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白日掌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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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爬上爬下耗费了很大体力却不得休息，然后是十几个时辰没合眼，强打精神笔直地跪在圣人面前，小夜已经困倦至极。窗外的一阵风刮过，尘土扬起，一切都那么近，又那么远，小夜的意识也愈发地混沌。风声中有一丝杂音，仔细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近了，来人的步子在轻功下略显散乱，呼吸还有些急，会武功又够稀松的，可昨天折腾了半宿，这个时间银月一定还没起，是谁？小夜一个警醒，凌厉的目光一扫所有的倦意，机警地略略偏过头，余光瞄向身后的窗户。来人不善，没走门，却爬上了飞檐直奔窗户。可如果真是个刺客，这武功也实在是……不济。全然顾不得还在挨罚，小夜猛提一口气强撑起麻木的双腿，矫捷地扑向窗子，一个飞身扣住窗沿上雪白的手臂，顺势一带，探身出去抓住窗外之人白色的腰带，飞般地在空中一个翻手，稳稳地将来人托在手臂中，抱进屋里。
烧鹅裹在纸包里，孤零零地躺在一边的地上，窗前，银月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搂着小夜。刚才实在是太惊险了，她正一手拎着烧鹅，一手攀着窗子踩着飞檐向上爬，却不知雨后的琉璃瓦滑的很，一个没站稳，手上也脱了力，眼见就要掉下去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扣在了手里。心还在砰砰跳着，却觉得前一刻仿佛还在空中的身体突然着了地----她被轻柔地放在了藤椅里。
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眼前是那件陈旧却十分干净的白衣，原来，是小夜眼疾手快，在自己险些落下去的那一刻抓住了自己，他应该还翻了一下手，在空中抱住了自己，那么，刚才那一幕一定很是惊险，也许就像宫里盛典时暹罗人表演的那个叫空中飞人的杂技，身穿彩衣的小丑在最后一刻接住即将掉入狮口的美女。银月到底还是个孩子，前一刻吓得半死，后一刻没事了又马上玩心大起。银月想偷笑，想奚落小夜，却恍惚间觉得自己离小夜好近，近的可以听到他的心跳，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很久了，银月没和小夜这么近地靠在一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偷偷地闭上眼，银月回想着，是在后花园的假山中，小夜坐在上首的石阶，银月坐在下侧的石阶上，靠住小夜？还是爬山去的路上，银月装睡不肯起，非要小夜背着自己？或者是那次，小夜受了伤，自己故意不肯走，睡在他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直到猫把自己叫醒？银月略有些脸红，那些还都是在宫里的事情，到了封地，按说是没有那么多人看着了，可小夜却仿佛是远离了自己，不像从前，自己抓住他的胳膊，他就会跟出来，陪着自己……真是的，不就一只小怪物嘛，自己干嘛那么在意，就是这只怪物，如果不是他刚才突然探出窗外，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毫无先兆，哪里至于吓到自己，如果自己没被吓着，怎么会至于差点滑下去！那么丢人，偏偏还把人丢到了怪物面前，还让自己那么害怕，都怪他！
银月一恼，正打算先和小夜假装翻脸在气势上占点先机，就见小夜墩在椅子边上，目光在自己的下方，一副很体贴很友好的姿势，却是在立着眉毛看自己。小夜的眼中是冰，或者，是怒火？抑或，冰与火在小夜的眼中得到了完美的结合----他居然是在生气！这可真是银月第一次见到小夜生气。那次，他被打了，因为……可他的目光水般的柔和，他要自己别烫着，然后带自己离开漆黑的地下室，那是第一次，他主动把胳膊伸给自己。他的目光里带着疲倦，带着一丝伤感，却在安慰自己，然而，却是自己……背叛了友谊。那次，太子哥哥威逼他，打他，他伤那么重，在被小鹰带走时，他曾看向酒醉的太子，刚强、倔强，还有轻蔑的目光。还有那次，二哥府上的太监当街耍无赖要带走丫儿，自己已经气愤难当，可他却毫无怒气，凌厉中一丝寒霜般的凛冽，不怒自威，冰得让人发冷。他会笑，会伤心，会不高兴，可就是不会生气，他根本就从不会对谁发火的。可这次，自己知道他被师傅罚跪，好心偷偷给他送吃的，然而，就因为一个有惊无险的杂技，还那么精彩，他却摆出了一副门神的样子，他唯一一次生气，甚至说发怒，竟是对自己！
银月一愣，委屈、不解、还有刚才未消的余悸，加上一些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的感觉如同洪水般一起奔涌咆哮，大坝决了堤。银月小嘴一咧，一只纸包已经散乱的烧鹅，一个狼狈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一人一鹅，相顾而立。
“知道害怕了？刚才多悬啊，以后不许到处乱爬了！”
……
“好了，好了，没事了，看书吧，看一会就没事了！”
……
“你看，师傅还罚我跪着呢，你别哭了！”
……
“琉璃瓦一沾水就是特别滑，没人嘲笑你轻功不好，我也不敢随便往上爬的。”
……
递出去的星月手帕被揉成团摔回到脸上，顽皮灿烂的笑容拧成一朵未经绽放就被冰雹拍蔫的花，在风中尴尬地笑着。
“别哭了，刚才磕没磕到啊……好疼，别打了，饶我吧……”
“人家带只烧鹅给你，你还这么凶。”
“放开我吧，我错了，你知道那只鹅错哪里了吗？”
“鹅？”
“它一定也是犯错误了，才被烧掉的。”
“那它犯什么错误了？”
“它太凶了，它随便发脾气。”
“没错，这个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的，所以鹅被烧掉了。”
“恩，鹅是很厉害的，还霸道，暴力凶残到极点，上来就用爪子挠人不说，还又掐又打……”
“好啊，居然敢笑，该死的怪物……”
正笑着向后躲的小夜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那支即将撞到椅子的雪白手臂，两手相接，银月的指甲弹开了小夜的袖子，三道鲜红的血印盖过无数细密的伤疤浅纹，赫然嵌在单薄的手臂上。执手相看，一张哭脸，一个笑得灿烂。
“你答应我，下次不到处乱爬了，就没事了。”
……
“真的没事了，师傅罚我呢，我去跪着了，你偷偷跑来的事，别让他知道。”
“可我带来的鹅，你还没吃呢。”
“晚上再吃。”
“师傅罚你到什么时候？”
“掌灯的时候，你快点走吧，要不师傅看到要骂我了。”
林言半倚在床上，觉得昏黄的天色亮了许多，疑惑间看向窗口，见一老仆提一灯笼跑向最后一个没被点亮的宫灯，林默立在窗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白日掌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