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小荷露尖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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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给明朗的房间抹上柔黄的一笔。林言半靠在椅子上，林默坐在茶几边，边听银月讲话，边眯着眼睛掀起杯盖抿一口清茶。茶的热气和清香飘荡在暖融融的房间里，银月含笑却不失严肃，一袭绣了素花的白衣，挺括却也飘逸，她背着小手站在一边，略略偏着头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从容中带着优雅，童稚的脸上挂着些许的庄严。小夜在门边笔直地立着，机警地望着外面，时而又向大家瞟几眼，他是影子，即便是离开了宫里，在银月的封地，也是习惯性的保持着警惕。银月说完，林默放下手中的茶杯，带着几分期许抬头望向师兄林言，几分的期许和十分的肯定瞬间撞出火花，金色的火花如同智慧的灵光般无形无声地闪耀着，见师傅和师伯都笑，两个孩子放松了。
清晰地思路，严密的推理，十岁的孩子把自己的想法讲得有条不紊，她庄重的神情表明她是在和大人商量事情，而不是为了一些孩子气的要求和大人撒娇谈条件，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就是几天的功夫没注意她，银月就已经长大了。林默在吃惊之余相当欣慰，其实，银月谈到的很多想法，他自己早先也都想到过，只是那时考虑着银月还小，有些道理又深，不知该怎样说服她也就一直斟酌着，更何况，这里还有许多思路虽然合情，却不合理法，很难拿到明面上。于公，自己身为大夏的太傅；于私，又是做师傅的，如果说出来银月却不明白，很可能会招来麻烦，毕竟，大夏虽然姓赫连，却是郭家和狄家的天下。却不曾想，自己的想法竟被银月先点透了。放粮减税的同时组织劳役，不仅保证了秩序，使趁机作乱造反绝无可能，更保证了明年的丰收。封地的百姓就可以不用流离失所，那么苦了。当然了，还可以让他们一边出力干活一边感谢银月，收买人心的效果恐怕比焚券市义还明显，绝对是个一举多得的想法。唯一的弊端是，银月只是公主，身为贵族却没有官衔，以她的身份做这些事，如果成功了，必定会招致朝野中一些无端的嫉妒、非议和毁谤，说她僭越，说她身为女子却参与政事，如果不成，则不仅要背负这些骂名还要再给打上个无能的标签。可银月却说，她是赫连家的女儿，为父皇分忧、报效国家，是她必须做的，别说担骂名，就是搭上性命也不怕，狄将军会在父皇面前说坏话，她早想到了。
林言猛然觉得有些汗颜，为官十载有余，朝中充斥的倾轧、专横、夺权和屠杀已经如同猛烈的地狱之火，渐渐将他的报国之心融化，如果说他心中还有热度，那么这热度只来源于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和几个身为奴隶的小徒弟还有眼前这看似幸福，实则无辜的小公主。虽自小锦衣玉食，可公主们却从来都是皇家的利益筹码，以现在宫中的形势，银月再过几年便必定会被皇上指婚嫁到狄家或者皇甫家，媛媛当初也是这样不得不嫁……偏偏狄缪一门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家没一个好人；而皇甫家虽是忠烈，可独子皇甫嵩的性格为人却完全不同于他的父辈。自己曾经在宫中的晚宴上见过他，他和小夜辰儿同岁，14了，虽聪明却举止轻慢，狭窄的心胸、轻傲的举止，张狂自大，仿佛世界的中心就是他，完全见不得长辈们夸赞同龄的其他孩子，直到银月出现，他才装出规矩的样子坐下了，心不在焉地盯着歌舞，实则两个眼睛围着银月乱转，哼，银月怎能嫁他！银月当然可以不嫁他，以银月强势的性子，若是能再有些功劳，量皇甫嵩这小子也不敢娶她。
烧光整个奴隶村属于毁坏国家财产；去官府偷账本不仅是偷盗行为，更是窃取国家机密；至于让林言改名换姓后装扮平民，首先是窃取了国家的财产，其次是欺骗国家，这乱七八糟的罪名简直罄竹难书，多了去了。可经自己明确地提醒后，银月却坚持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放火却不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成事，更是大功一件。想到做到，不拘于法理，银月这个小丫头倒真的很像年轻时的自己，曾几何时，自己做事的底线就是只要不伤天害理，根本不管他的什么国法家规，为此在宫中惹祸，也没少被自己师傅----那个怪老头罚。只是这些年，一直以为师兄不在了，很多事情必须自己从中协调处理，反倒学会了大局为重，事事前后考虑，才慢慢地变成师兄的性格，做事逐渐循规蹈矩，仿佛带上了师兄脸型的面具。而今，师兄回来了，自己的面具也就不用再戴了。然而没想到的是，在经历了命运的许多乖舛后，这种事情，曾经做事循规蹈矩的师兄居然也同意了。
一种莫名的悲凉涌上，林默放下茶杯，眼角的余光里，小夜由门口移到了窗下，而银月则不易察觉地笑了。小夜站在窗下，这个角度，银月可以看到他表情而自己和林言却看不到，银月为什么笑，分明是小夜在鼓励她，好你个小夜，好你个作怪的小鬼，差点被你骗了，原来银月说的这些全是你教的！毛娃娃当军师，这一大串点子，一环扣一环，你不仅想出来了，还能说服公主，本事可真不小啊。
小夜，你好有才华，你聪明懂事好学，可偏偏点子太多，主意也太大。偷偷上山去，我还没来得及罚你，你就又给银月出这样的主意，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事一旦败露，你就死定了？更何况，以大夏现在的形势，各个关节，牵扯的诸多利益，你能考虑全面吗？如果出了纰漏，就等于是给了狄缪和郭家滥杀无辜的机会，牵连之大，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还有，奴隶参政是各王朝的大忌。仓颉造字鬼夜哭。主人们怕奴隶认了字就会看地图逃跑，更怕奴隶学会认字便可以读书，懂了道理就会反抗，所以到了本朝，奴隶根本就是连识字都不允许，主人甚至可以因为奴隶认字而杀了他。在影营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你会写字，那天，你被狄缪的鞭子抽得浑身是伤，却还坚持用树叶在地上划，你的认真和执着让我动容，于是我便偷着教你，后来你到了公主身边，银月写字读书时就是喜欢你和辰儿陪着她，到了封地，你看我和林言鼓捣中药也都在用心学着，记着，这些都算了。可是这些家国大事岂是你参与的了的，更何况烧村子、去官府偷账本……哪条不是死罪啊，银月是银月，她父皇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把她怎样，她至少能保住性命。可你呢，修罗场上给辰儿留情，如果不是银月相救，这会儿早成一堆白骨了！。
想到此，林太傅的怒气倒是微微平了些，小夜这样做也终究是因为银月救过他，这些事情有多重，他心里不会真的不明白，只是小夜是个念恩的孩子，所以才会不计自己得失的帮助银月。也正是如此，他当初才会放水不杀辰儿，阴差阳错的，小夜心软倒救了他和辰儿两个，还来到了公主身边，否则就算他打赢了修罗场，狄缪也不一定就能放过他。不过不管怎样，小夜一定要罚。既然要做事，就要付出代价，没什么可以商量的。当初，自己也曾经惹事闯祸，无数被师傅罚，直到自己也做了师傅才明白，有多少时候是不想罚却也不得不罚。更何况，奴隶出身的小夜不同于自己，他身上的伤，难得有好利索的时候，自己根本下不去手打他。
当晚，林默统一调配，大家分工明确，小鹰去官府偷账本，林默带着辰儿、小夜去烧村子，留下未痊愈的林言哄银月，防着这丫头趁乱跑出去。影子做事有影子的效率，当大家围在烛光下看小鹰偷回的账本时，炽烈的火焰已经映红了夜空的天际----一切顺利进行，大家配合默契，没有任何问题。都忙完了已经是后半夜了，其他人都睡觉去了，林默说让大家好好休息，明早不用起来练功，可小夜却被师傅留下了。他没有多留小夜，只是说了句“去书楼，到孔圣人面前跪着去吧，明天掌灯再来见我”便让他走了。不需要说太多，如果小夜不知道为什么挨罚，他也就不是小夜了。
银月从梦里惊醒了，这个梦好长，好真切，冷汗还在额头上挂着，银月一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只是天色有些昏黄，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难道是下雨了？昨晚睡得实在太晚，前半夜给他们担心祈祷，后半夜才睡，于是自己就这么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中午了。
在梦里，她找不到小夜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她和小夜同骑一匹马，在罅隙的林间小路上飞驰狂奔，他们不停地跑，后面的野狼不住地追，小夜用箭射死一匹又一匹的狼，可又有更多的狼围上来，马受伤了，狼越追越近了，狼太多了，它们轻巧敏捷地钻过密林，从四面八方涌向他俩，他俩被狼包围了。小夜跳下马，瞬间冲出去杀死几匹狼，几乎是用生命为自己打开一个缺口，他大喊着让自己快逃，可自己却回来了。领头那匹大灰狼眼里闪烁着阴森森的绿光，带着杀气扑向小夜，刹那间，鲜血飞溅，小夜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银月要扑过去看，可就在这时，画面定住了。待银月回过神，狼群却消失了，四下寂静，连风声都停止了，小夜不见了，月下，银月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冰冷的树林里，银月打了个寒颤，她以为自己被梦魇住了，拼命要醒来，可一低头，却发现雪地里一滩鲜红的血，那血上还冒着热气，那是小夜的血，可小夜又在哪儿？
小夜呢，小夜呢，他不是要保护自己吗？他怎么会把自己一个人留下？小夜……
满头的大汗，银月惊醒了。看看窗外的天地间的昏黄，看看湿润的土地，果然昨晚下了雨，难怪自己睡得这么沉。银月略定定心神，穿上衣服。余悸未消，银月依然是有些害怕，这会小夜会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小荷露尖角
