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忆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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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声话音未落，玉晖便瞪大了眼。她虽期盼过于林缚声能有朝一日喜结连理，共度余生，但她想要的是真正的三媒六聘、父母首肯下一场大婚。可如今她兄长已经不幸遇难，父亲锒铛入狱，再也没有人能真正地替她实现这场梦了。
念及此处，又想到日后若要替父亲、兄长翻案，少不了林缚声出力。自己现下把一切给了他，也算是投诚的一张投名状。
玉晖的手握紧又松开，她眼眸低垂，几度想要落泪。但心里的倔强让她不想把脆弱的姿态暴露在林缚声眼前，她仍旧傻傻地希望在林缚声眼里自己仍是那个策马奔过街头，在烟花三月里笑靥如花的红衣女子。
她听见自己声音苦涩，应下：“好。”
“那便……多谢夫君相护之恩。”
林缚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缓缓走上前去拥住玉晖，轻抚她的后背：“晖娘，委屈你了。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你只消在家中等待便好。”听得林缚声这话，玉晖水润的眼眸忽然有了光，她自怀中抬头，楚楚可怜的苍白小脸和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怜爱：“夫君的意思是……”
“岳父和兄长锒铛入狱有蹊跷，我深信兄长不会做出此等株连九族的事。玉兄生前最为疼爱你这个唯一的妹妹，又怎么忍心让你深陷其中？”林缚声温声安抚，伸手拂去玉晖的眼泪，望着她的眼神既坚定又深情。
“虽说我身处高位，需处处留心圣意，不得忤逆陛下。但，替岳丈办些小事，还是做得的。”
林缚声的话彻底让玉晖颤动的心碎裂了一地，她再也没忍住哭了起来。今天早上，她还在因为和张娘子的争执而郁郁寡欢，突遭变故家破人亡，又得郎君不负之恩，大起大落下玉晖直接昏了过去。
顿时院中乱作一团，林缚声抱着怀中的女子，踏入阁内，亲自将她放在榻上。随后，他让云葭守在玉晖身侧，又指挥他的心腹聆风去请医者。几经折腾，安顿好一切时已经天色近晚。
林缚声望着尚未苏醒的玉晖，嘱咐云葭：“我今日就住在庄子里，若有事，去隔壁清风阁找我便是。晖娘若醒了，也来知会我一声。” 云葭连声说是，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林缚声。她转头去替玉晖用沾了水的帕子拂去头上的冷汗，心下却格外不安。
她家小姐现在可以说是黑户，玉家大小姐已死，而今她们只能仰仗林缚声过活。林缚声今日这话听上去说得情深义重，但实际上，小姐是没名没分地跟了他。没人知道她是谁，说难听了，那就是外室，连妾都算不上。夫人？那能算夫人么？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父母之言，更是没有嫁娶的婚帖，就算林缚声在汴京再娶，她们也不知道！
云葭心下焦急，装作关窗的样子走到窗边，打量了两下院中的一切。廊下除了她，还站着不少侍女，都是林缚声寻来的。这么一看，倒像是早有预谋般。可，自己也无法佐证是否老爷真的叮嘱了林缚声，若是确有此事，那林缚声一天之内寻齐这些婆子、婢女、侍卫，倒是难为了他。
不行，等小姐醒来，她得将这一切告知小姐。
不然，郎君恩如露水，若有一日对小姐没了兴致、想另娶她人，直接扭送去金吾卫总部便是！他又是右相，且巧舌如簧，小姐根本难以抗衡。云葭深呼吸两口气，在心中琢磨怎样和玉晖讲清楚，倘若有朝一日再次东窗事发，她们主仆也好寻得一条生路。
小姐自幼耿直、活泼，向来是天真好骗的。她与林缚声到底是差了五岁，阅历不同，恐怕对林缚声表现出来的君子温润难以招架。
……
玉晖在昏厥之中倒是做了个梦。
她梦见母亲，在她七岁那年领着她在邯郸郡主的花园里参加赏花宴。那日阳光正好，母亲携带她与兄长来见见京中贵族，顺带相看一些适龄女子，等着兄长成年，便定下亲事。玉晖可没管那么多，她与郑国公家的小姐相谈甚欢，两个女孩在廊下扑蝶嬉戏，随风摇曳的披帛宛如繁花盛放。
女孩们清脆、明朗的笑声远远地传入湖中的亭子里，世家公子们在亭中品茗下棋。遥遥地，玉晖便看见了那晴朗的小公子。林缚声少年便生的俊朗，身形如同松柏般笔挺，气质高雅，不骄不躁。他只是坐在一旁，含着笑意静静地望着表兄与人棋盘对弈，眼中的安静、柔和几乎要溢出来。
“鹊鹊，怎么了？”郑国公家的小姐——郑青青探过头来，发现玉晖在廊下驻足不前。玉晖这才回神，小声道：“你姐姐是不是要成亲啦？” “是呀，下月初三。现如今，在家待嫁呢，门都出不了。”郑娘子叹息一声，顿时变成了愁容，“姐姐嫁人，那就不在家了。我没人陪着一起玩了。” “真好呀……”玉晖喃喃自语，她眼中的羡慕亦是难以抹去，“我们总归都是要嫁人的，我娘来，也是要给哥哥相看。过不了几年，咱们笈笄了，那可不就得被盲婚哑嫁了？”
“你说的是。我就不想被随手指个人就嫁了，我姐姐和姐夫，连面都没见过。”郑娘子叹息一声，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反应过来。她顺着玉晖的目光望去，忽而起了促狭的心思：“怎么，鹊鹊是看上哪家的兄长了？莫不是，看到了我家大哥？”
“怎么会！”玉晖被这一句调笑给惊得一松手，手中的团扇便滑了下去。团扇落入水中，被风吹着，朝着湖中越飘越远。
“啊呀！那是我娘新给我买的！”玉晖急得跺脚，赶忙提着裙摆朝着湖边跑去，郑娘子追在后头，连声喊道：“鹊鹊，湖边危险，莫要靠近了！先前郡主府才有婢子落了水，你莫要往台阶上蹦！”
听到动静，郑公子微微皱眉，望向朝着这边跑过来的两个小女孩，讶异道：“我家小妹过来了。” “哎，旁边的那是……玉兄家的妹妹？”其中一人道，玉衍立刻腾地站起来，也皱起了眉：“出什么事了？失陪，我要过去看看。旁边就是湖，妹妹若掉下去就不好了。”
一众公子面面相觑，只得点头。林缚声望着朝湖边靠近的玉晖，不自觉地声音拔高，紧张了起来：“玉兄，娘子这是要去湖边啊。” 随后，他们看到了踩着湖边石块，试图去捞团扇的玉晖。这下，郑公子和玉衍都坐不住了，两人赶忙朝着湖边跑去，林缚声知晓自己跑得快，便也跟了上去。
他遥遥地冲在前头，玉晖脚下不稳，踩着的石块上又有青苔，她刚要往前，只听尖叫一声，出溜一下滑了下去。
“妹妹！”玉衍尖叫起来，只看见林缚声风一样地淌水跑了过去，抬住了玉晖的后背，将她推回了水中的大石块上。玉晖心惊胆战，才意识到若是方才她那么一摔，磕到了脑袋，再滑进水里，那可真的要被溺死了！
劫后余生的玉晖手足无措，顾不得磕到地方的疼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同郑娘子也被吓得小脸煞白，在岸边拽住兄长的衣袖，说不出话。玉衍赶忙跳过去，拉好妹妹，又向林缚声伸手。林缚声笑着摇了摇头，往水深处淌了几步，顺着水波抓住了玉晖的团扇。
他在水里将湿漉漉的团扇递给玉晖，那一刻，玉晖连哭都忘了。她垂着泪，红着脸接过了扇子，刚欲说话便打了个嗝。林缚声在水里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轻柔、明朗，低垂的眼眸显得无限柔顺、乖巧。他笑完了，这才缓缓朝岸上走去，他的表兄立刻将弟弟一把拉了起来，训斥道：“你怎的还望湖中心去？要不要命了？”随后板着脸，拽着林缚声去问婢女要间偏房更衣，林缚声还不忘回头，冲玉晖眨了眨眼。
玉晖攥紧了团扇，被兄长提溜着，回到了岸边。玉衍怒斥妹妹没轻没重，不知生命可贵，训得玉晖小脸涨红。郑公子见状，也在一旁蹲下来，好声好气地教育郑娘子。公子们见状，散了，但这事可替林缚声打了个好名声。果断勇敢，且文武双全，夫人之间盛传这孩子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作为救命恩人的林缚声自然得了玉府的青眼，也被赠了许多奇珍异宝、古籍文玩，随后玉老爷更是登门亲自道谢。再三之下，玉晖便和林缚声便有了不解之缘。
从那一日起，林缚声温柔的笑、乖顺的神情、低垂的眼眸便刻在了玉晖心里，她再也无法忘记。玉衍也因此，对林缚声刮目相看，林缚声虽小了玉衍三岁，但他这成熟的心性是玉衍所羡慕的，也是玉衍想修得的。两人越走越近，几乎要成至交好友。
也正因为和玉衍相熟，林缚声才和玉晖能无数次相见。他时常会来玉府拜访，每每前来，从不冲突玉晖，只和玉衍聊天、读书，偶尔玩个投壶。玉晖自那日落水起，就存了一些心思，只要林缚声来，她便想尽法子往兄长院子里跑。
堇朝对男女大防之类的礼节无甚讲究，女子和亲生兄弟更不用提防，跑的次数多了，玉晖连通信都不需要，往往穿着最好的衣裳大喇喇地走进去，笑靥如花地唤一声兄长，再唤一声林哥哥。
他是她的梦，随着年岁渐长，从一开始的玩闹、欣赏，逐渐成为了想要携手一生的执念。
他温柔、明朗、尊重自己，他博学、乐于分享一切见闻，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主见。在不长的十几年里，林缚声是玉晖接触过的、最好的男子。
玉晖朦胧地想着，自己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她的脑子骤然清醒过来，猛地睁眼，望着纱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忆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