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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羽句篇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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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年五月初六,宜嫁娶。亦是云来镇秦府二公子秦客的成婚之日。
秦客不仅是秦老爷的老来得子,也是秉县知县,故此大喜之日,大摆筵席,整个云来镇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宴席怎么还不开啊?”
“要射彩才能开席。”
“知县没雇射彩的人吗?不应该啊!”
“听说这射彩的人非同一般,是军营里的……。”
“嗖!”
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直中高架上的彩球,彩纸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让人猝不及防。
远处身着一袭红衣的少年,驰骋骏马穿过云来镇的青石板路,行至宴席前急拉缰绳,引起人群一阵惊叹。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见他熟练地翻身下马,从马侧取下礼盒。
“西街赵家烧饼赵夕句,恭贺秦知县新婚。”
众人面面相觑。
“原来是赵哥儿!”
“夕句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当官了!”
秦客上前接过贺礼,笑道:“赵校尉可是来迟了!”
“不迟不迟,还是没错过良辰吉时。”
两人许久未见,秦客也很欣喜,揽着赵夕句往主桌走。
由于都是乡里乡亲,很快大家都活泛起来,一起互相打趣起来,几个童年的玩伴围着赵夕句问东问西。
喝了几杯酒,赵夕句就起身,被秦客按下。
“什么意思,才喝了几杯就想走!”
“我今就休沐这两天,时间紧张,我还有事,喜酒也喝了。祝你早生贵子!”
秦客一脸鄙夷,笑道:“我看你是重色轻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赵夕句再敬了一杯酒,便牵马离开宴席。走到林泉山的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干净整洁的石阶,门庭上挂着“陆府”的牌匾。
还没等赵夕句敲门,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便已经推开门,不同于小时候美得雌雄莫辨,长大后的羽箭五官深邃,气质清冷孤傲,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回来了?”
“嗯!”
四年前,赵夕句被朝廷征军,进入西南守军营,距离云来镇一百里,是羽箭去不了的地方。赵夕句只要有休沐日便会回来看看,一年前赵娘子突发咳疾去世了,唯一的亲人长姐也已经成家了,他身边就只剩下羽箭了。
“你怎么没去喝秦客的喜酒?”
羽箭搂住夕句的腰,替他把马栓好,说道:“你知道的,我不爱热闹。”
“也是。”赵夕句抬头看了眼羽箭,“小羽,你好像又长高了?比我高了半个头!有八尺吧!”
“没量过。”
“明明小时候还比我矮。”赵夕句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夏枯草?”
“嗯!”
赵夕句捏了捏羽箭的脸,挑眉笑道:“想我了?”
“日日想,夜夜想。”
羽箭凑近,低沉轻柔的声音勾的人心痒痒。
赵夕句抬头,看向羽箭。小时候,羽箭的眼睛清澈明朗,想要什么一目了然,而现在的羽箭眼睛犹如一汪深潭,深不见底,危险又极具诱惑。
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暧昧旖旎。羽箭看着赵夕句盯着自己的唇,眼神慢慢染上情欲,耳垂渐渐泛红,害怕自己发觉他的念头,羞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眼神便闪躲开。
羽箭左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脖颈,夕句的脊背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右手捧住夕句的脸,侧头微张着嘴吻上他的唇瓣,两人唇舌交融,吮吸纠缠,悱恻入骨,逐渐忘我,欲罢不能。
羽箭的左手下移搂住夕句的肩膀,右手放在他的膝盖下,将他整个抱起来。夕句搂住他的脖子,两人断断续续地吻着。直到他躺在床上,羽箭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开始白日宣淫了。
等赵夕句醒过来已经是夜里了,周围一片寂静,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醒了?”
夕句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把灯点了,我想喝口水。”
说罢,屋内亮起微弱的烛火,夕句被灯火刺到眼睛,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唇边已经有一杯温水。他立马喝了一口,干涩的喉咙才好了一点。
夕句躺在羽箭的肩膀上,羽箭搂着他的腰,两人就这么靠在床塌上。
“小羽,长大以后你的话变得更少了。”
羽箭用手顺了顺他的头发,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时候,你可会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赵夕句抬头,打趣道:“现在懂了,不好意思了?”
羽箭也笑了,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惆怅道:“明天,你就要走了?”
“是啊,你舍不得?我记得我被征军的那天,绑着我,不要我去。”
“我现在依然不想你去。”
“你知道的,我跟我爹一样,都想建功立业。等我,等我打赢西夷,我就辞官回来跟你一起卖烧饼。”
“不卖烧饼,我也能挣到钱。”
“小羽,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可不许移情别恋!”
羽箭低头,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会移情别恋。阿句,如果没有遇上你,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谁会主动搭理我。”
“怎么会,我们家小羽这么招人稀罕,一定能遇到很多人,也会有很多人喜欢。”
“可我只要赵夕句。”
赵夕句捧着羽箭的脸,甜甜地笑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吗,我看看!”
说着,羽箭就去脱他的衣服,两人又打闹起来。
“空明师傅也快帮我解除禁制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来军营找你。”
“行呀,你来找我,我带你去骑马,驰骋草原可爽快了。”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赵夕句用小拇指勾着羽箭的小拇指。
“好,一直在一起。”
清晨,天光微微亮,夏日的暑气还未起,让人感觉很凉爽,青翠的银杏树下,两个人拥在一起。
“我该走了。”
羽箭双手搂住他的腰,恋恋不舍。赵夕句双手轻抚他的脸。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赵夕句掏出一锭金子,“我问过秦客,他的喜服是秉县县城东街布庄钱掌柜家的娘子做的,很好看。”
夕句看着他没反应过来的呆呆样子,忍不住发笑。
“你穿肯定会更好看!”
羽箭瞬间抬头,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一扫往日的阴霾。
原来不是羽箭长大了,而是他们分别太苦了。
“小羽,等我回来下次回来,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好!”
羽箭看着赵夕句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明明是繁茂热闹的初夏,却让他感到萧索孤寂。
庆元年六月初七,西夷出兵围剿阿喇村,赵夕句随曹将军出兵前往支援,却发现村内已被西夷屠戮,整个村子血流成河。将士们气愤不已,看见城内逃窜的西夷便上前击杀,渐渐地追到姑娘山下。
赵夕句发觉此事不妙,想让大军撤退,还跟曹将军筹划,西夷军已将整个军队包围。曹将军身边的副将抽出长刀,一刀封喉,直接要了曹将军的命。
赵夕句见此,便明了,军营里出了内奸,与西夷里应外合,就是为了让此次土堡战役失败。
“撤退!”
这次出兵不过千人,而西夷却有万人,十倍之差,又是毫无预料的埋伏,很快便败下阵来。赵夕句骑着战马,浑身伤痕累累,却□□地突出重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便是他不能死。
还有人在等着他。
可命运终究是无情的,一把飞来的长刀穿透他的胸膛,他从马上跌落,滚下山崖,最终卡在树里。
夏天的姑娘山很美,郁郁葱葱,可赵夕句却没法欣赏了。身上剧烈的疼痛,抵不过心里的痛,他试图挣扎起身,却无济于事。
感受到身上渐渐无力,气息不再顺畅,可他依旧不死心,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再也没有一点气力。
“小羽,对不起。”
羽箭从床上惊醒过来,脖间的血玉直接爆裂开,束缚了他十八年的玉佩就这么碎裂了。隐约之中,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飞身前往天泉寺。
空明正好坐在佛台前,好像就是在等着他来一般。
“我的玉碎了!”
空明叹息一声:“施主也自由了!”
“为什么,它会碎?”
羽箭不经意扫了眼佛台前的灯,那盏他每天都看的长生灯,每天都亮着的长生灯。
熄灭了……
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这是第一次羽箭哭了。
羽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得赶紧去找夕句的魂魄,不然就被地府的鬼差收走了。
“赵施主的魂魄已经散了,你找不到的。”
羽箭转身,恶狠狠地盯着空明,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昏倒的事情吗?”
一年前,赵娘子突发咳疾,性命垂危,为了让夕句不伤心,羽箭天天用法术吊着赵娘子的命,最后还是不行。由于消耗精力过大,他也晕倒了。
“你不是因为消耗法术而晕倒的,而是因为你快满十八岁。红玉施主被献心的年岁。”空明点了一炷香,“血鬼玉的诅咒,因情而起,找到心甘情愿献心的人便可以破除。可你是陆家后代,也是红玉的孩子,你是情之所至的存在,所以诅咒变了。在红玉情动那年,血玉就会吞噬你的灵魂,破除诅咒。你本就半人半鬼,被吞噬魂魄,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但若是你情动之人愿意献祭灵魂,也可破除诅咒。赵施主是人,他生前血玉不能剥夺他的灵魂,死后却可以。”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献祭。”羽箭的声音逐渐哽咽,“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阿弥陀佛!”
羽箭琅琅锵锵地走出天泉寺,泪水夺眶而出,他想去找夕句,可却不知道该如何找起。天地之大,森罗万象,他再也找不到他想找的人了。
空明跪在佛前,看着怜悯众生的佛祖,第一次他因为不能道出他人命运,心怀愧疚,是他的心与红尘有了纠葛。
“师傅,求求你救救他!”
“我的娘亲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小羽了。师傅,你就帮我这次吧!”
“施主可要想好了,若是死后灵魂散尽,便没了来世。”
“今生都顾不了,怎么顾得了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