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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沐浴辉光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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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薪走在路上。
他浑身酒气,哼着歌,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刚刚又谈成了一个单子,自己还能够拿到大笔的回扣。好,可真是太好了……之前自己也收了项目方的钱,在领导面前极尽美言。至于工程的最终质量?工程方有资金流问题?管他呢!自己到时候拿着钱,早就远走高飞了。到时候自己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自己当然也可以开个公司……
“叔叔,为什么只是看着?”
寂静无人的街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低沉的声音。
“哈?谁啊?”
汪薪回过头,手里还拎着自己的皮包,眯起眼看向身后。一个身影站在原地,衣衫不整地看着他。
“好疼……”
如泡影一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个模糊的影子就已经消失了。汪薪定睛一看,地上有一张一百块钱,眼看就要被风吹走了!
虽然老人们有说法,掉在地上的钱不要随便乱捡,但是昏了头的汪薪根本不管那么多。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眼中只有那张一百块钱的纸币。自己真是财运亨通,回家路上都能捡到钱。
至于刚才的影子?幻觉吧?自己……哎呀,确实是喝了不少酒……
男人的眼中的贪婪遮蔽了他的视野,就在他站在马路中间,弯腰捡起那张纸币时,一辆满载着沙土的大卡车呼啸着冲了过来。
轻微的咔咔声,男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感觉到卡车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的司机踩下刹车,打开车门。
昏黄的路灯闪烁了两下,车轮下面慢慢地,流淌出了几秒前在酒精作用下还沸腾着的,黑色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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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反应,唐流梦,昨天。”SUN指着大屏幕,“当然,唐流梦没有事,我的监控系统报告称她在出门晃了一圈后,到最近的小卖铺买了一瓶白酒,然后又回到了家中。我的使魔报告称,她的家里传出了争吵和打骂声。”
“……什么情况下老师会被学生讨厌?”成谏认真地请教,“我觉得我没有做什么有违师德的事情。”
“因为你没什么亲和力?因为你教的不好?因为你不够耐心?”SUN斜着眼睛看他,“这不是重点,成谏,昨天又死人了,被泥头车撞烂的那个人飞出去的手上还死死抓着一百块钱,交警认为是那个男人在路中间弯腰捡钱导致了惨剧发生,而泥头车司机甚至没有超速——当然,他超载了,这是另外的问题。”
成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全息投影屏幕上唐流梦几次出门的行进路线和事发地点所在的距离。他不擅长计算,但比较擅长用逻辑思维推理分析。
“死者有共同点吗?”
“没有。”SUN干脆地说,“不同职业,不同的学历,不同的户籍,还有不同的工作时间,不同的工作地点,另外昨天刚有结果,有一个死在重症监护室了,是无业游民。”
假设真的要将这些看做是蓄意谋杀,就一定要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如果是吴辉海……不,自己不能依赖那种人……吴辉海的话,会怎么做?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有意思的。”SUN浏览着列表中的死者信息,“首先,他们都是被大型车辆撞死的——卡车头,挂载货车,土方车,公交车,水泥车等等。如果真是这个女孩下手做的,只能说明她不是一般地……讨厌这些人。”
“怎么能上来就怀疑我的学生?”成谏作为文科生的感性立刻流露出来。
“也可以说你的学生是被操纵的。”SUN指了指那个移动的高能量反应,“这种能量出现的时间很短暂,而小姑娘也只有出门的时候才能接触到这股能量。”
一定会有关联,成谏默默地心想,只是没有被自己发现而已。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下去。一直到这周的周五,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事故。成谏特意从SUN的库存里抓了一大包硬糖,开班会前给学生们挨个发过去。他看到唐流梦的同桌抓了一大把,而唐流梦没有伸出手。
“不吃吗?”他问自己的学生。
唐流梦咬了一下嘴唇,还是伸出手,勉勉强强地拿了两颗。她齐耳短发下的耳朵看起来红的滴血,但成谏能察觉到,那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紧张?他想了想,只能找了个机会,在班会后放学之前,以拿东西为理由,叫走了唐流梦。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可是学生面对自己的班主任时,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紧张。
“坐吧。”成谏为她找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别紧张。”
唐流梦宽大校服下的肩膀还是绷得笔直,双手也绞在一起,睫毛微微抖动。她就像是一滴水,只要融入到人群的海洋之中,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他试探着问,“我问了其他老师,他们也注意到,你上课时有点心不在焉。”
“……我错了。”
唐流梦的情绪显得更加低落,但成谏依旧锲而不舍。
“如果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请个假,让你妈妈带你去看看,没关系的。”他语重心长地说,“还是说班里有谁欺负你?”
听到“欺负”两个字的时候,唐流梦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没有……谢谢老师关心,我以后上课一定会认真听讲……”
成谏也并不想把自己的学生逼得太紧,只能站起身,唐流梦也跟着站了起来,再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又超过他回到了教室中。成谏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直到学生们全部走光后,望着被夕阳照亮的教室,忍住了想要去翻看唐流梦的座位的冲动。如果作为一个老师无法完全了解学生,就用侵犯隐私的方式获取信息,未免显得他这个老师太失败。他是不聪明,但不代表不能和人共情。
“——你知道吗?”
吴辉海的声音好像在他耳边响起了一瞬;成谏哆嗦了一下,看向窗外如血的夕阳。
“演员如果想要快速入戏,就要随时随地和人接触,观察别人,然后把人们的情绪存放在自己的心里,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调用出来。当然,我们并不可能在生活中遇到所有我需要表演的角色作为情绪蓝本,所以通常我也会调动一些替代情绪,补充自己的想象。”
——说这些谁懂啊?
“例如……我要演一个非常孤僻的角色,我就要思考,如果是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会变得孤僻。如果我要演一个正在暴怒情绪中的角色,我就要去思考,什么样的事情我让我暴怒。”
自己被父亲牵着手,在夕阳下的公园中一圈一圈散步。彼时的他还只是小学生,对于自己神秘的父亲表达的这些东西,既好奇,又崇敬,更多的是不解。
哀愁,抗拒,充满提防。成谏自己当然是个尊重学生,没有违背师德的老师。如果说唐流梦讨厌自己,那么自己和那些死者之间是否也存在关联?
而现下,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和那些死者一样,都是成年男性。
“……所以,要演那些角色,就要和他们一样痛苦吗?”
年纪还小的他被父亲牵着手,而父亲则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要演那些角色……只需要你的情绪和他们的情绪在某一刻同步就可以了。就在那一刻,无论你之前理不理解这个角色,但那个时候……你就会变成他。”
刚刚走出校园,成谏在车站等车,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幻觉,又像是视网膜的疼痛。一瞬间,成谏的手不由自主地动起来,然后看到那个小女孩一点一点变化,变成了一个人的样貌。
他的父亲,吴辉海,站在朦胧的夜色中向他伸出手。
·
疼痛。
蚀骨的疼痛,让他艰难支撑着爬了起来。
就算是在“七王大乱”时,自己也没吃过这种亏。掉在深山老林里,看到自己没能救下的飞行员和空乘,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寂寥的微笑。
“对不住……但是我可以说,我真的尽力了,对不起,各位。”
从外貌来说,他应该是个非常俊逸成熟的男人,破碎的西装和衬衫下,赤裸出来的部分胸膛看起来就十分可靠。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他不清楚这里的时间流逝,身体也无比虚弱,一丝力量也无。可以说从入行以来,这可以称得上是他这个聪明人少有的惨败。但是,自己现在要出去吗?外面展开搜救了吗,还是已经停止了搜救?抬起手腕,自己的手表已经摔得粉碎,他干脆解开表链,将这个昂贵的手表随手扔在地上。
要隐蔽踪迹,自己在下降时压缩了飞机下面全部的空气,一瞬间的真空加上对空气的瞬间释放,给飞机的机体做了一定的缓冲。
“等我出去后……啧……”
“等你出去后?你想做什么,SEA?”
跌跌撞撞站起身的吴辉海回过头,用拇指抹去了嘴角的伤口裂开再次流下的鲜血。
“那还用说?”男人眯起眼,一身狼狈,笑的却依旧优雅迷人,“当然是把你们都捏成等大正方体,再把你们一个个都沉到海里去。怎么样,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