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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五章愁娃,说再见
      李愁霜被送到了儿科医院,急诊医生掀开纱布检查,立刻就去了手术室。在等待手术期间,夏征雁又给老大发消息,说自己一个月内都回不去了。
      老大没问,只说回来了要给书面解释。
      夏征雁靠在手术间外面的墙边,疲惫的闭着眼。刚才急诊医生检查的时候他看到了断臂,医生的直觉告诉他,这手臂保不住了。
      李愁霜伤的最重的是手臂,但其实他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跟骨折,好在内脏没出血。手术时间很长,结束后,主刀医生很隐晦的告诉他,关于右臂,只能先观察,如果后续血运良好,那就有的救。如果血运不好,或者感染加重,那就只能做最坏打算。
      李愁霜手术后一直睡睡醒醒,疼的狠了就小声叫,但这半大的孩子,一声都没哭。
      术后第四天,李愁霜开始发烧,术侧手臂露出几个手指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紫变黑,血象升的老高,他又一直营养不良,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老主任来找夏征雁,意思是,保不住的,再拖下去就是败血症。
      夏征雁当然知道这病程变化,他最清楚不过了,学了无数次的知识点了,有什么危害,怎么转归他全都知道。但是他看着面前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还是签不下去这个名。
      老主任叹气:“为了他还能活,签吧。”
      夏征雁咬着牙,签了名。
      他知道,这一签,李愁霜,一辈子就只能一只手臂了。这个小孩,终生都无法紧紧拥抱喜欢的人。
      小孩第二次手术后醒的快,麻醉刚过就悠悠睁开了眼睛。躺在ICU里,他转头瞧了瞧周围,发现两边都躺着不动的小朋友,一瞬间有点懵,然后巨大的悲惧又涌上来。
      他明明记得夏征雁在他边上,这么快就走了吗?以后他又是一个人吗?
      一位护士到他边上,见他醒了,问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小孩只感到疼,全身都疼,但他最不怕疼了。所以就摇了摇头。护士见他乖巧,就笑了笑说:“你哥哥在外面进不来。等你过了观察期,出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小孩眨了眨眼,又睡了过去。哥哥还在外面。
      三天后,李愁霜的病情稳定下来,转出了ICU,护士推着床出来,李愁霜是醒着的。他睁着圆圆的眼睛,四处瞧。果真瞧到了夏征雁,他还是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软泡泡的让人很想抱。
      夏征雁急走几步过来,弯下腰看李愁霜,揉他的头发,叫他:“小孩。”
      牛叔也在一边,看到被子下面右臂那里塌下去一块,忍不住红眼眶,他哽咽着喊:“愁娃,疼不疼?”
      李愁霜摇摇头。
      护士也奇怪,照说这么小的孩子,做这么大手术,竟然不哭不闹也不喊疼。她叹息着说:“先回病房再说。”
      转回病房后,李愁霜没一会就又睡着了。夏征雁跟牛叔两个人站在走廊上说话。
      牛叔把李凤凤留下来的那张卡给夏征雁:“治病要不少钱,别管那么多,先用。”
      夏征雁没推辞,接了。
      牛叔皱着眉道:“大国那里我去说,这钱就别给他了。你年年给他那么多钱,有几分钱是花在愁身上的?自己家倒是楼房都盖起来了!”
      夏征雁点点头,说:“谢谢你,牛叔。”
      牛叔难忍愧疚,冲夏征雁摆摆手。
      牛叔还要赶车回镇上,就没多留,看了李愁霜一会就回去了。
      夏征雁这几天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现在看到李愁霜的情况稳定了,就没撑住,看他一直睡着,自己也就打开了边上的陪客床,合衣躺着,没一会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来回碰自己的头发,他猛地惊醒了。
      眼一睁开,李愁霜绑着绷带的左手就在眼前,他这只手因为软组织伤,也肿肿的,小胖手就柔柔的来回碰自己额前的发。
      夏征雁捉住那只手。从床上撑起来,看着李愁霜,问他:“怎么了?”
      李愁霜缓缓眨了一下眼,半天才说:“喝水。”
      夏征雁笑了,把那只小胖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去给他倒水了,一点温水,放上吸管,再把床摇高,吸管凑到他嘴边说:“不能喝太多。”
      李愁霜依言吸了两口,嘴巴鼓鼓的,再咕噜一声咽下去。
      夏征雁笑他:“你是小金鱼吗?”
      李愁霜不再鼓嘴巴了,吸着就咽下去了,结果咽的太快,呛得直咳嗽。夏征雁无奈:“不是说小金鱼不好,你还是鼓小金鱼吧。”
      小孩于是又鼓成小金鱼了。
      喝完水后,夏征雁问他:“饿不饿?”李愁霜点点头。
      征雁把早先买好的粥端来,不太热了,但这里连个微波炉都没有。只好去打盆热水,把粥隔水热着,后面摸着差不多了,用小勺子喂到他嘴边:“吃吧。”李愁霜目光下垂,盯着那一小勺子粥,没张嘴。
      “怎么了?”
      他们这里是吃面的,像青菜瘦肉粥这种很南方的食物,没出过村子一步的小孩是没尝过的。
      征雁以为他是不喜欢,就哄他:“现在只能吃这个,过几天带你吃好吃的,啊。”
      小孩没被哄过,那么疼都忍住了,这么一两句话没憋住,眼泪滚烫的流。
      征雁无声的放下粥,抽纸巾擦他的眼泪。小孩的脸还是皴,纸巾都不敢用力擦,怕磨破了。
      小孩默默的流了一会眼泪,好一会哑着声音喊:“哥。”
      征雁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四周后,李愁霜开始准备出院。牛叔带着牛嫂来看他,见他趴在隔壁床小朋友边上,跟那个小孩一起玩纸飞机,竟然笑笑的。自从愁霜出事后,牛嫂第一次见到他,看他右胳膊空荡荡的,眼泪不住的流。
      牛叔赶紧拉她出来,没让小孩看见。
      牛嫂揩眼泪,愁道:“这么小的娃,以后可咋整啊。”牛叔也叹息,问夏征雁:“娃醒来后知道胳膊没了闹没闹?”
      夏征雁摇摇头。但他很快艰涩的说:“他还小,可能不明白这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牛叔皱眉:“没办法的啊……”他又小心问:“征雁啊,以后怎么打算?”牛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看,大国家绝对是不能去的了,要么,福利院吧,我托镇上的人打听过,说大潜有一家好像还成。”
      “愁娃!”牛嫂惊呼,一下打断了牛叔的话。
      李愁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三个人不远处,把牛叔的话听了个全。小孩攥着仅有的左手,嘴巴紧紧抿着,目光里闪着难过。
      夏征雁叹口气,缓缓蹲到他面前,扶住他肩膀,问:“你自己说,想去哪?”
      小孩咬嘴唇,夏征雁捏住他下巴:“别咬。”咬破了都。
      小孩没能咬住嘴唇,只低着头说:“福利院,我可以去。”
      夏征雁见小孩明明委屈难过的很,却偏偏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他笑了笑,露出了很好看的酒窝,凑到小孩眼前,挑着眉问:“不愿意跟哥回去啊。”
      小孩一下抬起来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夏征雁。
      夏征雁捏住他没什么肉的脸,左右晃了晃:“愿不愿意?”小孩抿着的唇渐渐往下弯,就是强忍住哭意的表情。
      小孩重重的点头。
      牛叔跟牛嫂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过后,趁牛嫂带李愁霜去洗手间了,牛叔拉住夏征雁说:“征雁啊。”
      夏征雁冲他笑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
      牛叔叹气:“你还年轻,以后还要结婚生子,养一个娃,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征雁还是那句:“我知道。”
      在照顾李愁霜这些天里,他想了很多。要说他跟李愁霜有什么深厚的兄弟感情,夏征雁知道,是没有的。但是这个小孩,在这个世上,惟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他好像明白了李凤凤为什么临终的时候要把自己找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
      知道夏征雁是最心软不过的一个人。
      办好出院手续后,夏征雁问他:“愁娃,村里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如果没有的话,他就预备直接把小孩带走。
      小孩现在属于流浪孤儿,只要村里手续到位,转出去倒不是难事,就是看转到哪里,要么就落在福利院的集体户口里,要么就办领养手续,迁到养父母那里,可夏征雁不具备领养资格,于是他只好求夏碧青帮忙。
      夏碧青听他这么说,气的脑子都嗡嗡响,但是商明却十分理解,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的夏碧青,最后夏碧青同意了,委托了一位律师来办手续。现在这时候,都办的差不多了。
      牛叔看他这安排,知道他是早做好了这打算,一时又感动又难过。
      李愁霜小声道:“我能把呼噜带走吗?”
      夏征雁疑惑:“呼噜是什么?”
      “狗。”
      夏征雁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只小土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边感慨着这只狗竟然还活着,一边想了想宠物托运的可能。
      可能是看夏征雁没立刻答应,李愁霜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夏征雁叹气,说:“好吧。”
      李愁霜立刻就笑了。
      几个人趁天色还早,包了一辆车回了黄方村。这几年,村里还是一样,黄土的路,颠簸,颠,夏征雁晃的直想吐。李愁霜挨着他,小心的握他的手。
      到了村里,包车的司机就等在村口,他们准备带上呼噜马上就走。村里还是当年的那些人,见夏征雁又回来了,还拉着一个没了胳膊的李愁霜,都没了言语。
      呼噜这一个月都没见着李愁霜,老远闻到他的味道,摇着尾巴就奔了过来。小土狗没人照顾,一个月也瘦了不少。
      李愁霜也开心,蹲下来揉呼噜的脑袋,小声叫它:“呼噜呼噜。”呼噜发出了很舒服的“呼噜”声。
      夏征雁笑,怪不得叫呼噜。
      李大国站在门口,冲他们喊:“吆,谁回来了啊。”
      这些天政府的人找上门,跟他说李愁霜转户口的事,他起先跳起来说不同意,后来政府的人凉凉的说到李愁霜坠楼的意外,李大国没做声了。现在看着他俩回来,想到以后每个月固定的钱没了,李凤凤的钱也没捞到,就一阵烦躁。
      夏征雁远远瞧着他,看到屋前站着一个胖胖的男孩,李大国的小儿子,也八九岁的样子,穿着夏征雁寄给愁霜的衣服。这衣服是他按照弟弟的身量买的,这胖男孩穿着就挤。他全然不在意有点小的衣服,朝着这里兴奋的大声喊:“愁娃!”
      李大国一把打在了男孩的背上:“你高兴个屁!”
      男孩悻悻的闭了嘴,但眼光还是不住往那边看。
      愁霜往那边走了几步说:“大志,俺走了,谢谢你给呼噜吃的。”
      李大国听到这里,瞪了儿子一眼。
      男孩有点急的样子:“去哪儿?”
      愁霜没回答,夏征雁走过去,蹲下来,冲李愁霜张开双手说:“抱你走。”
      李愁霜没被抱过,他懂事后李凤凤的身体就差了,根本也抱不动他,李凤凤走后就更不用说了,谁会来抱一个烫手山芋。他犹豫,不敢到夏征雁怀里。
      夏征雁“啧”了一声:“快来。”
      李愁霜这才挪着步子过去了,夏征雁一把抱起他,还颠了两下。八岁了,照说也不到抱的年纪了,但是这小孩跟不长似的,身量比一般五岁的都还要小。
      夏征雁怀里一股香香的味道,李愁霜没闻过这么好闻的,忍不住嗅了嗅。夏征雁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说:“愁霜,说再见。”
      李愁霜冲男孩摆摆手:“大志,再见。”
      大志胖胖的脸皱在一起,跑了几步追着问:“愁娃,去哪儿!”
      “跟哥走。”李愁霜说。
      大志看着愁霜在夏征雁的怀里,渐行渐远,有点不相信,愁娃难道就永远不回来了?
      牛叔牛嫂送他们到村口,愁霜摆了摆手:“牛叔牛嫂,再见。”
      牛嫂点头,连声答应:“欸,愁娃,以后日子就好了。”她说着又要哭,牛叔拉了拉她,说:“好事情,哭啥。”
      牛嫂揩了揩眼水,点点头。
      夏征雁望着不远处要落下去的太阳,眯了眯眼,环紧了怀里的人,冲牛叔牛嫂说:“走了。”
      牛叔点头:“走。”
      夏征雁抱着李愁霜,转身走了,呼噜非常懂事的跟在两个人后面,一颠一颠的跑。余晖把两人一狗的影子拉的老长,好像在说,他们会这样长长久久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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