隐的恨意,还是姨母半拖半拽着才算罢休。
“记住,今后黎家不许你们再来,至于这次的事,外面只要有一点风声,何士琦,我都不会再袒护你,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末了,对着那对母子离去的背影,义父怒不可遏地就喊出这句。
我听得义父口气,又见他脸色全无缓和,自然明白他是心火难消,然而我心中的那些担忧又何尝不是难以平息?此刻想着何士琦这种人从来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就这么让他走了,难保不会惹出事端,片刻思量之后,我试探地开口:“Daddy,何士琦平素游手好闲惯了,您就这么断了他的后路,只怕他会狗急跳墙……”
“那都与我无关,我只会救他这一次,不会再给机会。”
“可是,他若惹事,这次您为他网开一面的事暴露,难保有些世伯不会借机生事。”
“所以呢?”蓦地,义父面上竟挂上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畏惧。所以呢?我不知道,只觉得不能放何士琦在外面自生自灭,但义父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翔儿,不说这个了。”还是义父打破沉默:“你这次事情到办的很好,如你之前所说,带回来的那些麻烦东西都处理掉了?”
“对,不会与‘庆合’有什么牵扯,您可以放心。”不明白义父何以转了话题,我只得照实答话:“天庾人很机灵,也是他寻着个渠道又转了手,对方是欧洲人,跟咱们的地头联系极少,所以事情很稳妥。”
“好啊,可惜了天庾也是个人才……”
“可惜?Daddy您……”想到的话不敢讲实,我心中的不安持续升腾。
“去过缅甸的人都让你打发去休假了?”
“是,那个,您不会是要……”不要!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不该是那些与我在缅甸共过生死的兄弟!
“翔儿,你从来都是聪明人,难道你觉得还有比这更稳妥地方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