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蹴鞠小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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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迅猛，水珠砸着檐上砖瓦，嗒嗒声不断，褚溪平日爱听雨声，此时却没了半分心思。
用手支着脑袋在桌边等了一阵，又百无聊赖在殿内游走，不知怎地，莫名又到了床榻上。耳畔雨声渐歇，也不知到了几时，褚溪只觉得阵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夏昼进来瞧见，悄声给她褪了鞋履，又俯下身子给她脱外衫，褚溪顺着她的动作翻身配合，却皱着眉头并不睁眼，口中发出两声呓语。
还在半梦半醒间呢。
夏昼怜爱地帮她盖好薄被，浅叹一声，想着到底是年幼，在外头四处乱跑一整天，累得狠了罢。
吹熄了烛火，纤细曼妙的影子缓缓跨过门槛，将寝殿的门合上，殿内便只剩下睡梦中的褚溪。
黑夜寂寂，床帘静垂着，薄被拥着的少女忽然从梦中惊醒，翻身而起时，抬眼似乎看见门外靠着有黑黑的影子，一头长发乖顺地垂下，大概是值夜的侍子。
她轻喘两声，又躺回床上让自己平复情绪。
她梦见前世。
褚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曾经是个植物人这件事了。她待在这儿过了九年，梦见那些日子的时候很少。
或者说，也没什么好梦的。
纯白的床单被套，嘀嘀轻响的仪器。她在那个小房间里躺了很久，身体动不了。
日复一日，很是无趣。
方才做梦又体验了一番，那无聊到极致而无法与外界接触，却又无法改变的日子，太过空洞以至于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噩梦。
也或许是被鬼压床了，吓得不轻。
她在梦里用意识大喊，自己是西陵的五皇女，她会走路，能跑能跳，还会大声背书，但实际上喉咙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褚溪长叹了口气，这真是……
得算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
她开始看着床顶，巴拉巴拉说些什么，唱她曾经听过的歌，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门外守夜的也许是听见了里头的响动，轻轻敲了下门问主子是不是起了，用不用奴进来点灯。
褚溪隐隐约约听出声音有些耳熟，像是今日刚提上来的贴身侍子夏昼。
她启唇道：“进来吧。”
夏昼进来点了角落的立式宫灯，移步到桌边将要再点一盏时，褚溪便叫停了。
“够了。”她道，“能陪我说说话吗？”
“说什么都行。”
夏昼只当她是担忧父君心中害怕，顺从地应了，他嗓音放得低低的，在安静的夜里很是好听。
褚溪跟他聊着聊着，又觉得有些困倦。
她闭上眼睛，愈发觉得温柔的男声像隔了层薄膜，听得有些模糊，逐渐辨不出声音源处。
好像前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也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
至天际微明，褚溪醒来，才发现室内无人，夏昼早已在她熟睡之后离去。即便是贴身的侍子，没有主人家的吩咐，也是不许留在寝屋之中的。
她顾不得唤人来给她端水洗漱，赶紧掀了被子，简单披个外衫就走到门口，寻了下人问兰君的消息。
却原来昨日后半夜，兰君就已回了。
褚溪早先吩咐过，如果兰君回殿，即便自己睡着了也要喊醒她，可是最后自己竟直接睡到了天亮。
“贺铃，昨夜叫你到殿门口守着，既见到父君，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主子，是主子吩咐……不许去叫醒您。”贺铃抱拳回道。
褚溪心中烦闷，挥了挥手让她不必行礼。
“洗漱更衣。”
话毕，便是好几个仆从端着早已备好的用具随她进了屋。
洗漱过后，褚溪到兰君殿中去，想问问昨夜之事。
兰君面色如常，听她仰着小脸询问，顾左右而言他。褚溪除了看见他额头上有伤药未遮盖完全的疤，并没有其他发现。
兰君不愿意把后君们的勾心斗角之事对年仅九岁的女儿诉说，只是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褚溪内心知道，面上却无法强迫，只能假作被他的话题吸引，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但看见兰君无事，她也着实松了口气。昨晚褚溪甚至已经往事态严重处想了，就怕自己一醒来，父君就被女皇打入了冷宫。
这边的气氛闷得慌，兰君又半天说不出一句她关心的，褚溪又关心他几句，在他怀里撒了个娇，这就告退了。
还没回到寝殿，身后传来一阵高呼。
“阿澜！”
转过身去，瞧见一个穿红色紧身衣裤的少女，头发高挽，袖口紧束，额上布着骄阳晒出的细汗，女孩气息微喘，像是跑着过来的。
一看这打扮，褚溪就想起来了，今日约了大伙玩蹴鞠的。
“马上就去了，别急呀，吴桐。”褚溪抢在她开口前道。
对方一噎，话锋转道，“你怎么今日晚了，还以为你要放我们鸽子！”
“这不是等人么？”褚溪眨眨眼睛，“我待会儿喊个新人来。”
“哎！”这话一说，少女偏就来劲了，凑上前不停地问：“我听霸王说了，还是个小郎君呢！怎么样，该不是个夜叉罢？郎君哪儿会玩蹴鞠的呢……慢着，该不会是裴家那位吧……”
吴桐嘴巴大，笑起来弧度是很漂亮的，但凑得有些太近，褚溪看着她冒汗的鼻尖，没说新人到底是不是裴小郎。“不管是谁来，你待会给我收着些，这些混话不许往外蹦！”
“切。”吴桐歪着小脸说，“霸王也每日舔着脸到小郎君面前，平时混话不见少，你还不是和人玩得好？”
霸王就是说的于筱，平时无法无天的谁也不怕，因此得了这样的诨名。
“我自会收拾她。”褚溪扭过身不理她了，“你若想试试，就别改呀。”
“哼。”
吴桐看她要回殿里，心中却念着球场上的欢乐，只看着她的背影多喊了两句：“你可快些啊！”
便打回头走了。
褚溪回殿内换衣服，将方才弄好的发髻都拆了，夏昼给她挽了个利落的高马尾，用红色的发带束上，紧身球衣也是绯红的色彩，袖口的束带他找了黑色的，再配上一双马靴，登时是个帅气的小女郎了。
裴轼来得很快，进殿时脚步轻盈，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兴奋。
“殿下！”
他被请进门来，看见桌边饮茶的褚溪，还险些不敢认。
原来平日裙袂飘飘的五殿下穿了窄袖的衣裤，是这副样子的。
褚溪也简单打量他一眼，小少年看起来挺精神的，和这个世界大多数男孩子都不一样呢。
“走呀。”
裴轼跟着她出了门，路上跟他说了说队里的情况，遇上其他殿里差遣的小侍，虽然大都依礼退避，但还是有不少偷偷抬眼瞄的。
等她们走了，小侍还要瞧瞧嚼舌头。
“那是谁呀？从没见过这样的郎君呢，竟然还穿了球衣，郎君也是可以踢蹴鞠的吗？”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裴家小郎，连女郎都敢打呢！”
“咿，那不是夜叉吗？”
“嘘，别瞎说！”
褚溪带着裴轼穿过御花园抄近道，远远躲着路过的仆夫杂侍。
“小主子，这儿不能走！”贺衣拦着，却没起什么作用。
“天儿晒呢，这处树荫多。”褚溪不理她，继续对裴轼道：“我们玩的是筑球，你刚来，还不知道站哪个位适合，待会儿大伙估计要叫你露一脚，你就跟平时自己玩一样踢就好，如果她们说些什么玩笑逗你，不理会就是。”
“嗯。”裴轼给她说得有些紧张。
今日太阳很好，晒得整片草地绿得发光，站在空地上的十几个少女，皆是头发高束，随着她们灵巧的动作，还能看见发缝闪着汗珠。
被晒得狠了也不怕，远远还能听见她们的笑声。
有几个女郎已经热得脱去外衫，露出里头白色的内衬和黑色束胸的比甲，一些年长些的队员发育也快，身材已经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过路的小侍们偷眼来看，又羞得匆匆低头。
裴轼有些脸热，但平时和女孩们玩惯了，更大胆些。
“阿澜？”
有人先看见她，大声叫唤着。
“可算来了，我们都踢完了一场。”于筱当先飞奔过来，红色的发带甩在后脑，“我一个人同时还顶你的位置，你敢再晚些，以后就都由我踢了啊！ ”
“好啊。”褚溪说，“我就盼着贺衣在一旁给我递冷饮，躺着摇椅看蹴鞠赛呢。”
“可别！”于筱狠狠拍了她一下。
陆陆续续又上前来几位少女，估计是早已瞧见褚溪身边的小郎君，等不及她们聊完过去，赶紧先凑过来认识了。
“这就是新队员吗？”
“瞧着很利落呢，穿着球衣像模像样的。”
“好似个小女郎，以前都跟谁踢蹴鞠呀？”
“喜欢站哪个位置？”
少女们的问题连珠炮似的，饶是裴轼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忽然就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了。
“别急呀，我叫贺衣给你们提了金银花露，冰镇过的，晒了一路，现在应该还有点儿冰，你们小口饮呀。”褚溪话落，少女们集体一声欢呼，凑到贺衣身边直卖乖喊姐姐，哄得贺衣笑吟吟的。
大家找了片遮顶的阴凉处避暑，空地那头其实有个小亭子，但大家都嫌远，就在原地喝了起来。
少女们聊起天来，也给裴轼带了话题，褚溪却分神咿了一声，趁大家聊得火热，跑开了。
那边角度看得不清楚，她好像看见一个轮子和一片衣角，隐在远处一小簇低矮的灌木边。
那一片都那么矮，怎么遮阳呢？
褚溪绕过灌木走过去，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郎君。
俏生生的，见了她似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嗯……有些面熟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蹴鞠小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