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为汝谋者惟恐未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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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小夜正跪在藏书楼里呢。
笔直地跪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星星淡了，夜色浅了，太阳公公伸个懒腰，慢慢爬上山坡，却悠闲地躲到乌云后面，仿佛是要借乌云的遮蔽再偷会懒，经过干燥无雨的一春、旱情严重的一夏，终于昨天下雨了，忙碌了大半年，秋日的太阳可算有机会偷懒了。小夜也有机会偷懒，师傅罚他，却从不在一旁看着他，可小夜是绝不会偷懒的，就始终那么自觉地笔直地跪着。昨晚在如刀劈斧砍般地悬崖上爬上爬下，回来的时候，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却要罚跪，这会儿，膝盖有些隐隐地疼，腰背也酸了，阴沉沉的雨天加重了一夜未眠的小夜的睡意，晕沉沉的，坚持住，默默地背诗经、背各种草药的功效，忍着，继续……自己不是早就料到了嘛，师傅一定会罚自己。说心里话，比起自己曾经受到过的那些惩罚，罚跪已经是最轻的了。
昨晚出去放火前，师伯要画个奴隶村的地图给师傅，师傅却说地图他带着呢。师傅哪里带着什么地图，他只不过是带了辰儿和自己。他能把自己当成活地图，就意味着自己偷偷回家的事情已经被他发现了，并且他还成功地猜到了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家，姜还是老的辣。在去奴隶村的路上，便已经知道师傅生气，却一直没罚自己，可偏偏，自己又在这个当口给银月出主意，师傅什么都没问，却也都知道了。轻轻活动了下早已僵直的颈肩，小夜略带些苦涩地笑了，放火、偷盗、搞破坏，样样都是大罪，而出这些主意的自己还是个奴隶，连累师傅担心了，只怪自己是个奴隶，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和决绝在小夜乌亮的眼中一闪而过，寒意划过脊背，小夜不困了，直直身子，笔挺地跪着。敢作敢当，男子汉，敢做事情就承担后果。更何况，如果还重选一次，小夜依然害这样做，只要小夜还是奴隶，就没别的可选，只能这么做。
那天，也是在这个书楼里，小夜偶然间发现一本诗集，看着那隽永的行文和秀气的小字，小夜怔住了，书是手抄的，书里的字迹是那么的熟悉，模模糊糊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回到了回忆里，回到了充满烟尘的厨房，回到了挥汗如雨的田地----忙碌的间隙，娘就会偷着教自己写字，娘的书法自成一体。说不出是悲是喜，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期许，赶忙翻开书的扉页，朱红的篆字签章赫然印着“念锦”两个字，小夜凝视着两个字，清晰的字渐渐模糊在小夜的眼里。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能在这里无意间找到了娘的遗物，而娘去世时，已是身无长物，没有任何念想可以留给自己和妹妹小烟。后来，贪睡的银月终于来了，小夜背过身，擦干脸上的泪痕。那一整天，小夜就在读那本诗集，却无法绝对专心，时而抬头看看银月，时而又埋头看着那本娘留下来的诗集。银月并没发现诗集的秘密，早在在银月来之前，小夜便把书的外面包上了个皮，又写上了“诗经”两个字，银月只是简单瞅了一眼，她背书背厌了，根本不感兴趣。
娘一定是个才女，否则异国他乡的皇家藏书楼不会有娘的手迹；娘是个悲剧，正如娘所说，皇家的女子，俱是悲剧。
如果没有任何实权，银月也终究成为悲剧。虽然娘当年只是是个妃子，而银月却是大夏的公主，是当今皇上赫连畅的亲女儿，血浓于水的关系又进了一层，可皇家的亲情向来都淡漠的可以。曾经，娘说过，自己的三哥远枫只有8岁，杀死了萧嗣的妃子也就是夏成的妹妹，便被萧嗣吊在树上，差点给活活抽死。而夏成的妹妹之所以敢欺负萧远枫的娘铁弗公主，也是受了二皇子母妃的挑唆。二皇子的母妃一箭双雕，借刀杀了铁弗公主和夏妃后，又联合四皇子的母妃，打算除掉怀孕的母亲，这才逼得娘逃出皇宫，嫁给夏成。
大魏皇宫如此，大夏也好不到哪儿去。银月的母后死得那么突然，没有任何先兆，虽没查出什么，但在自己看来实在是蹊跷的很。皇上只是伤心了一阵，便立郭妃为后。此外，太子那个废物整天挨骂，被撵去修陵就不说了，可就连一向备受宠爱的银月也是越来越不得宠了。影子的第一名向来是保护皇上的，可六年前，小鹰哥哥就被赏给了太子，两年前，银月又要下了我，那时，慕容皇后还活着，可而今我却听说今年影子的第一名被皇上主动赐给了二皇子，两位皇子的年龄相差也就几个月而已，如果说是为了公平，皇上怎么怎么六年过去才想到，分明是郭妃一家得势的结果。
太子在柔然处吃了败仗，二皇子却打赢了大魏，如果他真是一届书生，这仗是怎么打赢的很是值得怀疑，就算他手下有高人，他又如何能服众，更何况，他带的是太子输给柔然时的原班人马，并非自己一手培植的亲信，这些人能先输给柔然再赢了大魏，而大魏的四皇子却曾经带兵横扫过柔然，大魏的兵力强于柔然是明摆着的，能打败强的却输给弱的，仗怎么打的？只是，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就算有人有疑虑，也都被喜悦冲淡了，这些话一定没人敢对皇上说。还有丫儿，她明明是被二皇子安顿好了的，又怎么会被太子捉到府里去，很可能，二皇子就是故意，自己落个仁义爱民的好名声，再通过丫儿的事让百姓都知道太子的暴虐，自己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却拿真正无辜的丫儿做牺牲品。可惜，银月很信任她二哥，别说我还没证据，就算有，她都未必肯信我。
她不信，我也很难再多说什么。毕竟，银月的亲人中，真正关心她的不多了，就算是能从表面上作出关心的姿态的恐怕也只有她大哥和二哥，如果要她承认她二哥不疼她，就等是要她承认对她好的亲人又少了一个。而这，对于一个没母亲的孩子实在是太残忍了，就如同小夜，母亲走了，除了妹妹小烟，真的想不出哪个亲人还关心自己，银月好歹还有个父亲，而自己的父亲，小夜早当他死了，课他却偏偏用杀掉母亲和妄图杀掉自己的方式证明他还活着。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恶毒的父亲！如果小夜以后有孩子，一定会对他很好，疼他，哄他，带他捉鱼，带他抓青蛙……一个浅笑就那么不经意地浮上嘴角——小夜永远都那么爱笑，然后，是一丝黯淡的苦涩挂上眉梢，孩子，那是多久之后的事情，成年，长大，奴隶的命不是自己的，那么久，小夜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的到。
对于奴隶而言，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于是，奴隶不能把事情考虑得很远，奴隶不可以有理想，也不能做任何承诺，奴隶只能珍惜眼前的时光，把能活着的光阴都当做是幸福和快乐。对于每一寸光阴，小夜都珍惜着，小夜珍惜每次读书习武的机会，无论做什么都认认真真地做。小夜珍惜着每一个点滴的快乐，和大家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即使银月有的任性时候，自己也总是一笑而过，然后尽量地去哄她。这些小插曲如同点心中的果仁，稍有咯牙，却溢着醇香，他们本身就构成了幸福和快乐。可是，这些快乐注定不会是长久的，这也正是为什么小夜想银月幸福平安的过一生，很多事情就必须早作打算，趁现在做。这些事无法告诉银月，告诉她，她一定会伤感。更何况，现在小夜在公主身边，不用挨打，可以读书写字，有好朋友在一起，还有吃有喝，已经很幸福了，对自己的未来，小夜不多奢求什么。可是，对银月，即便小夜不在了，小夜也希望她幸福快乐，所幸的是，这次她听了我的。
宫中形势复杂，难保银月就不会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银月毕竟是慕容皇后所生，是太子的亲生妹妹，就算她不能继承大统，就算她没什么野心，也会被视为绊脚石，到那时，如果二皇子或者其他什么人突然做出什么对银月不利的事情，银月凭借封地上积攒的优势，有兵权也有实力，有她父皇在，她最多从此在封地偏安蛰伏，不至于输掉性命。至于狄将军，他先要对付的是二皇子和他外公，其次是太子那边，暂时还顾不上银月这个年龄尚幼的小公主，虽然眼下还是安全的，但长久也不能不考虑。然而，作为一个奴隶，这个“长久”二字就最难办，好在，如果师伯有了假身份，师伯和师傅可以帮她很多。如果银月能平安，小夜也就欣慰了。所以，如果能够重新选择，别说是罚跪，小夜宁愿被师傅打，也要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为汝谋者惟恐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