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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番外 ...

  •   曾经,我是多想就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凝视着他,他的睫毛依旧那么长,依旧那么黑亮,只是他的双眉深锁,眼睛也紧紧地闭着。小夜,睡梦中,昏迷中,你也能感觉到疼吗?曾经,我把小灰抱在怀里,一手抚摸它柔顺的毛,装作不经意,假装着轻描淡写地问你,我想听到真话,可你一如既往那样调皮地一笑,更加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不会啦”。后来,我才明白,能听到你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已经很幸福了,那时,公主和奴隶的身份横在你我之间,那时的我们,除了所谓的“公事”已经几乎不会多讲一句话。他习武,一袭如洗的白衣银链似地舞在梅树下,雪地,红花,我远远地看着他;他读书,书房里,窗下,一个朦胧的影子,看不清脸,但我知道,远远地,我却就是知道,那一定是他;他训练士兵,看台上,他银盔银甲,他的背影消瘦而挺拔,我站在他身后,我很难能在那么近的地方看他,近到风声里我能听到他的呼吸,我是护国公主,我目不转睛地士兵们操练,可有谁知道,我的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望着他。总是在远处,我望着他,有时,会有幻觉,他笑了,他是真的在笑吗?还是他也看到我了?也许,只是我太想看到他笑了。其实,在我们还闲聊的日子里,他的笑容就已日益见寡,是因他一天天地更加历练了,还是因为,因为我,他才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快乐地笑了?那时,我们还站在一起,只是,即便没有旁人在,我们中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再也不会抓着他的胳膊,摇着笑着,跟着他,缠着他。只是因为我在你面前脱去衣服吗?如果,如果一切重来,我依然会这样做的,如果一切重来,最珍贵的东西,一定是留给你的。我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你没有收下,你说你要我幸福,要和我结婚的那个人得到它,你轻轻地帮我把衣服系好,你低着头,屋里那么黑,那么静,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声,我能听到,它是慌乱的,黑暗中,我们坐着,黑暗中,我们久久没有说话,可是,仅仅因为你对我说要我幸福,我就觉得你仿佛对我说了很多话,因为,我们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怎么说过话。你最珍视的东西被近乎残暴地蹂躏着,那时,我甚至有庆幸你不在了,可是……小夜,你没看到,你什么都没看到,对吗?
      一阵动天震地的咳嗽,盖在被子下面,依然能看到他的胸口剧烈地颤抖着,起伏着,仿佛是本能地,小夜的身子动了一下,这阵咳嗽是不是把胸前后背到处的伤口牵得好疼?轻轻掀开他的被子,胸前的纱布,身下的床单又被染红了。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心疼他,熟练地揭开纱布,用棉签蘸着清水,清洗,上药,包扎,抬起他的胳膊,给他翻身,检查他的全身,看到底是哪出伤口又化脓了,依然是肩上、胸口、背上还有后腰那几处,翻卷的伤口呈乌黑色,像死去多时的婴儿的小嘴般流着黄水,腐烂着,师伯和辰儿都不在,没有人能告诉我怎么办,那些贵族,他们听说我捡回个奴隶,都在风言风语,在他们看来,一个奴隶,死了算了。我明知该怎么办,只是……消瘦的脸庞,灰黄的脸色,一丝俊朗都看不出了,如果他醒了,我一定要嘲笑他,一定要尽情地嘲笑他,我知道,他不会介意我嘲笑他,只是,我怎么就那么确信我不是公主了,他却还是小时候的他,只是,只是他还有没有机会醒来,半个身子陷在枕头里,无力地笑着,无奈地听任我霸道蛮横、根本就没理由地地嘲笑他?他还能醒来吗?再次掀开他的被子,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我的心落下了,纱布还是白色的----没有再出血,蓦然,我泪如雨下。
      “求你,活下来,求你,陪着我,我怕。”喃喃地,俯下身子,趴在他耳边,我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耳语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听到了吗?他会不会真的没听到,会不会,会不会,我好怕,我真的好怕,突围的晚上,那个大雪之夜,甚至……我都没有好怕,抱着你,骑着一匹飞驰的白马,在夜风中呼啸而过,有你在,我就不怕。你躺在那里,你一动不动,直到10天前见到你前,我都一直以为你早已经死了,可是,你在那里,我恨,却不怕。在宛月苑,放眼看去都是萧家的人,物是人非之时,我不怕,你不在,父兄也都走了,在一个个的白日,我甚至没有多想过你们,我的心早碎了,在你倒地的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它不复存在了。破碎的心承载不起思念,它碎地遍地都是,碎成一小块一小块带着尖利棱角的碎片,这样的心,没有任何温情的东西可以附着在上面,这些碎片全靠恨如烟雾般包裹着,就是这些恨,让我破碎的心依然工作着,就是靠这些恨,我每日如木偶般对萧贼笑着。心中的恨意火焰似地燃烧,我要报仇,要报仇,说不清是信念还是执念,报仇像颗种子,宛月苑有着最适合它的土壤,很快,它生根发芽,心里恨着,可冰玉般的面孔依然笑靥如花。那时,我不怕。而如今,你在这里,我却好怕。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简直是一副小鬼的模样,狼狈极了,可就在我确认是你的那一瞬,仿佛一股魔力趋势般,倏尔,我的心合上了,就在那不可思议的一瞬间,只是那么一下,那些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成一个整体,我的心回来了。搂紧你,天在摇,地在动,天旋地转,我不管,天地间只有我们俩,我不再是大夏的公主,可我依旧是银月,你还是小夜,把你抱在怀中,世界又是我的了。在这十天里,你几次病情危急,我真的都好怕好怕,八年前,父皇就已经把你送给我了,可是,把你拴在身边,真的好难好难啊,小夜,求你,别再吓我了,从前都是我的错,我总是无端欺负你,都是我错了,求你,求你,别再吓唬我了,只要你活下来,就算你很丑,就算你不能完全复原,银月非你不嫁。你看,我都求你了,从小到大,我求过谁啊,小怪物,反了你了!小怪物……这个称呼仿佛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是不是,你还记得吗?在你还是小怪物的时候,你伤那么重,你那么疼,你把手伸到身子下面,你把腰上掐得红一块紫衣块的,可你都不出声,我问你疼吗,你告诉我不疼,你还笑着。小夜,现在,昏迷中的你能感觉到疼吗?一次次地,我问自己,你疼吗?每次换药、翻身、清洗都会牵动你的伤口,小夜,你疼吗?烈日炎炎,七月流火,蝉在聒噪,那烦闷的叫声会让你更疼吗?午后,偶尔会有清风吹过,风吹在伤口上,会像刀割吗?你知道吗?这十天里,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我都好怕,这十天里,银月衣不解带在你身边守着,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一不留神,你清风般地溜掉。你费劲千辛万苦找到银月,那种痛彻心扉,心碎的感觉银月根本不敢再去回忆,银月当然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银月向上天祈祷,银月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小夜活着,银月可以什么都不要,真的,一次又一次地,银月哀求着,哀求中,银月彻底彻底承认了,复国和你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至于如果父兄在天有灵会怎么想,银月根本就不想,或者是无力知道。小夜,你明白吗?在银月心里,只有你,真的只有你才最重要。
      轻轻地,把手搭在你的额头上,知道吗?即便是在幼年时,我都不敢这样做,尽管我曾经很想很想过,那时,我还想趁人之危拔掉你的眼睫毛,你功夫那么好,我掐你打你你都不会躲,可如果我想拔你睫毛,恐怕还真待趁你高烧睡着的时候,银月坏,银月自己知道。可是你知道吗?你的额头好烫,十天了,一直都好烫,伤口在化脓,你就一直在发烧,银月好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和你一起,跟着师伯把医术学好?转身,把毛巾浸在水盆里,打湿再拧干,水是小烟从井里打的,好凉,凉得银月一阵阵手脚冰冷身子发寒,小小的痛苦,和你忍受的伤痛比根本不值一提,对不对?只是那些日子的颠簸受了风寒,休息不足,那个萧家的孽种!本想出了月子再多休息几天,可是,居然看到了重伤的小夜,好吧,小夜,如果这是代价,我认了。银月已经不复是当年的银月,银月已经不是姑娘家,银月……小夜,如果你醒了,这些你会介意吗?在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每当想起你,银月都是那么的确定,银月告诉自己,如果你还活着,你一定不会介意,可是,知道你还活着,银月却动摇了,银月不那么确定了,银月会认为你会介意,其实,如果你知道银月又这么想,你会觉得银月不相信你,对不对?银月会介意,银月已经不复是当年的银月,银月又怎么能保证你还是你?银月害怕,银月却不敢害怕你不再是你,银月整个的心都在怕你离去,没有怕其他事情的间隙。伏在你身边,银月好冷,银月好累,“好冷,小夜,你冷吗?”小夜,你知道吗?尽管是这种时候,银月却依然愿意和你撒娇,和你调皮,缠着你……
      头挨着他的臂,手和他的手贴在一起,仿佛是被他拥着、被他挽着就要睡去,就像那些平平常常的恩爱夫妻。晕沉沉的,晕沉沉的,下降,下降……却又忽而升起,那么切近,那么真实,那是一股暖意,由银月的指尖传到心田,芊芊玉手被小夜轻轻地握在了手心里!没有其他动静,小夜分明还在昏迷!那是一种无法掺假的本能,他永远都在保护和疼爱自己,他有意识,他能听到自己在说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尽管他还在昏迷。一年多的时间,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依旧是那样的真实,任何的怀疑于他而言都是诋毁,他还是小夜,他还在这里。
      凝视着那张不再英俊,甚至有些沧桑的面容,银月泪如雨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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