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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四章哥来了。
      夏征雁就是这么“幸运”,人人都要轮急诊班,偏偏他是年三十那一天。南方不太下雪,但是冷也是真的冷。外面下着冬雨,冻的人打颤,急诊室却热火朝天。几个人吃完年夜饭,竟然酒驾,直接开着车冲出了高架路,连人带车摔了个彻底。
      一行四个人被推进急诊室,夏征雁忙的脚不沾地,跟护士姐姐约好的“空下来吃饺子”也泡了汤。
      急诊手术结束,都已经早晨了。他累的眼皮都打架,坐在脚凳上缓气。
      夏征雁从手术衣里掏手机,一模一个空,叹了一口气,这又是落在了更衣室了。在更衣室里翻了翻,果真找到了手机。
      好几个未接,两个江碧青的,还有一个座机号,归属地来自大潜市。
      现在这个点,美国还在夜里,夏征雁只发了信息,说姑姑姑父过年好。表示一下自己还活着。
      然后手指在那个陌生来电上虚无的划来划去,想着要不要打回去。
      会是那个小孩打的吗?
      整个半坡村只有村部跟牛叔家有电话,他偶尔打给牛叔问问情况。有时候也能跟小孩说一两句话,但是小孩话少,接着电话,半天就叫一声“哥~。”然后啥话也没了。
      其实这一年,他知道其实小孩过的并不是很如意,冬天还是那件旧棉袄,农忙的时候竟然还要去地里帮忙,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夏征雁的火气直往上窜,六岁的娃,在地里能干什么!……但是李大国好歹履行了诺言,没有打他,也送他上学了。所以夏征雁窜天的火气跟被人浇了水似的,只能冒烟,烧不起来。
      夏征雁按了那个号码,嘟嘟的响了几声之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喂!~”
      “你好,我想问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孩用这个座机给我打过电话?”
      那边的人似乎还在琢磨着这说着普通话的人到底是谁,想了半天才说:“打错了吧,我们这没有小孩。”
      夏征雁赶紧问:“你们这是半坡村吗?”
      中年男人了然,“哦”了一声:“俺们这不是,你找半坡村啊?”
      夏征雁:“不是半坡村?”
      中年男人又解释:“半坡村离俺们这还好几十里地呢。”
      夏征雁疑惑着道谢,然后挂了电话。难道真的是凑巧,打错到他这里来了?他想着给牛叔打电话问问情况,结果高超一脚踩开手术间的门,探进半个身子喊:“两个大面积烧伤,快来帮忙。”
      夏征雁拨号的手停了,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套着白大褂就出去了。
      后来,夏征雁一直到初三左右才联系上牛叔,牛叔说李愁霜还是那个样子,没啥大变化,夏征雁稍稍放了心。
      接下来的一年,夏征雁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导师是医院的副院长,出了名的高标准,他简直九死一生。又要接着念博士,考医院职称,忙的一个头两个大。渐渐的跟那边联系就少了。他总想着小孩顶多是累一点吧,等忙过这段时间,他就自己去看看小孩。
      一拖再拖,过了夏天,就又到了年末。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但连江城都开始滴水成冻。夏征雁怕冷,除了上班从地下车库到住院大楼的这段路,他简直足不出户。
      周末的时候,刘一顶着淅沥沥的冬雨,来拍征雁的门。
      夏征雁把门拉开,一看是他,马上又要合上。刘一半个身子抵住门,喊着:“不行!今天你必须去!”
      夏征雁烦躁的揉头发:“我博士论文还没开题呢!”
      刘一乘机溜进去,抽玄关上的纸擦羽绒服上的雨水:“这玩意一天两天开不了!”他冲夏征雁挑眉笑:“你不如今晚先跟我去开瓶酒。”
      夏征雁不理他,只往屋里走:“不去。”刘一跟尾巴一样追在他后面:“别啊,你不去我跟她们怎么交代啊?我都答应她们了!”
      征雁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用手指抵住刘一脑门,止住了他要往自己身上撞的步子。
      “谁答应的谁交代。”
      刘一气呼呼的往沙发上一坐,扬声喊:“好啊,那我告诉我姐。就说给你定的相亲局,对方特好一姑娘,你没事都不去。”
      征雁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瞪他:“你敢。”
      刘一掏出手机翻,故意自言自语:“江碧青女士的号码在哪里呢……”
      征雁狠狠闭了一下眼,想象了一下江女士的夺命连环call,终于咬着后槽牙说:“行。”
      刘一立马笑开了,蹦到夏征雁面前咧着嘴说:“别穿太帅,衬的我都不英俊了。”
      征雁“砰”的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不理他。
      坐在出租车上,刘一打量着征雁那一身普通的白色羽绒服,满意的笑了。还好,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一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立马又笑不出来了,什么玩意!我看这张脸套个麻袋都帅,白嘱咐了!
      夏征雁不知道刘一纠结的心理过程,昨晚电热毯坏了,他大半夜都没把自己捂热,一夜没睡好,现在在车上晃着,就只想闭眼睛。
      刘一一个大四的学生,实习不好好实,心思倒是一大堆。一边腹诽着自己大侄子的脸,一边又期待着等会跟心仪女孩见面的场景。一时间又哭又笑,倒把前面的司机看愣了。
      90年代末,江城市里已经兴起了自助餐厅,打扮时尚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尽情散发着自己的青春魅力。
      刘一领着夏征雁往预定的位子走,老远就看到了心仪的倩倩朝自己招手。
      刘一赶紧招手回礼,然后拉着耷拉眼皮的夏征雁落座,倩倩还没见过夏征雁,忍不住偷偷打量,看到他的大眼睛跟酒窝,忍不住跟旁边的小姐妹使眼色:“好帅!”
      小姐妹周紫萍才是这饭局的主召集人,看到倩倩的眼神,有点羞涩的低了低头。她因为崴了脚,在急诊被夏征雁接诊,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偶然得知同一个社团的刘一竟然跟夏征雁是亲戚,就连忙约上倩倩,组织了这个饭局。
      刘一介绍:“这是我大侄子,夏征雁。”
      夏征雁本来没什么精神,听到刘一的话立马瞪圆了眼睛。不许这么叫!
      刘一是江碧青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他比夏征雁小三岁,却叫着江碧青姐,成为了征雁的“舅舅”。这让夏征雁十分不能接受,一度在刘一叫自己大侄子的时候扑上去堵他的嘴。
      刘一扯出笑来,在底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夏征雁的手,意思是,女神面前,给我点面子!
      夏征雁要冲出口的*话就这样缓缓咽了下去,在底下锤了一下刘一的腿,力气不小,刘一差点龇牙咧嘴。
      夏征雁这才放过他,弯了弯嘴角,冲女孩子们笑笑:“你们好。”
      倩倩的小姐妹脸都飞红了。
      刘一很健谈,跟倩倩两个人聊得很开。夏征雁本来就是来陪跑的,又不想惹周紫萍误会,所以只保持礼貌,问到自己才说两句。整个饭局只低着头吃。上来一个菜就见他伸筷子夹,跟饿狠了似的。结果菜还没上完,夏征雁都撑着不行了,只能放下筷子歇歇。
      隔壁桌一对夫妻带了儿子来吃饭,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没个消停的时候,自己吃完了就围着桌子乱跑乱叫,两夫妻警告很多次都没用,那位妈妈只好一把把儿子抱到怀里,斥他:“不许这样。”儿子笑嘻嘻的,不太怕的样子。
      注意到夏征雁一直在看这边,那位妈妈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夏征雁赶紧把目光转回来。
      周紫萍一直都在偷偷注意他,所以立刻找话题:“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夏征雁泛着白的指尖无意识的绕着玻璃杯杯口,低声说:“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周紫萍问:“谁啊。”
      夏征雁没回答,脑子里过着小孩裹着那件旧棉袄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冬天,那件衣服还能不能穿了?他寄回去的那些衣服跟吃的,有没有到小孩的手里呢?
      没听到夏征雁的回答,周紫萍笑笑没在意,只是不再找话题了。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夏征雁的手机响了,未知号码,但归属地是大潜市,他立马接通了。怕餐厅里太吵,他站起来去了外面。
      “喂,是小孩吗?”
      对面牛叔熟悉的口音传过来,他明显是慌了:“征雁啊!你管不管马上过来一趟啊?”
      夏征雁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牛叔的声音竟然都哽咽了:“阿愁啊,这小娃可能活不成了。”
      夏征雁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为什么活不成了?冷静下来之后,无尽的愧疚淹没着他,压的他脑子嗡嗡响。
      “你们在哪?我马上过来。”
      夏征雁记下地址,立刻往电梯口跑,又想起来刘一他们还在餐厅里,就给刘一发了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夏征雁火速回了家,带上证件,随手抓了几件衣服,想了想又把现金带上了,往机场赶。
      大潜市只有普通火车,从江城晃过去要二十个小时,太慢了,夏征雁只能先坐飞机到邻近的长台市,再转火车到大潜,再转汽车到黄方县。
      上飞机前,夏征雁跟科里主任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要请假三天。主任没说什么,答应了。
      夏征雁后来再回拨那个座机电话,接电话的就是黄方县县医院的护士,征雁问情况,护士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说是从楼上掉下来了,伤的很重。
      高处坠落伤?他上次去的时候不都是平房吗?哪里来的楼?
      夏征雁一路没歇,到黄方县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牛叔来接,在出站口焦急的张望,一见到夏征雁,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汽车站离县医近,牛叔带着他走过去。夏征雁没忍住问:“牛叔,到底怎么回事?”
      牛叔爬满皱纹的脸难掩痛恸,他叹口气说:“征雁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凤,更对不住那个小娃。”
      夏征雁皱眉:“怎么会从楼上掉下来?”
      牛叔觉得无地自容,这话都说不出口,沉默半天才说:“大国家最近在盖楼房,就让阿愁在二楼递砖帮忙,结果二楼的围面没封严实,小娃,就,掉下去了。”
      夏征雁急走的脚步顿住了,不敢相信的问:“什么?!”七八岁的小孩帮忙盖房子?这一家人是在搞笑吗?
      夏征雁的愤怒像火一般冲上头顶,眉头皱的死紧,边上一辆自行车冲过来他都没反应过来,被碰的趔趄两下,差点倒了。
      牛叔赶紧扶他,叹气说:“现在先救小娃再说吧,啊。”
      夏征雁深呼吸了两下,点点头。
      两个人在县医院七转八弯,到了李愁霜的病房。这医院ICU只有三张床,李愁霜就占了一张。医院里的医生都是基层医生,没资质,也不敢。对李愁霜这情况束手无策,只能对症先保着,只等家属来决定。所以一听说夏征雁是家属,就赶紧同意他们探望。
      一打开病房门,夏征雁的腿就被灌了铅似的,再也不敢迈进去。
      小孩瘦的不像样,三年过去了,个子跟没长过似的。躺在不大的病床上,竟然几乎不占地方。
      牛叔抹了抹眼睛,拍拍夏征雁的背,说:“先进去看看。”
      夏征雁走近了一点,看到了只用纱布盖着的那条右臂,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滚下来。牛叔说小孩掉下来的时候,右臂先着地,手臂当场就被断出来的骨头戳的七零八碎。
      夏征雁像一头悲愤的狮子,但却找不到发泄的目标,只能茫然的在世间乱奔。这时候,他怪李大国一家,也怪自己,甚至怪李凤凤。既然不能好好照顾这个小孩,做什么要收留?还有你,以为给足了钱,李大国怎么也会对他好一点,可是你三年来一次都没有亲自看过这小孩。你就忙成这样?
      牛叔看夏征雁难过自责,自己也难受。他从去年开始被调到镇上做工作,其实鲜少回村里,更顾不得李愁霜了。
      片刻后,夏征雁冷静了下来,沉声说:“转院。”
      离这里最近的三甲医院在大潜市,医疗水平怎么样不知道,但夏征雁没选择了,只能先往那转。
      跟主管医生谈话的时候,李大国来了,他倒是穿的暖和,藏青色的羽绒服还新崭崭的。他见夏征雁来了,表情不自然的僵了僵,然后扯出一个笑:“征雁到了啊。”
      夏征雁没理他,拿过桌子上的笔,在免责声明那里签字。
      医生检查了一下所有的手续,然后说:“120我帮你约好,马上就能走。”
      夏征雁点头:“谢谢。”
      李大国凑上来说:“吆,要去哪里啊?”
      夏征雁收拾自己的证件:“大潜。”李大国喊:“可不管!小娃这么重,大夫说转过去有可能在路上没的!”
      主管医生在李愁霜送来的当天就说,他们这里处理不了,赶紧去大潜市,说不定胳膊能保,但是当时的监护人是李大国,他眼转子转个不停,最后就说,坚决不转。
      基层医生这种人见的多了,一听他的理由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还是,转到了大潜市,医院必定全力救,那花的钱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数了,那时候夏征雁又不在,这个钱肯定要让他先出。
      在场的人都没理他假惺惺的叫喊。
      李大国追在牛叔后面小声问:“牛叔,转去了谁给医疗费?”
      牛叔把他推开,终于忍不住说:“那可是个人啊!你有点良心!”
      李大国没想到牛叔这样呲他,登时冷了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走在前面的夏征雁听到:“良心?有良心的自己领回去带啊。”说完鄙夷的“嘁”了一声。
      夏征雁受着他的讽刺,心里揪着痛。
      把李愁霜往救护车上移的时候,小孩痛醒了。
      一睁眼看到夏征雁,似乎还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夏征雁坐在他边上,给掖了下被子,叫他:“小孩。”
      小孩终于是明白夏征雁真真实实的来了,他弯出一个笑来。嘴唇干的起皮,一笑就有血丝渗出来。夏征雁赶紧拿纸巾帮他擦,又怕再擦破,在救护车周边望了一圈,看到了一瓶开封的玻瓶生理盐水,他倒了点生理盐水在纸巾上,轻轻擦拭小孩的嘴唇。
      小孩全身酸痛,就想使劲动一动,他这才发现好像手臂动不了了,于是说:“胳膊没感觉。”
      夏征雁的眼眶红的不像话,狠狠闭了一下眼,然后摸了小孩的头发,柔声说:“不怕,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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